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雖然只考三門,馮主任還是搞得很隆重,同學們按上學期末所有科目的總成績重排了考場。

沒出意外,椿歲靠着入學測試,不用挪班。

下午自習課間,椿歲趴在走廊上曬太陽汲取光能。

樓下,江馴不知道去了哪裏,正從小操場走回來。

椿歲撐着走廊扶手,下意識地把半個身體探出欄杆外。

她就想看看這個角度能不能看到(1)班。真巧啊,江馴和她一樣,都不用換班。

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想,甚至有一點想給昨晚那個叫她做夢的人鼓鼓掌。

“椿歲你幹嘛呢?!”

馮主任的聲音,椿歲猛地回神,直起身子縮回腦袋。

“不就是考個試嗎?”馮主任一臉“你怎麽可以因為成績差就想不開”的驚恐表情,“至于嗎?!”

“我就是……”椿歲睜大眼睛說,“剛看見樓下有條長得挺好看的流浪狗,想看看它跑哪兒去了。”

“別想忽悠我!”馮主任激動道,“我帶過的學生比你看過的狗還多!”

“……”行叭。不是我在罵你啊江馴。

“快進去!”馮主任說,“發卷子了!”

“好嘞。”椿歲嬉皮笑臉地應下,閃回教室。

教室裏的課桌重排成了單排,杭宗瀚就和她隔了條小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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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先前積怨太深,倆人還是可以稱一聲難兄難弟的。

“先把卷子傳下去,鈴聲響了再做。”馮主任說。

數學卷子傳到最後一排,椿歲粗粗掃了一眼,洩氣地把卷子往課桌裏一塞。開始思考是蒙一點選擇題,還是睡一覺養精蓄銳,醒了去發哥那兒補課來得幹脆。

“看我幹嘛?”看着側臉趴在桌子上的椿歲,杭宗瀚氣勢洶洶地小聲問。

打球輸給椿歲,着實讓他萎靡了好幾天。

“……”椿歲正摸着課桌肚裏的卷子,想拿上來再掙紮一下,一摸手感,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我有那麽饑不擇食嗎?”椿歲坐直靠進椅背裏,擡眉挑釁道。

“你不就英語比我好一點嗎?”杭宗瀚氣哼哼地說,“數學還不一定比我強呢!”

椿歲嘆了一聲,一臉遺憾地開口:“你大小也是個班霸,怎麽還跟我比起了成績?成績這東西,是我們這樣的人該比的嗎?”

杭宗瀚:“……”好像有點道理。

“那我們該比什麽”還沒出口,轉念又警惕起來:“你又想忽悠我是不是?”

“我什麽時候忽悠過你?哪次不是光明正大地跟你宣戰?”椿歲摸出桌肚裏的數學卷子折了兩下,怒其不争道,“哎算了,就你這點膽子,班霸還是讓我給吧。”

動靜極小地撕着膝蓋上折好的卷子,椿歲幽幽道:“反正也不會做。”

試卷在小姑娘手裏成了四塊小豆腐幹,杭宗瀚眼睛都瞪禿了。

這他媽……連他都沒見過這種類型的學渣。

團了團扯壞的試卷,椿歲趁着馮主任不注意,擡手甩了個抛物線,扔進紙簍裏。然後偏頭,用下巴指了指杭宗瀚,一臉不用說出口都毫不掩飾的“你不行啊”。

男人怎麽可以不行?椿歲都敢做的事,他怎麽可以不敢?

開考的鈴聲适時響起,時間不等人啊,杭宗瀚一咬牙,歘地一聲扯過自己桌上的試卷,嘶啦嘶啦幹脆利落。

椿歲忍不住嚯了一聲,擡手給他鼓了鼓掌。

動靜不小,同學們紛紛回頭震驚臉。

馮主任剛想叫大家安靜開考,就看見了最後一排的動靜,吭吭喊着走過來:“你們倆幹嘛呢?!不要覺得是最後一個考場就可以放縱自己啊!”

等走到倆人跟前時,馮主任的血壓開始竄得比他看過的所有狗都快:“你倆這是什麽學習态度?!不會做沒事,撕卷子是什麽行為?!椿歲你卷子幹脆沒了?都給我出去!站到考試結束!明天叫家長來!”

