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仉南星
等萬曉倩頂着烈日找到那幫“打群架”的犯人們,他們正坐在教室,享受着教室裏涼爽的空調。
一班學生人手一瓶冰飲插科打屁沸反盈天,黃洋的一包薯片在同學之間轉了幾手後就直接見底,他絲毫不知道大難臨頭,連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檸檬的甜味。
“我怎麽覺着後背發涼……”黃洋叼着薯片轉頭,好似心有靈犀,下一瞬萬曉倩就掐腰豎在門口,頭發都氣的快要立起來了。
“你們能耐啊!啊?”萬曉倩氣急了,吼聲最後都拐彎變調——
隔壁二班朗朗背書聲戛然而止。
一班巨大騷動,三秒內所有可樂撞進桌堂,學生們屁滾尿流跑回自己位置。低頭哈腰,兩股戰戰,畏縮的像只鹌鹑。
這種時候,還敢擡起頭來看的,只有仉星航。
他跟萬曉倩要殺人一樣的目光對上,茫然一瞬,發現周遭靜若寒蟬,于是配合地垂眼,模樣乖巧又誠實。
萬曉倩死死盯着他,目光幾乎能噴出火來。
阮芳雨擡頭觸了下萬曉倩目光,又飛速挪開——過往看過太多次,下意識的肌肉記憶改不了。
教室內死一般的沉寂,連呼吸聲都被壓抑着放輕,整間屋子,只有空調在嗡嗡轉動……
從初一到現在,沒人見過萬曉倩這麽大火氣,一路太陽底下狂奔過來,臉紅的透紫,站在空調間裏頭頂向上冒氣,像顆随時準備爆炸的原子彈。
樂極生悲,他們自知這次是真的闖禍了。
沉默半晌,萬曉倩收回目光,腳踩在空心講臺上發出一聲咚響,不甚體面的把貼在鬓角頭發往後抹。
“都瘋了是不是?集體打完架後開茶話會。”話雖然還是嘲諷,但語氣明顯沒有剛才那麽嗆頭。
全班噤若寒蟬,沒人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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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片和餅幹渣滓掉了一地,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違紀。黃雷躍,你帶頭分組在下節課上課前收拾了。”萬曉倩剮了全班一眼,冷冷說:“仉星航和阮芳雨跟我來。”
這場架雖然沒打起來,但都知道影響惡劣。全班已經準備好集體接受處分,沒想到萬曉倩會這麽雷聲大雨點小的過去,黃洋在人走後還恍惚着,下意識尋找什麽,跟黃雷躍同樣疑惑的目光對上。
萬曉倩直接把兩人帶到辦公室,下午第一節 語文課不多,多數老師午休都還沒起,只有靠窗的組長在給窗臺上養的多肉澆水。
中央空調溫度開的太低,阮芳雨一踏進辦公室就感覺渾身涼飕。組長端着小水壺聞聲回頭,小眼一眯,露出揶揄的笑。
“嗯——來了,又是你們這對。”
阮芳雨捂着手臂,想起上次開玩笑說拍結婚照的也是他,老師們在外搞副業的不少。他心說這組長的兼職是開婚姻介紹所吧。
萬曉倩瞪了組長一眼,組長眼觀鼻鼻觀心,繼續轉過頭澆花去了。
萬曉倩抱着手臂倚着辦公桌沿,擡起下颌,并沒有劈頭蓋臉的上來一頓罵,冷冷問仉星航。“怎麽回事?你自己說吧。”
“沒什麽。”仉星航抿了下嘴,唇角自然就往上翹起幾分,坦白從寬地道:“他說話我不想聽,就把人打了。”
“班裏其他人都沒動過手,是我自己。”
萬曉倩冷笑。“你還挺仗義,還知道護着班裏同學。”
仉星航輕輕一笑。“實話而已。”操場旁邊就有監控,事情的來龍去脈到時候都會查清楚。他沒什麽可隐瞞的,也根本不想隐瞞什麽。
“又給萬老師添麻煩了,對不起。”仉星航垂下眼皮,臉上似乎有真實的愧疚和歉意。
萬曉倩挑了下眉梢,對于這句道歉也有些意外。從教多年,個把月足夠她摸透一個學生的脾氣。仉星航這個孩子,表面恭順随和,但骨子裏的偏執铮铮作響,認定什麽,就執拗的一路到黑,倒是跟阮芳雨一個脾氣。
這是他來了不到兩個月內打的第二場架,但這一次明顯沒有上次的随性和灑脫。
仉星航說:“我可以接受任何處分,除了被開除。”
阮芳雨神色一僵。
一個學生犯大錯後不想被開除學籍再正常不過,但對仉星航來說不同。他從沒做好在哪裏常住的打算,連“家”都不算家。
仉星航擡起眼,準确捕捉到了他臉上短促神情,眼尾稍勾,朝他淺淺笑了下。
萬曉倩這次并沒有再說讓他聯系父母,把仉星航和阮芳雨暫時放走後自己出門去走廊盡頭撥了兩遍那個號碼,都是無法接通。
她靠在牆上,陽光穿過玻璃滾燙照進,長長嘆了口氣,覺着頭疼,捏了兩下眉心,擡腳去三樓數學組找老黃調課——她要去醫院,安撫安撫陳延超的家長。
萬曉倩這邊剛安排好,醫院的老嚴就打了電話過來。
走廊上護士和病號人來人往,噪音很大。他單手扶腰氣喘籲籲靠在牆上,心說得虧自己是教體育的,這要換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要累趴。
他一直幫着挂號繳費拿單子,跑上跑下,此刻終于安頓下來,捂着手機剛跟校長交代完,就想起要再給萬曉倩交代下陳延超的病情,免得人太擔心。
“軟組織挫傷,鼻骨輕微骨裂。”他平日對學生繃着臉活像人人欠他二百萬,但其實人十分随性,說:“不輕不重的,要我說啊,也是活該。老邢剛才調了監控,特意跟我說了說,他那都是罵了人些什麽話?咱們教書育人,都他娘給他教到狗肚子裏去了,就該被打一頓長長記性!”
“你真是……”萬曉倩無奈笑了出來,心裏同意但在學校收斂着沒敢表示茍同。既然是陳延超先挑釁的,那開除倒是不至于了,她剛松了口氣。
“那什麽……”老嚴透過門上玻璃朝病房內看了眼,隔着老遠都能感覺到裏邊的氣壓,不怎麽自然說:“仉家來人了,帶着律師來的。”
“什麽?”萬曉倩懷疑自己聽錯了。
上次事情後她特意找南嘉那邊的同事打聽過仉星航情況,網上謠言她都知道,不然也不會默許學生打這場群架。
雖然流言蜚語有誇張和失真的成分,但關于身世這部分确實如此。
仉星航雖然生的好,但卻讓人說不出羨慕兩個字。他的母親跟父親沒有法律上的婚姻關系,這孩子從小就在雙方之間輾轉,但到哪邊都不受待見。
仉家勢力大,消息緊,他過得怎麽樣萬曉倩并不知道,只知道仉廳自始至終就沒承認過這個孩子。
“仉家來人幹什麽?”
老嚴聽出她語氣緊張,知道這人出了名的護犢子,又得瞎操心。
“剛才介紹時候說是南星科技的人,我剛才搜了一下。”老嚴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上不顧形象的撩起襯衫下擺擦額頭汗。聲音壓的更小。“南星科技的總經理,叫仉南星。是那誰的獨子。”他還恰到好處用了個形容。“擱古代來說,叫嫡出長子。”
他隐晦把升鬥小民不敢提及的名字模糊帶過——仉南星,是仉懷安名正言順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