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後大婚之後,慕容端幫魏長生向帝君讨了個賞,擢升三級,成了正六品,每日都得上朝。早出晚歸,搞得魏長生十分懷念那段短暫的從九品時光,因為連九品都不夠,可以在家睡到天光。現在可好,半夜三更就被隔壁屋的慕容端拎起來換朝服,梳洗穿戴,寅時剛過就得在宮門外等候,魏長生渾渾沌沌地掰着手指頭算了算,這連淩晨五點都沒到,睡不夠八小時啊大哥。

好幾次他在上朝的路上迷迷瞪瞪地睡着了,頭一點點地好似小雞啄米,也不知怎麽就枕到了慕容端的肩頭,下馬車前看見他被自己口水沾濕了一大片的朝服,魏長生只想把眼睛阖上繼續見周公。

作為一個習慣晚睡晚起的夜貓子,魏長生覺得自己很快就要禿頭了。

而且六品的官也不大,他站得離禦座極遠,連帝君具體長什麽模樣都沒看清過。下了朝還得馬不停蹄趕去儀制,這一段路沒有慕容端的車可以蹭,每逢遇見雨雪天氣他就苦不堪言。

成禮去別苑休養生息到現在還不回來,客膳部的陳侍郎和禮部司的古侍郎都不理文祀一部的事,大小事務直接丢給了他,還美其名曰,鍛煉新人。

然後,他就遇見了個燙手的大差事,帝君下诏令南赤國新任女王白華,在孟春之月來東青都觐見。

原本這活兒是可以不歸他管的,畢竟先前祭祀大典的時候西池城和北溟洲的兩位國君都來過,雖說此次男女嘉賓性別有差,這兩位百煉成鋼的侍郎大人多少可以獨當一面,壞就壞在,隔了半月,最後這個白華居然托病不來,安排了南赤國聲名遠揚的巫女,也是她的親姐姐白荷,代替她前來。

巫女,這算個什麽級別,該享受什麽待遇?儀制的衆人又陷入了低潮,查了兩天典藏,都沒有可借鑒的史錄。

這下,司天一部沸騰了。畢竟這個白荷,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通靈者,司天的人要是不能在聲勢上壓住她,丢了天家顏面不說,還不見得能保住司天剛剛獨立的地位。所以司天的新任尚書丁自詠自告奮勇的要挑起此次聖女觐見的大梁。

但,想法雖然美好,司天部人丁寥落,這事必須要儀制出面相助。陳侍郎和古侍郎,早就看着昔日平起平坐的丁尚書憑空升了一級,壓在他倆的頭上,一直憋着一腦門子的怒火,這下聽說司天部要人手援助,趕緊裝死。

遠在天邊的成禮成大人,接到了部裏傳去的消息,也稱病不起,表示在精神上一定支持。

所以這事,還是落在了魏長生頭上。

“這聖女,到底是個什麽人。”魏長生一手拿起面前一沓厚厚的文書,口中喃喃自語,一只手在盤子裏拿起幾個小桔子,塞在嘴裏。

他對面坐着小超,正在認認真真地剝橘子。

今日魏長生換了裝,“陳二爺”終于又再度在江湖現身,要不是近來慕容端進宮特別頻繁,手下的人也都忙着貼身保護自家主子,他也沒法這麽輕易脫身。

他知道慕容端的手下一直暗中盯着自己,尤其是當自己去了一些平日不常去的地方,那幾道熟悉的身影和他故意視而不見的目光,總是盤旋在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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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端的探子怎麽和他們主人一樣,手段保守老套,偏偏自以為是。

魏長生不是不能甩掉他們,只是覺得暫時自己還沒站穩腳,沒必要把小超他們置于暴露的風險之中,再說了,自己不在,也看看小鳥們如何自處,這不是給他們鍛煉的機會嘛?

想到這裏,他倏地又想起當着甩手掌櫃的成禮,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娘。

“小超,南赤國那邊,我們有沒有自己人?”魏長生吐了一串桔子籽出來,這東青都哪裏都不錯,就是瓜果品種少了些,吃來吃去都是蘋果桔子這種,西瓜只有夏天有,他最愛的香蕉也沒見過半根。

“自己人?”小超剝完了茶盤裏最後一個桔子,讓身邊的小五把盤子裏摞成一座塔的桔子皮端了去曬太陽,侯爺說了,曬幹的桔子皮可以煮茶水,也可以煲湯。

“我們從不和北溟洲之外的人聯系。”小超想了想,慎重地說道。他這段日子長高了不少,褲腳都縮到了小腿肚,魏長生說了幾次讓他買新衣,他非說做乞丐要有做乞丐的自覺,穿那麽好就演地不像了。等魏長生發覺他是真的不怕冷,也就作罷,就算是孩子,也可以作主自己的人生。

“看來,只能去查查儀制的典籍了。”魏長生原本也就是過來看看他們,倒也沒打算讓他們打聽這些。

小超狡黠地一笑,“咱們在南赤國不認識人,這不是有南赤國的人來東青都嘛。“

魏長生一拍大腿,“真有你的。”趕緊跑回內屋,翻起先前魏長生的手稿,裏面果然有一類名目為“南赤”,記錄了酒肆飯莊裏南來北往的客人讨論有關南赤國的消息。只不過等衛英才接手了這具身體之後,這一類的消息倒是寡見鮮聞,所以他也沒什麽印象。

為何這兩年多沒有相關的消息?

