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示愛
淨斂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他面上仍然一副斯文冷淡的模樣,內裏卻開始瘋狂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
謝韞從來都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他冷漠,薄情,且毫無同理心,能讓他不計利益的幫忙簡直比登天還難!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
主子你開竅了!
他含淚欣慰,真是緣分來了擋都不擋不住啊,桑姑娘這朵漂亮可愛的嬌花終于要被他這不是人的主子霍霍了。
此刻,桑窈正站在謝韞斜後方的位置。
男人高大的身形遮擋了她半個身子。
她害怕的時候會習慣于貼着自己親近的人,但在這,顯然沒什麽人可以給她貼。
陸廷閉了閉眼,眼皮掩去他的陰狠與不甘。他雙手背後,清風明月得站着,皮笑肉不笑得同謝韞道:
“謝大人原來也是個多情之人。”
謝韞一連兩次不把他放在眼裏,若是換作旁人,早就戰戰兢兢連滾帶爬的找他道歉了。
但謝韞不一樣,他不是個僅有家世的花架子。
陸廷也必須承認,他暫且拿謝韞沒什麽辦法,這種百年門閥,就算是父皇都動不了,更何況謝韞本身就鋒芒畢露,同謝閣老當年全然不同。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憎惡。
他知道謝韞看不起他,這個男人眼裏的輕視總是格外明顯。
前幾天他不過是動了幾個謝氏不重要的分支,結果沒過幾天,曾由他授意,暗箱操作的幾件貪腐大案就開始翻查,謝韞甚至毫無顧忌的處死了沈苛。
曾經的謝家舊臣,當今的五品老臣。
謝韞睨他的一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敷衍的道了一句:“殿下說笑了。”
說完便轉了身,然後差點撞上跟在他身後的少女。
桑窈在挨他挨的很近,方才幾乎是用腳尖抵着他的腳跟。
謝韞微微蹙眉,邁開一步,同桑窈拉開距離。
桑窈沒有意識到謝韞的刻意,抹着眼淚連忙又貼了過去。
淨斂跟在旁邊,正拼命抑制住自己即将升天的顴骨。
大庭廣衆之下你倆挨那麽近幹什麽呢!不如直接去榻上吧。
謝韞唇角繃直,目露不悅,但他最終并未多說什麽,闊步行至馬車前,走了進去。
桑窈停在馬車下,臉上淚痕未幹,此刻還淚眼朦胧,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去。
帶着謝家獨特标識的馬車寬闊又內斂,謝韞上去之後車簾便垂了下來,他也一直未曾開口同桑窈說話。
淨斂站在旁邊,适時道:“姑娘,請。”
這倒并不是因為他的私心,謝韞的行事風格向來簡潔,他既然順道出手替桑姑娘解了圍,就不會半途不管她。
桑窈這才動作有幾分艱難的上了馬車,她心裏還害怕着,默默挑了個離謝韞最遠的地方坐下。
坐着坐着,她就悄悄把屁股往謝韞那挪了挪。
再挪一挪。
淨斂眼觀鼻鼻觀心,我說桑姑娘你別太主動了!
桑窈的眼淚仍在啪嗒啪嗒的掉,一張雪白的小臉的滿是淚痕,無聲的抽泣着,原先陸廷刁難她時她哭的似乎都沒這麽狠,這會跟謝韞待在一起,反倒越發覺得委屈了。
桑窈也不想哭,她不想讓謝韞覺得她是個脆弱的小女郎。
可她一想到自己以後可能要去當小妾,她就覺得難過的腦袋發懵,簡直不想活了。
陸廷真的好可怕,等她被擡進府了,這人不會折磨她吧。
就算往好點想,以後沒給陸廷當小妾,那也要給別人當小妾。要被不喜歡的人玩弄,還要當個仰人鼻息的小可憐。
她大伯和小叔就有非常多的小妾,那些小妾過得并不好,平日就是不停的争寵承歡然後生子。
嗚嗚嗚她真的好害怕,光想想眼淚就止不住。
車廂內安靜非常,這也就顯得少女克制的嗚咽聲非常明顯,小貓一樣。
謝韞眉心微鎖,單手撐着太陽穴,看了一眼板板正正候着淨斂。
淨斂立馬會意,拿出帕子來遞到桑窈面前,含蓄道:“桑姑娘,我們已經在回桑府的路上了。”
所以不要哭了哦,再哭他那沒耐心的主子該發火了。
桑窈接過帕子,然後對着謝韞道:“謝謝你。”
淨斂嗯了一聲。
繼而面帶微笑的想,能不能看一眼是誰在給你帕子啊!你們倆要調情去床上行不行啊!
