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一人力戰百雄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尤其是這些人每一個都是以一當十的高手。
葉孤城手中長劍抹出,像是抹去梅花樹上的一叢雪,也堪堪帶走一條人命。他看起來仍身形如劍,但手腕以下已經失去感知,內力幾近枯竭。
陳祖義看了一地的屍體,惋惜地搖搖頭:“原本以為這些人至少能将城主耗死的,沒想到他們比想象中更沒用……可惜了幾百萬兩的銀子。”
“既如此……”陳祖義露出惋惜的笑,手指拍了拍船舷,“可惜了,這艘船,也要給城主陪葬。”葬字話音未落,他将手裏的女人朝着船艙的黑洞一推,借着力道向後跳入海中。
瞬間甲板上從四面抛射出數不清的三角鐵鈎,每一個箭簇的頂端都閃耀着淡藍色的幽光,那是因為這些鐵鈎上塗了一種海中特有的長着藍色斑紋的章魚的毒素,任何一個人被這樣的鐵鈎劃破皮膚,也會無藥可救。
葉孤城在閃避中,一手将小玉提在手中,另一只手順勢捏住一根墜了鐵鈎的繩索,朝着船舷一勾一拽。
一聲慘叫之後,那個圓圓胖胖被陳祖義叫做舅舅的老頭兒摔回甲板,他的大腿被鐵鈎紮穿了,鮮血噴射而出,正是只差一步便逃出生天的吳明。
只這一息之差,一只巨大的精鋼所鑄的鐵籠從天落下。這鐵籠如此巨大,竟然将葉孤城連同圍攻他的另外七人一同罩在裏面。
沒想到陳祖義在船上還布置了這樣機關。
這手筆一看便知是他最後的保命招數,今日為了殺人奪船,竟也悉數用上。
葉孤城縱使輕功卓絕,在連殺八十二個一樓高手之後也是力竭難支。他手下浸了魚油的麻繩一卷,在鐵籠落下的瞬間将小老頭兒生生拽進囚籠之下。
鐵水澆築而成的籠子極為堅固,是海裏漁民湧來捕鯊的籠子改造。鐵籠沉重無比,活活将其中三人壓得身首異處,吳明的一條傷腿躲避不及,也被生生壓斷。
陳祖義號稱是渾海龍,入海之後如魚得水,很快便爬上早已準備好的小艇。他左右四顧之下,眉峰漸漸擰緊,等他聽見甲板之上的慘呼聲後 ,終是變了顏色:“舅舅!”
身後劃船的漢子上前問:“大爺,舅老爺還在船上……咱們走是不走?”
陳祖義沒想到葉孤城這樣難纏,他眯起眼,望着上方甲板,咬牙道:“打開艙室,放水,沉船!”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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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奪船,這次連自己的親舅舅也不得不舍了。這筆賬,今後自然要千百倍的在與白雲城有關的商船上悉數讨回!
陳祖義的船不算大,為了劫掠方便,船身狹長以速度見長,底艙灌水之後很快開始沉沒傾覆,船上的屍體像是許多死魚般從傾斜的甲板上滾落海中。
陳祖義最後望了一眼斜插入海的船,轉身吩咐手下全速脫離礁石圈。
卻在此時忽然聽得四下喊殺之聲大作,巨大的礁石後面劃出數十條小船,每條船上都站着二十身穿铠甲、手持火箭,腰挎大刀的明軍。
一個黃臉的指揮使立在船頭,笑道:“陳祖義,你選的這處地點,的确很适合埋伏包抄。”
諷刺之意,溢于言表。
陳祖義四目望下,自己的小船已經被圍起來,當下咬牙做了決策:“棄船,下海!”竟是不顧這四周茫茫大海,就算游出重圍了再做打算的意思。
混海龍的江湖名號絕非虛名,只要他入了水,便是泥牛入海逃出生天,再難捉拿。
無數箭簇從水面射入海中,入了水的陳祖義躲避這箭矢,潛游一段,估摸着已經離開射程範圍,正欲浮出水面換氣,卻陡然看見一張大網自上而下撲來,心中頓時大駭,連忙抽出腰間匕首去割那網。
誰知那網卻是怎樣割也割不破,自诩混海龍的海賊頭子如同一條死魚一樣被裹出水面,挂在船舷。
王景弘笑着蹲在他面前,用手中長刀拍了拍漁網中的人:“這白雲城的海底鲛鯊筋漁網果真刀槍不入,配你這混海龍也不算辱沒。”
陳祖義咬牙切齒:“你們何時設下的埋伏?”
