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理由。”

奚水的視線從車窗外收回, “林小金和他們都不熟,除了孟科文,但孟科文玩起來可能就把他忘了, 我怕他到時候玩得不開心。”

剛好到了十字路口。

兩分多鐘的紅燈。

周澤期直接把車熄了火。

“那我要是不開心呢?”

“你為什麽不開心?”

周澤期扭頭看着奚水, 笑了笑, 有些輕佻,但眼神是認真的。

“我只想和你睡, 不行?”

奚水張了張嘴, 沒能成功發出聲音。

他慌裏慌張躲閃着周澤期擭人的目光,發現明明寬闊的車內在此刻顯得無比狹小逼仄。

“只是睡覺的話, 可以。”奚水臉快燒起來了。

他再不懂, 也是個成年人,周澤期的眼神太赤裸裸, 幾乎沒有任何掩飾。

周澤期深不見底的眸色褪去, 恢複成一貫以來的漫不經心, 他靠在椅背上,瞥了又快炸毛的奚水,問道:“是啊, 我說的是睡覺, 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麽?”

奚水才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他坐好,看着車前方,裝作沒聽見。

紅燈時間到,周澤期打燃火, 淡淡的嗓音在車內響起。

“小溪,提前和你說一聲, ”他語氣略顯惡劣, “你要是把林小金拽來我們帳篷, 我半夜就把他丢出去。”

奚水望着周澤期,“那林小金怎麽辦呢?”

“他不是喜歡吳翅膀?讓他倆睡,再加個孟科文。”

奚水想了想,問道:“他喜歡吳豐翼,當然只能他們兩人睡,孟科文就不要了吧~”

“……”

周澤期一腳踩下油門,咬了咬牙,“我以為你不懂?”

車內安靜了會兒。

奚水小聲說道:“我沒有不懂,我只是沒有反應過來。”

周澤期笑了聲。

他那邊車窗沒開,奚水看過去,陽光從車前照進來,落在周澤期手臂前襟上,隐匿在陰影暗角裏的輪廓顯得模糊不清,連情緒也跟着變得無法捉摸。

奚水這段時間以來,沒怎麽心虛過,他會對周澤期好的,但此時,他的心虛差點讓他把自己跟周澤期表白的主要目的,全盤托出。

借奚水和周澤期回家這會兒功夫,吳豐翼他們也把車開來,一半兒人都考了駕照,自己雖然沒車,但可以去開家裏的。

又去租了一整套野炊用的工具,野炊要用到的食材也都買齊了。

十多個人蹲在校門口,人高馬大的,如果不是看起來還像是學生,就跟來找事兒的沒什麽分別。

遠遠的,他們看見周澤期的車從那上坡頂上開下來。

黑色的越野嶄新,有些地方還找專業工作室改裝過,在太陽底下,張狂地疾馳而來,比旁邊的小轎車大了快一倍。

像極了周澤期本人的性格。

吳豐翼咬着棒棒糖,“擦,老周這太狂了。”

車駛到他們跟前,周澤期沒下車,只把車窗放下,探出頭來,“走了。”

林小金抱着書包,一看見奚水立馬朝他跑過去,他站在車門旁邊,“我要和你一起。”

林小金爬上了後座。

氣勢登時就變了。

從縮在那群體育生裏的小鹌鹑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小螃蟹。

林小金從自己包裏掏出來兩個雞蛋,遞給奚水一個,“你吃嗎?”

“我吃過了。”

“我吃。”

奚水和周澤期一齊開口說道。

“那你在開車,我把蛋殼剝了,喂你吃。”奚水将林小金手裏的雞蛋接過來,還是熱的,他用塑料袋捧着剝。

不到一分鐘,奚水就剝了一顆完整的蛋出來。

“哇。”

奚水舉着雞蛋,小心翼翼喂到周澤期嘴邊,“吃。”

周澤期一口咬掉了一半,奚水看着周澤期,“好吃嗎?”

林小金:“……”白水煮蛋,應該也沒必要去談論好不好吃吧。

“好吃。”周澤期點頭。

林小金:“……”沒救了,奚水哪怕是捧堆大糞喂給周閻王,周閻王都會說好吃。

長樸縣是京城轄區內的一個小縣城,長樸縣背靠的便是吉利山。

吉利山不算高,半山腰還有一座土地廟,本地人每年都會帶一些水果和肉去供奉土地爺,孟科文在來之前做過攻略,他說那土地廟好像很靈驗,到時候經過的時候可以拜一拜。

想要到達山頂,可以開着沿着盤山公路直接抵達山頂,也可以自己徒步,徒步有近道,只不過小路陡峭,不太安全。

周澤期看着地圖,土地廟距離他們還有五公裏,他問一旁昏昏欲睡的奚水,“小溪,要不要去土地廟?”

奚水驚醒,“什麽喵?”

“土地廟。”周澤期将空調調高了點兒,“孟科文說很靈驗,你想不想去看看?”