“我聽說,就是聽旁人說起過一嘴,好像就是他們那個巫女說,讓南赤國暫時停止與外界的通商貿易,閉關休養幾年。”小超見着魏長生陷入沉思,又遞過去一個桔子。

“哦。”魏長生随口一問,“南赤國以前都賣過來些什麽?”

“水果,還有香料這些吧。”小超有些忿然,“他們的水果特別好吃,好多品種都不常見,有黃的像小黃瓜一樣的,還有紫的大蘋果,裏面是白心的,軟的。哎呀,反正都不常見,都是達官貴人才買得起,水果鋪子裏都是專供的……”

咔嚓一聲,魏長生一把撅斷了手中的筆,那應該就是香蕉和火龍果吧!

晚上魏長生和慕容端吃飯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問了起來,“這個南赤國巫女,很厲害嗎?我翻了好多典籍,都沒有關于她的只言片語。”

慕容端看着他那副食之無味的模樣,搖了搖頭,“這白荷也就是這兩年才被奉為巫女,先前也就是個默默無名的女子而已,自然沒有什麽人為她著書立傳。”

“我聽司天的同僚說,她可以通靈問靈,還可看天象預知未來,這麽神?”魏長生放下筷子,托起腮,心中想得卻是,不知這巫女是否能看得見北溟洲暗中策劃之事,倒時候不會在朝堂上把自己揪出來吧。

“吃飯。”慕容端又好氣又好笑,這孩子最近寝食不安,看來這次的差事壓力不小。

“這些很多都是傳言,誰也沒見過巫女,她從不離開南赤國。”慕容端給他夾了一筷子羊肉,最近他家的飯桌上肉菜多了不少,府裏的開銷日漸增長。

“哦?居然各國國君沒有花錢請她給自己蔔上一卦?”魏長生嘿嘿一樂。

慕容端的筷子頓了頓,“你以為人人都見錢眼開,和你一樣?”

魏長生乜了慕容端一眼,“我不掙錢哪裏來的錢付大人房費吶。”他怨恨地咬了一口羊肉,唔,鮮甜可口,到時候得讓自己家的飯館也引入這道菜,冬日裏吃羊肉進補,一定能賺一筆回來。

“哦,有人見過巫女嗎,她長什麽樣?”魏長生咽下口中的羊肉,忽然想到了什麽,眉眼笑得彎彎的,“巫女是不是長得極美,她是不是尚未婚娶,你看要不用個美男計,把她留在東青都……”

慕容端啪地一聲把筷子拍落在桌面,臉色烏青,“魏長生,你這話,就在我面前說一說,你敢到外面說一個字,我就……”

然後他沒繼續說下去,懊惱地看着魏長生的笑臉轉瞬即逝,變回一副垂首帖耳的模樣,“是的,大人,我不會造次了。”然後拱手低眉放下碗筷,起身離席。

慕容端心中煩躁不已,丢下碗筷追了上去。前面那個孤零零的身影,讓他心疼不已,他擔心魏長生又回想起之前在刑部衙門掌嘴的舊事,那件事他一直不願意提起,總覺得不想親口說出,自己錯了。

“長生,你知不知道,巫女是不能嫁人的,她必須保持童子之身,才有資格。”

“我不知道。”魏長生極快極輕地回了一句。

“啊?”慕容端錯愕地看着魏長生轉身看着自己,居然滿臉的怒意。

“我說,老子不知道!老子就算知道了聖女不能嫁人,連開個玩笑都不行嗎?大人你就非要一板一眼,處處拿我說的話要挾我?”魏長生忽然提高嗓門,大聲喊了一通。

踏馬的真的煩死了,說個話都得這麽矯情!

這麽長時間朝夕相處,他不能确定慕容端喜不喜歡男人,甚至也不能确定他喜不喜歡女人,沒準,慕容端他是個人都不喜歡!

院子裏的雞鴨鵝一片死寂,空氣中有些蕭條,魏長生才想起這些日子都被廚子拿去給自己煲了湯。

“長生。”慕容端的口氣中透出百般無奈。“是我把你的玩笑當真了,說得嚴厲了些,你……”

然後他就看見魏長生的眼圈驀地紅了,肩頭也微微地聳動。

果然還是個孩子呀。慕容端心裏嘆了口氣,他自己覺得,他對魏長生的感情十分複雜,混合了他自己缺失童年的失落,還有一絲想保護對方的責任感。

這應該就是為人師,為人兄的情緒吧。慕容端自己安慰自己。

“長生。”慕容端口氣又軟了下來,“你是儀制的官員,謹言慎行,我這是怕你被別有用心之人陷害啊。”

放你X的P,魏長生陰暗地想,八成你以為我說的是,讓你主動向巫女獻身,掃了你尚書大人的面子。

難得見到慕容端服軟,他的情緒稍加緩和,倒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大人,你說,要是帝君看上了巫女,怎麽辦?”

然後他就見慕容端張大嘴巴,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揚起手來,眼看就要給自己一耳光。

卧槽我這個烏鴉嘴!魏長生忽然想起今日帝君在堂上砍了一個官員的腦袋,原因就是這人酒後亂言,說了帝君的私生活糜爛這個衆人心知肚明的話題。

至于那人在家中說的話是如何傳到帝君耳朵裏,魏長生不敢細想,不寒而栗。

魏長生心想,自己這一巴掌挨得不冤,竟也不躲,把眼睛閉了起來。

“唉!”一聲重重的呼吸從自己耳邊拂過。他悄咪咪地睜開眼睛,看着慕容端站在離自己不足一尺的地方,眼神中頗為糾結。

“和我去書房。”慕容端拂袖轉身,魏長生只好老老實實地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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