自然是在白雲城主一人獨戰群雄的時候,趁着衆人都被那邊的戰況吸走了目光,大船正使命人放下所有小船,繞到了賊船之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樣的細節是沒有必要讓螳螂知道的。王景弘一笑:“不如請了上了大船,再好好分說。”
随着賊船傾覆,甲板半數沒入海面,上面疊滿的屍體半數泡入海中漂走,只剩囚籠之中的三個活人。
小玉、吳明和葉孤城。
吳明的腿已經斷了,他用手勾住鐵欄,嘴裏噴出鮮血,恨恨道:“葉城主,你也想不到今日會葬身于此罷?我吳明不過區區一條命,換白雲城主一條命,也不虧!”
縱使船身傾斜,葉孤城也依舊身姿如劍,他沒有理會吳明的話,一直望着遠處那艘沉沒中的三角帆船。
西門吹雪還沒有從裏面出來。
小玉盯着吳明的血肉模糊的腿,面上的表情很奇怪。
嘈雜的喧鬧從海面上飄來,目之所及陳祖義被一張漁網如同拖拽死魚般,往天元號拖拽而去。四周海面上漂浮着無數插着箭頭的海賊屍體。
吳明一怔,表情猙獰起來,目光看向小玉:“你出賣了我們?”
小玉臉上已經再看不見方才的恐懼之色,她的表情麻木而冰冷,嘴裏卻說着毫不相幹的話:“我的命都是你給的呢,怎會出賣你呢?”
吳明看着她溫順的話語中藏着的狠色,想起了她當年在宮主身邊吓得瑟瑟發抖的模樣:“為什麽會是你?”
小玉忽然笑了,笑得很甜,臉上有一種小小的得意:“你從小教我做細作,教我辨識海上的風暴,還把我送去太平王女兒身邊做婢女,教我殺人……我會的一切都是你教的。你看,我學得是不是很好,連你也被騙了呢!”
吳明恍然道:“你,恨我?”
小玉笑得甜蜜:“你是我爹,我怎麽會恨你?”
船在沉默中傾覆得更加厲害,幾人的腰膝以下全都浸泡在了刺骨冰冷的海水中。
水已經沒過膝蓋,失血的人受不得涼,吳明再無之前富貴閑人的模樣,伸手一指葉孤城:“你殺了他,爹帶你一起從這裏出去。”
小玉歪着頭想了想,淌水費力得走向吳明,伸手将他扶起,低聲害怕道:“他已經知道我是細作啦,怎麽能讓我近身。我……殺不了他。”
吳明遞給小玉一把匕首,象牙雕刻而成的刀柄,寒鐵鍛造的刀刃:“他已經內力耗盡,動不了了。這匕首淬了毒,你只要劃傷他——”
下一刻,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可愛的女孩子忽然暴起,像一只身手矯健的貓,無聲無息将那把匕首插進了他的兩根肋骨之間的縫隙裏,像切開一方豆腐。
吳明看着小玉:“你——”
他很快說不出話來,薄刃刺入了他的肺葉,血沫上湧堵塞了他的氣管,但他還沒有立時死去。
小玉嘆了口氣:“我昨天做了個夢,夢見我娘說,她想你了。”
吳明睜大了眼睛。
小玉嬌俏一笑:“我答應她送你們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