桑窈抹了抹臉上的淚,她也不想哭,努力把近幾年聽過的笑話都回憶了一遍,還是沒忍住這洩了洪般的眼淚。
謝韞一直靜靜坐在她身側。
桑窈默默心想,其實謝韞也沒有那麽讨厭,她以後不能對謝韞那麽冷淡。
這人平日裝的滴水不漏,但其實如果她對他太冷淡,他也會黯然神傷的吧。
他那麽喜歡她,又是這般不動聲色的愛,如果不是她撿到手冊,恐怕她這輩子都發覺不了。
就在桑窈思忖是否要主動開口跟他說些什麽時,謝韞冷眸掃向旁邊這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少女,冷聲開口:
“再哭就自己走回家。”
“……”桑窈一下憋住眼淚。
他真的好兇。
謝韞真的好讨厭。
算了,他慣是會口是心非,原諒他。
她小小的哦了一聲,不哭了。
過了一會,她又開口道:“今天……多虧有你。”
謝韞嗯了一聲。
确實該謝。
她在心中措辭着待會謝韞問她怎麽回事時自己應該怎麽回答,結果等了半天,謝韞也沒問她。
馬車內一時無人出聲,清風偶爾掠進車簾,多少有幾分尴尬。
為了緩解尴尬,桑窈又沙啞着嗓子道:“你幫了我一回,我會記着的。”
謝韞沒理她。
桑窈又道:“你如果有需要的話,也可以來找我。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你什麽忙,但是我——”
謝韞又聞到了那股清香,像是初開的茉莉,并不濃郁,但一直在他身側,不受掌控。
他心中不耐,彬彬有禮的打斷:“保持安靜很難嗎?”
桑窈徹底閉了嘴。
她心想,這輩子都不會再跟謝韞說一句話了!
隔了一會,謝韞煩躁開口:“你身上用的什麽花露,茉莉?”
哼,就說吧,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說着不讓她說話,這會居然關心起她用的花露了。
不過他搭話的方式真的好僵硬哦。
桑窈如實道:“我不用花露。”
謝韞不信。
這個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詭計多端。
他不再問下去,馬車內繼續沉默。
隔了一會,馬車平穩的駛入繡淋街,桑家府苑就在這條街上。
不久,馬車緩緩停下。
淨斂心中默默嘆了口氣,恨不得讓他倆在馬車裏單獨待個三天三夜,快樂的時間總是那樣短暫。
淨斂率先跳下馬車,伸出手來,準備着扶住桑窈,他恭敬道:“桑姑娘,已經到了。”
馬車內此刻僅餘桑窈和謝韞兩人。
桑窈站起身子,偷偷瞥了謝韞一眼。
男人靠在車廂上,姿态疏淡,正閉目養神。
桑窈邁出步子又回來,盯着謝韞糾結了半天。
謝韞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睜開雙眸道:“還有事?”
桑窈已經漸漸習慣他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也不覺得生氣了。
反正都是裝的。
她其實方才就在想這個問題。
相比之下,謝韞已經好太多了,他有着不亞于陸廷的強權,又對她抱着那樣強烈的心思,其實他完全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對她強取豪奪。
反正她只是一個毫無權勢的小女郎,反抗不了什麽,父親說不定還會覺得是家裏祖墳冒青煙。
他如果想得到她的身,只要動動手指頭就好了。她力氣還小,他這人高馬大的把她稍微一按,她就動不了了,哪還需要在那手冊上發那麽大的瘋。
但他沒有那麽做,這不就意味着,謝韞最起碼尊重她嗎。
因為這份尊重,他的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愛突然變得可貴起來。
桑窈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謝韞,今天很感謝你,你真的是個好人。”
很少有人直呼他的名字。
謝韞沉默片刻,然後簡潔道:“這很顯然。”
看,又是這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
桑窈一本正經道:“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日後你也不必壓抑自己,你若是同我搭話,我不會不理你的。”
謝韞:“?”
言盡于此,桑窈覺得自己的态度已經非常明顯,但她才要出去時,又忽而想起一件事來。
她回頭,對着謝韞這張冷臉道:“哦對了,我不喜歡你這樣冷冰冰的模樣。”
她伸出手指比劃,“你可以對我稍微溫柔一點點嗎?”
這話聽着有點奇怪,好像是她也喜歡謝韞一樣。
她又嚴謹補充道:“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哦,我不喜歡你,你不要誤會哦。”
說完,她便下了馬車。
淨斂笑眯眯的道:“姑娘慢走。”
短暫的看了會桑窈的背影,淨斂重新走上馬車,心情愉悅的替謝韞整理車簾。
主子看起來依舊是那副薄情寡義,不太開心的樣子。
沒關系,他早已習慣。
只是今天這神色裏多了幾分匪夷所思。
馬車駛動,淨斂糾結半晌,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多嘴詢問:“公子,屬下有一事很是好奇。”
謝韞:“說。”
“你今日怎麽救下了桑姑娘。”
謝韞随口道:“壓壓陸廷的氣焰,想看看狗急了,到底能不能翻出牆去。”
淨斂:“……”
合着您眼裏只有五皇子那個狗東西是嗎?
他點頭,附和道:“原來是激将法,是屬下愚鈍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
謝韞又突然開口,“但也不僅如此。”
淨斂豎起耳朵。
“你既然心悅那位桑姑娘,你我主仆多年,如此不過舉手之勞。不必謝我。”
淨斂:“……”
他義正言辭強調:“公子,您誤會了,我并不喜歡桑姑娘。”
謝韞看起來并不在意。
不知是回想起了什麽,那張清冷的面孔上又出現了那種混雜着淡淡匪夷所思的神情,他沉聲:“放下了也好。”
“她曾三番兩次誘惑于我,極盡暗示,實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