奚水沒有多加思索,立馬點頭,“好!”

沒有去過的,沒有見過的,奚水都想親眼看看。

車在路邊專門泊車的地兒停下,公路兩側,一側傍山,一側放眼望去,是被群山環繞的長樸縣,不算富裕的小縣城成了群山中最特別與精致的點綴。

風從遠處拂來,帶着青草與野花的香氣。明天是六一,京城早就迎來了夏天,但在這半山腰,風吹過來,奚水一下車,覺得外邊比車裏還要涼快。

周澤期看了奚水一眼,打開後座,從座椅的包裏翻出來一件白色防曬衣,“穿上。”他遞給奚水。

“好哦……”奚水一邊穿,一邊看着四周,“為什麽要下車?”

周澤期示意奚水看身後。

奚水轉身。

身後是茂密森林,但其中有一條狹窄的山路,能看出來階梯的形狀,但路上覆蓋了青草,石板上有苔藓。

山路往上延伸,延伸進叢林深處,神秘莫測。

奚水莫名心跳加速,“好刺激。”

“想什麽呢?”周澤期揉了一把他的頭發,“等翅膀他們跟上來了,我們一起上去。”

“許願嗎?”

周澤期問奚水。

奚水點點頭,“當然,不過我還沒想好許什麽願望。”

周澤期額前的碎發被山間的風吹得有些亂,更顯桀骜不馴,“我想好了。”

“是什麽?”奚水雙手揣在防曬衣的衣兜裏,他穿周澤期的衣服大了很多,顯得身形更加單薄纖細,修長脖頸脆弱得像春日新生的草莖。

周澤期頭一回拒絕回答奚水的問題,“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奚水認為周澤期說得對,他贊同周澤期的話。

“晚上不是有流星雨嗎?我分兩次許願,在土地廟這裏許幾個,在山頂許幾個,”奚水滿眼希冀,“比較公平。”

“……”

等了不到十分鐘,後邊幾輛車就跟上來了,各自停好。

張看開車技術不熟練,停車進進退退搞個沒完。

孟科文從吳豐翼車上下來,差點被張看一車頭撞到,“不會開你讓別人開,這種路你也不怕開山底下去。”

張看副駕駛一個男生探出頭來,“之前都是我開的,張看說要練練倒車入庫。”

“……”

“有病。”

奚水看着大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繞到副駕駛,去将那袋子蛋糕拿了下來。

周澤期知道他要分給大家,讓吳豐翼去接,“我媽親手做的,做太多了,這天也放不了太久,你們分了吃吧。”

“什麽?”

奚水答道:“千層。”

“什麽味兒的?”

奚水拿起來一個,發現周澤期媽媽還細心地在上面貼了方便辨認的标簽,他拿的這個是……草莓的。

周澤期把吳豐翼一把推開,從裏邊拿出幾個,“有的吃就不錯了。”

他第二次拿,拿起來一個榴蓮味道的。

垂眼,發現奚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

周澤期哼笑一聲,“喜歡榴蓮?”

奚水點頭。

“那你親我一下。”

大庭廣衆之下,土地爺管轄範圍內,奚水的臉“騰”一下就紅透了。

奚水臉皮薄,周澤期也就逗逗他,把蛋糕塞到他懷裏,“吃去吧。”

奚水剛想說謝謝,就聽見周澤期又說道:“吃了別和我說話。”

“啊,為什麽?”奚水不明白。

吳豐翼在一旁幫忙說:“老周不喜歡榴蓮。”

奚水捧着蛋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好吧,那等會我坐你的車。”他對吳豐翼說。

吳豐翼立馬拒絕了,“別,我不要你坐我的車。”老周非在後頭開車撞爛他的車屁股不可。

奚水去看其他人,大家紛紛拒絕了他。準确來說,他們不是拒絕奚水,他們是拒絕老周他對象。

于是,奚水只能重新指望周澤期。

“我有說不讓你上我車嗎?”周澤期氣樂了。

沒說。

奚水捧着蛋糕和林小金一起蹲在馬路邊去吃了。

林小金拿的是一塊奧利奧的千層。

“我吃一口你的。”林小金把自己也遞過去給奚水。

奚水低頭直接一口咬在奧利奧千層上面。

吳豐翼在不遠處看着,看了會兒,他扭頭對周澤期說道:“老周,他倆好像傻子啊。”

周澤期差點就點頭了。

“說誰傻子呢?”

吃完蛋糕,準備出發去土地廟。

奚水一身的榴蓮味兒,他和林小金一塊兒走,牢記周澤期對他說過的話。

吳豐翼看了他倆一會兒,走過去攬住林小金的肩膀往前走,“金金吶,走,哥哥帶你去看野花。”

奚水順理成章地落了單。

這坡很陡,一眼看不到盡頭,仿佛在引他們走進另外一個奇妙世界。

周澤期腳步慢下來,和奚水并排。

奚水拎着水壺,停下來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後,忍不住問周澤期,“你不是不喜歡榴蓮嗎?”

