第36章 而他遲疑了片刻，舉步穿越過人群朝她走去

2021 年開年二月初，李婉團隊擴張，搬了辦公室，從原先大廈搬到了隔壁大廈更大的辦公室。她搬走的時候，公司隔壁的趙總給她的新公司送了一尊牛，和她說：“今年是牛年，勤勤懇懇收獲的一年，祝小李總更上一層樓。”

李婉聽笑了，當時和趙總說：“好，我加油，希望來年和趙總一樣賣地建我們公司自己的大樓，不再搬來搬去。”

“就你這勁肯定可以，到時候你也讓王總給你設計。我們那樓，王總設計得很贊。”趙總笑道。

李婉聞言想起了王觀之，微微笑道：“可以，沒問題。”不過，她想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Y 國一別，他們便沒有再有任何聯系。她偶爾聽認識的朋友說起王觀之的生活一切正常，他過得很好。

搬到新辦公室，李婉把趙總送的那尊牛放進了辦公桌身後的書架上應景這一年即将開始的辛勤努力。

陸寧這一年照她自己所願正式入職了貿易公司，她被于傳安排在人事部，具體工作職責在行政和李婉的特助之間微妙轉換。

李婉很明白于傳依舊想讓她帶陸寧的用意，而她也看到了陸寧想改變的努力，她最終默認了這樣的安排。

公司裏的人事變動，都會掀起一些風波。李婉知道陸寧脾氣大性格直很容易得罪人，但她認為陸寧應該不會和黃雅起直接沖突，畢竟黃雅情商高一向很知道進退。結果一些事和她想象的不一樣，陸寧和黃雅很不對付。她們倆讓李婉看到了另一番人性姿态，在李婉的判斷力上撕開了第一道口子。

李婉低估了黃雅的膨脹，高估了陸寧的身份加持，兩個人在第一周就發生了摩擦。黃雅說自己今年有努力調整上下班時間，但效果不盡人意，她一周五天班依舊遲到了四天，陸寧毫不猶豫按規定扣了她的績效，還把她的績效打了很低的分，在周會上把她末尾名次挂了出來。

這讓黃雅很難堪，那個周會上，她沉着臉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望着投影儀，神色不悅。

李婉一直認為員工遵守公司制度很重要，但她也認為制度是手段不是目的，所以她喜歡人事行政更人性化去執行制度。但人性化管理需要管理者和人員都有很高的自我約束能力，執行的好大家皆大歡喜，執行不好就是一盤散沙。在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李婉在這一年團隊擴大的關鍵點也有意調整管理手段，所以她對于陸寧的強勢介入先持觀望的态度。

黃雅面對陸寧有意無意行規上的針對，她沒有找陸寧溝通，而是每次都找李婉。黃雅的态度很堅決，她一直向李婉訴說自己家庭的難處和職場困境，丈夫工作繁忙，公婆和她自己的父母都沒法幫忙帶孩子，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她每晚工作到深夜去協調工作和生活。她認為公司應該人性化一些，她認為之前李婉那種管理就非常好。所以，她希望李婉能去和陸寧溝通管理方式的問題。

李婉則問她：“你知道公司還有其他同事和你一樣，有孩子有家庭嗎？”

黃雅聞言沉默片刻說道：“我知道，但她們情況和我不一樣，她們孩子有人幫忙帶。說實話，李總，我不管別人怎麽樣，我只希望公司能考慮下我的情況，我是出了成績的。而且，我不是偷懶，我一直很努力，你知道我是實心實意給你幹的。”

李婉聽到這話想起了于傳說的話，徐徐說道：“我也是在公司上班，就算公司完全是我的，我和公司也是兩個概念，你對我實心實意和對公司實心實意是兩回事。”

“如果公司要這麽管理，我相信沒有人會服氣的。”

Advertisement

“大家都沒有遲到早退的情況。”

“我覺得作為一個貿易公司，業務員的時間應該自由點，業績結果是我們自己要去負責的。”黃雅擲地有聲。

“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麽自律。”李婉說道。

“那別人我管不了，我可以做到，希望公司酌情處理。”黃雅強勢說道。

李婉望着黃雅，問道：“你說你的家庭裏有協調不了的事情，你有沒有考慮過公司也有協調不了的事情？”

黃雅一時沒說話，許久她說：“我認為公司那麽大是可以協調的，只是我被人針對而已。我遲到早退，其他同事也都很理解，因為他們要是也有這樣的情況，我也會去理解不會覺得公司不公平。”

李婉聽笑了，她不由重新審視自己對黃雅的判斷，她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就這麽一件事情，最後愈演愈烈。三月份，李婉發現了黃雅接私單賺差價，還是從李婉轉交給她的一個客戶身上。這事情剛發生就被李婉發現，因為這個客戶和李婉關系不錯，從黃雅那得知李婉公司搬遷了，他便給李婉發去了祝賀。

結果李婉和他聊起來問他最近訂單情況，對方說下了幾個單子給黃雅，李婉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心裏便有數了。

知道這事的晚上，李婉異常冷靜，她給黃雅發了信息讓她不要再繼續跟進這個客戶，把客戶現在的資料轉回來給她。

黃雅也不傻，一聽李婉說話的口吻就知道事情敗露了，立馬給李婉發了客戶訂單資料，和她解釋說：“之前工廠那邊報價太高了，我就自己在外面找了另一家工廠做，我是想先把客戶維護住再和你彙報。明天我把具體采購價和合同發你，那家供應商的情況，我也會發給你。這樣我們也可以多一個供應商。”