仿佛已經嘗到了一頓竹筍烤肉的滋味,杭宗瀚梗着脖子站起來往走廊上走。

走了幾步發現椿歲沒跟上,竟然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來,回頭等了她兩秒。

結果,椿歲悠哉地從課桌裏摸出一張嶄新試卷,乖巧地說:“馮主任,我只是看還沒開考,把卷子放在課桌裏了而已。”

杭宗瀚:“……?”

媽噠:)

考完收卷。

杭宗瀚看着從教室裏走出來伸懶腰的椿歲,郁悶地問:“什麽情況?”

椿歲對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頭說話。

杭宗瀚湊過去,椿歲小聲說:“看過《孫子兵法》嗎?”

看着神秘兮兮的小姑娘,杭宗瀚滿腦子都是胡建人的“我歲哥不僅會算命,還在武當山修過仙”。

肅然起敬,老實搖頭。

“這一招有點玄乎,看在你膽子那麽大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椿歲嚴肅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無中生有。”

杭宗瀚:“……”這麽牛批的?

杭宗瀚的同桌跟出來,津津有味地聽椿歲吹牛。

椿歲瞄了一眼杭宗瀚明顯智商在線的同桌,對着杭宗瀚一副老道贈言的架勢:“看你膽子那麽大,我也挺佩服的,再送你句話吧。”

杭宗瀚一凜:“你、你說。”

拍了拍杭宗瀚的肩,椿歲鄭重道:“世上無難事,只要abandon。”

說完轉身,灑脫遠去。

“……她說的,什麽玩意兒?”杭宗瀚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不太對勁。

杭宗瀚的同桌兼小弟之一推了推眼鏡,一臉嚴謹地說:“她用ABC的方式對中國傳統詩歌進行了全新的藝術加工,并且用反諷的形式表達出截然相反的寓意。”

“還會BBC呢?”杭宗瀚恍然大悟,“我說她那發音,怎麽那麽好聽。”

盯着椿歲潇灑離去的背影足有三分鐘,杭宗瀚終于由衷感慨道:“椿歲這女的身上,有點東西奧。”

同桌眨眨眼,偏頭看他,推了推眼鏡,把自己的眼神蓋住:“多少有點東西。”

時年去外省參加高中生商賽,椿歲不想回老宅和時語姝大眼瞪小眼,時年讓她幹脆周末叫鄭柚來陪。

鄭柚帶了一大堆吃的,倆小姑娘窩在沙發裏不吃正餐,啃着冰淇淋看綜藝樂。

“柚子,你劉海戳眼睛了。”椿歲挖了一大勺帶草莓果肉的塞進嘴裏,研究着鄭柚永遠有空氣的劉海說。

鄭柚擡擡眼睫毛,有點刺眼睛:“是哦,要不我們去剪頭發吧,商業街那家還不錯,也不會推銷我們學生辦卡。”

椿歲舔了舔唇角的甜奶油,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來江馴嫌她頭發不夠黑:“行。”

她就喜歡不推銷辦卡的。

理發店裏,倆人洗完頭坐在鏡子前。

“你的劉海要從後面多分一點下來嗎?”和鄭柚熟悉的理發師問。

“別!”鄭柚一把護住自己的劉海,“就我這發際線,穿回清朝女扮男裝都不用刮發的,我可得省着點用。”

椿歲樂得不行。

“小同學你要剪什麽樣的?就修短一點嗎?”理發師問。

椿歲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突然想換個發型:“我剪劉海好看嗎?”

換徹底一點,省得江馴老惦記她的頭發。

理發師笑:“你留什麽發型都好看,就看你喜歡了。”

“要不給你剪個初戀頭,你想放下來的時候洗完頭發自己吹一下發梢。”理發師照椿歲的頭發比了下長度,“平時上課來不及也不耽誤紮起來。”

“那長長了會失戀嗎?”椿歲嘴比腦子快地開始暢想。

“……”

鄭柚盒盒盒地樂:“誰這麽想不開找你初戀還要分手,那絕對智商窪地。”

“別笑,”鄭柚的Tony老師捏着鄭柚的劉海心驚膽戰,“再笑就剩空氣了。”

椿歲笑眯眯:“行,那就這個吧。”