周澤期的瞳孔裏倒映着奚水身後的茂密森林,他一笑:“我是不喜歡榴蓮,但我喜歡你。”

他們落了衆人更加遠的距離。

奚水往上看了眼,他顯得有些無措,“這兩者有什麽關聯嗎?”

周澤期對待奚水時,仿佛有用不盡的耐心,“當然有,”他傾身,鼻尖抵着奚水的鼻尖,“我如果不喜歡你,你如果在吃過榴蓮後與我這麽近說話,我就把你從這個山頂丢到對面那個山頂。”

雖然知道是吓自己的,但奚水還是露出了一絲驚慌的神色。

周澤期沒有漏掉奚水臉上出現的任何表情。

他不急不緩,繼續說:“不過既然我喜歡你,随便你吃什麽,我都還是喜歡你,仍會做喜歡你的事情。”

“什……什麽事情?”

周澤期偏頭,猝不及防在奚水唇上親了一下。

親完以後,周澤期牽住奚水的手,“走吧。”

奚水茫茫然然跟着周澤期繼續往上走,他心裏很亂,因為周澤期說喜歡他了。

周澤期喜歡他,嗎?

什麽是喜歡?

羊腸小徑,将山林一分為二,頭頂湛藍天際也被一分為二。

陽光從這道山林的裂痕中滲透而下,被繁盛巨樹的枝葉攪得不再完整,在狹窄山路落下一片斑駁光影。

奚水跟随着周澤期的步伐,這個問題,比減肥還要難以思考,他累了。

簡單點。

如果周澤期喜歡自己的話,那他也會努力去喜歡周澤期的。

算禮尚往來吧。

半個小時以後,衆人氣喘籲籲到了土地廟前。

“廟呢?”

孟科文指着那不足膝蓋高的破爛廟宇,“這兒。”

三塊木板搭成一個門框,奚水彎下腰,往裏看去,發現裏頭有一樽小小的土地爺雕像,桌案香火一應俱全。

廟宇背後灌木茂盛濃密,幾乎快要埋住這座廟了。

如果不仔細看,還難以發現。

一群人圍着這座土地廟仔仔細細地看,沒發現有什麽特別的。

奚水蹲在前邊,“這好像動漫裏那種小廟啊,下雨天會有龍貓在這裏躲雨,還會有公交車……”

孟科文翻着自己收藏的那幾篇攻略,比對了會兒,“是它,就是它,”

林小金在他旁邊默默跟着唱:“我們的英雄小哪吒。”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

孟科文:“你土不土?”

奚水和林小金對視了一眼,顯然,他倆是有共鳴的。

“是這座廟,本地人都說很靈,每年都會來供奉,聽說前年有幾個游客,跑來在這廟上塗鴉,下山的時候全是摔下去的,等本地人來清理時,卻沒見到什麽塗鴉。”

“這麽邪門兒?”

“是神!”

“快快快,拜一拜。”

“我要拿奧運冠軍!”

“下半年我想找個女朋友!”

奚水在地上規規矩矩跪下,雙手合十,“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于是周遭立馬鴉雀無聲。

幾只白色的蝴蝶停在灌木叢的枝葉上輕扇着翅膀。

奚水在心底默念,

我希望,可以跳一輩子芭蕾舞。

這是奚水從小到大,每年生日都會許的願望,從未變過。

但現在,他還有一個願望。

我希望,讓周澤期慢點喜歡我,我怕我,跟不上。

還有還有,希望不要長胖啦!

好了。

奚水睜開眼睛,從地上站起來,他一轉身,卻看見周澤期靠在後邊一棵大樹樹幹上,眼神幽深地看着自己。

“許了什麽願?”周澤期問道。

奚水:“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他嘴裏還有淡淡的奶油味道,甜食熱量很高,等會要想辦法和周澤期接吻才行。

“……”

吳豐翼他們還在許願,仿佛在心裏準備了一頁紙的願望,嘴裏叽裏咕嚕個不停。

奚水走到周澤期旁邊,小聲問道:“你為什麽不許願?”

奚水:“你不信嗎?”

“我信,”周澤期垂眼看着奚水,擡手捏了捏對方冰涼的耳垂,“但我更信我自己。”

奚水疑惑地看着周澤期。

周澤期慢條斯理地說道:“心理作用罷了,很多東西,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他說完後,語氣微頓,“不管是想要完成的事情,還是想要得到的人。”

奚水避開周澤期幽暗的視線,盯着樹幹上複雜紋路一直看。

過了幾秒鐘,奚水還是沒忍住,他輕聲而又語氣小心:“你說的……人,是我?”

周澤期沒有多做停頓,笑了聲,“對,是你。”

在周澤期回答之後,奚水便不再做聲了。

良久。

“在想什麽?”周澤期見奚水皺着眉,露出挺苦惱的表情。

奚水蹙着好看的眉,脫口而出,“我剛剛吃了榴蓮蛋糕,但我打算等會親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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