對此，李婉懶得回複打算晚上先晾着黃雅讓她自己好好想清楚。

核對完客戶訂單資料，李婉去洗了澡，回來坐在電腦面前擦頭發出神。類似黃雅的事情，她做業務多年不是沒聽過沒見過，但偏偏發生在黃雅身上，李婉感覺很難過，說不出的悲哀。

思索良久，很多情緒想法無處可說，李婉點開郵箱給 W 寫了一封信：

“W，

展信佳。

你有沒有被人背叛過？有些事情有些人真奇怪，而我也真奇怪，我一直很清楚知道人是自私趨利的，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自己一直更相信人積極好的一面。我以為自己是悲觀主義者，結果當我意識到自己是樂觀主義者的時候，正是我樂觀消亡的時候。

我沒有和你提起過我的工作，我這幾年一直很受老板器重，現在已經是公司合夥人。我現在的工作目标是幫公司發展更多像我一樣的合夥人，把貿易做大。所以我帶了團隊，一直在自己的領域深耕。

我有個員工能力很不錯，我在很多人不看好她的時候培養了她，這讓我很有成就感，說明我有獨到的眼光。去年在我很困難，精力有限不在公司的時候，她在團隊裏給了我很多支持。其實我覺得我們挺有默契的，也是戰友了。她在去年年終會上和我分享了她這幾年的經歷，她說在公司得到了很大的成長，收入提高家庭生活都跟着改善也越來越自信，她用自己的案例鼓勵其他人要努力上進相信公司。在她身上，我看到自己理想的實現。

我以前工作的時候，公司團隊和氛圍沒法自主選擇，我很讨厭那種所謂的狼性文化，也讨厭 996 內卷加班，讨厭公司對員工行規上過度控制。所以，在公司遇到問題的時候，我願意花更多的時間去和員工交流溝通，試圖讓他們明白我做事的原因和出發點。說實話，我以前認為有效的溝通能解決大部分事情，現在我才明白其實很多事情就是永遠解決不了的。有些時候，不管是同事間的沖突還是愛人親人朋友之間的沖突，都是解決不了的。因為每個人私欲的點永遠不一樣，而且每個人惰性到可怕。而每個人的包容和理解都會成別人蹬鼻子上臉的梯子。

我所說的那個員工把公司的訂單偷出去了，我本來應該罵她在客戶面前拆穿她，但我還是于心不忍，打算冷靜下再處理。毀掉一個人真的很容易，不管是我毀她，還是她毀我，信任和認知崩塌就在一瞬間。

我現在更要想的是以後要怎麽管理其他人，要像擰緊的發條一樣不停歇嗎？

而這件事，我很難和身邊的人去談，因為我知道應該要怎麽處理，和人聊也只是情感上需要發洩，但對我身邊的人來說，這不太适合我。軟弱糾結矛盾，是我最讨厭的情緒，我盡量在避免。

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有意義，但我還是想堅持。

明天，我又要做一個新的人了。這些事情和情緒丢在這封信裏，抱歉，你好像我的垃圾桶，或者說另一個平行宇宙吧。

Phoenix”

黃雅的事在李婉公司糾纏了快兩個月，四月份，李婉給了黃雅最後的寬容，讓她自己主動提離職。五月初，黃雅徹底從公司離職，李婉發現這不是結束，很多事情還有問題可能才剛開始。

五月中旬，李婉受邀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那個人更是王觀之的朋友，他還是伴郎。

婚禮那天，李婉準點去酒店觀禮。這是一場豪華的婚禮，新郎和新娘在游輪上舉行儀式，那艘游輪在日落時分載着新人和親友團從遠處海平面駛進酒店的小港灣。

游輪上的人帶着熱鬧和幸福歡呼着向岸邊的人打招呼，煙花在光明和黑暗交接之際燃起，上一秒燦爛的煙花和夕陽一樣火紅，下一秒它成了夜空裏最熱情的星火。

整場儀式活潑生動，新郎和新娘都是開朗外向的人，他們自己給自己當司儀，又唱又跳。後來草坪大屏幕上滾放着他們今天接親的照片，一看就是很快樂的一天，不管是新郎新娘，還是伴娘伴郎都很開心盡興。

夜幕徹底降臨的時候，婚禮的草坪上亮起星星點點的浪漫燈光，新郎和新娘在伴娘和伴郎的擁簇下走下了游輪。新娘脫了高跟鞋，她的禮服經過設計，一把可以拽掉累贅的拖尾長裙變成性感恣意的小禮服，她給自己松了綁拽着新郎到草地上跳舞。氣氛燃到了最高點。伴郎和伴娘都在為他們吶喊鼓掌，後來也紛紛走進這個幸福的舞池。

李婉站在人群裏看着加入的人越來越多，她怕擋着後面的人加入舞池，便往後退了退。在她要轉過身想去取餐吃點東西的時候，看到有個伴娘跑去拉王觀之的手，想拽他走進舞池。

李婉到自助臺取食物，最近天氣很好，夜風微涼，空氣中熱鬧讓人感到有種靠近生活的安心。她不由也輕輕哼着歌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她一手擡着盤子一手端着紅酒杯，一邊喝了口酒一邊轉過身，不期然看到不遠處的王觀之沒有走進舞池，正向她投來目光。

遙遙四目相對，她對他微微一笑颔首問候。而他遲疑了片刻，舉步穿越過人群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