倆人剪完頭發回了家,鄭柚才覺得不對勁,從衛生間裏出來哭唧唧地說:“歲歲,我大概冰淇淋吃多了,親戚提前光顧,肚子好疼。”

椿歲反應了一秒,有些羨慕地說:“啊,那你躺會兒,我去給你買,再帶盒布洛芬吧。”

鄭柚有氣無力地要跟她一塊兒去,椿歲看着她冒冷汗的額頭,一把把人摁進沙發裏出了門。

先去藥店買好藥,椿歲去了離家最近的便利店。

卻在還沒進去的時候,隔着玻璃看見站在零食架前垂睫發呆的江馴。

暖白的燈光落在他眉眼上,割成一幀電影裏陸離靜止的畫。

直到男主角耳朵也像長了眼睛,不僅緩眨了瞬長睫偏頭,還漫不經意地看向她。

椿歲:“……”

清了清嗓子,椿歲從感應門裏進去,順便提溜個小筐。拿了幾包衛生棉才光明正大地走過去,看清江馴剛剛盯的是什麽。

江馴手裏只有瓶純水,視線落到她的小籃筐裏。

“害,做人嘛,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椿歲沒半點害羞的意思,很老練似的說。

“……”瞥見她手腕上挂着的藥店紙袋,江馴本能地問,“肚子疼?”

“不是,”椿歲睜大眼睛瞪他,“安眠藥。為了多做點夢!”

“……”小姑娘精神抖擻地能打上一套軍體拳,唇上的顏色在暖白的室光下也泛着健康的粉,的确不太像不舒服的樣子。

瞥了眼她額前自然散落的劉海,江馴疏懶地扯了扯唇角:“哦,那你吃了早點睡。”

說完轉身,去了自助收銀機結賬。

“??”馮主任見過的狗果然多!

忿忿轉身,椿歲拎着小籃子去收銀臺。

晚上十一點,街上人車漸稀。

江馴站在街角,仰頭灌了兩口水壓下躁郁,長睫卻垂着,目光落在便利店門口。

今天難得早睡,反倒又做了那個翻不出新花樣的夢。

小姑娘結完賬出了便利店,氣呼呼地站了幾秒,又擡手惱恨地撥了把自己的劉海。深呼吸,轉身,重新進了便利店。

江馴好笑地看着她走到剛剛自己站的零食架前拿了包糖,又跟糖有仇似的狠狠握拳捏着包裝袋,重新結賬。

直到遠遠綴着,看她進了小區許久,少年才自嘲似的輕笑了下,默然轉身。

周一走班課,椿歲比他來得早,一副不待見他的冷酷表情。

江馴卻看見自己課桌裏,多了個折好的便簽紙。

少年挑眉,指尖輕撥了下課桌裏的小紙團。

熟悉的半透糖紙露出來。

指節一頓,江馴微怔,挑開只虛折了兩下的便簽:【睡前一顆,安眠多夢。】

小姑娘還挺記仇。只是……

“哥哥,我最喜歡吃這種糖了,不過好貴哦。”那個曾經踮起腳尖都只到他心口的小姑娘,裹着糖含糊不清地軟聲告訴過他,“大概只有我在乎人,才舍得買給他吃。”

……

窗外帶着浮塵的陽光斜到糖紙上,那顆糖似乎也沾染了些微溫度。

糖紙裏半透的甜,像出窯帶着餘溫的琉璃珠子,透過指尖,在他胸腔裏某個地方溫軟地熨了一下。

鈴響,江馴收回目光,看不出情緒地開始上課。

椿歲見他這回沒拒絕,自動當成這是他接受和談的信號,心安理得地趴到課桌上,開始找合适的姿勢睡覺。

直到被老師叫醒。

“椿歲你把我剛剛說的那個名次解釋念一遍。”老師說。

椿歲連地理書都沒攤開,一腦袋迷糊,撓了撓臉,下意識地小聲問江馴:“到哪兒了?”

江馴指了指自己的習題冊。

椿歲很自然地看着念出來:“在平面直角坐标系xOy中……”逐漸清醒并覺得不太對。

“……椿歲,這節課是地理。”老師無奈道,“坐下聽課吧,別再睡了。”

椿歲坐下,茫然地看向江馴。

江馴表情非常自然,甚至唇角帶着點平和的弧度:“我是做到這兒了。”

椿歲:“……”

行,喂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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