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天上課,椿歲和時年提前回了松景園。

今晚要出門的時候,她還裝模作樣地挎了個包背了兩張試卷兒,在時年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一本正經地說要找江馴問兩個問題,電話裏說不清,得當場教學。

時年不許她過來,她就搬出了老爸那句“同學之間關系好一點很正常”來壓他,氣得時年萬分後悔多這句嘴回家告狀。

只能退而求其次,給她定了個門禁時間,并且得随時保持聯系。

椿歲也沒什麽別的想說的,無非就是想告訴江馴老爸老媽的想法。好像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但就是讓她覺得開心。并且不想随随便便在微信電話裏說。

只是沒想到,會聽見這些。

沒想到祁夢琪的父親會是江馴的父親,更沒想到江馴……還有家人。

說一點都不震驚是假的,畢竟祁夢琪在學校裏,過得跟個小公主似的,還和江馴半點沒交集的樣子。

雨點子打在傘布上,有些吵。高舉着的手臂也繃得有些累,椿歲卻因為江馴僵硬生疏的反應,莫名輕松了兩分。

這還是第一回,江馴給了他正向的回應。椿歲抿着唇角,安撫似的對他笑了笑。

江馴伸手,把小姑娘費勁撐着的雨傘接過來,轉頭對着祁昀冷聲道:“讓開。”

祁昀看了眼兩個人疊在一起的寬松外套袖子,又看向椿歲:“你是時家的……”

上回在校門口遠遠見過這個小姑娘,當時他就奇怪于江馴對她的态度,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時家找回來的女兒。

他不明白的是,時家怎麽沒替她換姓。

“我是椿歲。”椿歲打斷了他,雖然聽了個迷迷糊糊的大概,對這位沒什麽好的觀感,晚輩該有的禮貌還是得擺一擺,“那什麽叔叔,要不麻煩您先讓一讓?”椿歲歪着腦袋虛戳了戳祁昀身後的院門,“您正好堵着了。”

“……”祁昀語塞,側身讓開,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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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江馴有想要的東西,自然就不會和以前一樣了。時家也不會允許自己寶貝女兒,和一個家世普通的小子在一起。

沒再管門口還沒走的祁昀,椿歲拉着江馴進了屋。

倆人站在玄關那兒,江馴勾着她的指節卻沒松開。

椿歲看着他單手把雨傘收起來,擱到玄關那兒的角落裏,又把門帶上。

窸窸窣窣的雨聲瞬間小了下去。

椿歲仰着腦袋看他。少年額發被雨淋得微亂,帶着潮意凝成水汽,本就白皙的膚色又冷了兩度。

那個像拉勾似的動作蓋在袖口下面,指腹間搭着的那點溫度卻逐漸升高。

椿歲撓了撓有些熱的臉頰,一本正經地說:“要不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咱們再勾?”

“……”小姑娘還能很嚴肅地胡說八道,江馴從知道她來的那一刻到剛剛,一直繃着的神經終于松了下來。

想聽她的話先放開,指節卻像是有了肌肉記憶一樣,松得有些困難。

還是椿歲當機立斷,趁着稍有松動的空隙把手抽了出來。畢竟她時間寶貴還有門禁吶。

又怕江馴想些有的沒的,于是擡手拍了拍他的肩,怕被人聽見了似的,湊近了對他小聲說:“你想拉個勾就打發我?也太敷衍了吧?”

小姑娘的反其道而行運用得淋漓盡致,并且一臉深得纨绔真傳的表情。

“……”輕嗤又無奈似的笑了一聲,江馴垂到身側的指節攥了攥,有些空,“你先坐會兒吧,”

“嗷,好,”椿歲趕緊恢複正常,換了她專屬的一家人整整齊齊白絨絨居家鞋,“你快去洗澡吧,別真感冒了。”

江馴低“嗯”了一聲,看着椿歲窩進沙發裏,才回房間拿衣服去了浴室。

椿歲裝模作樣抱了會兒手機。

這會兒浴室裏本就帶着磨砂的玻璃被霧氣一蒸,好像反而更透明了一點。雖然什麽也看不見,可是卻能清清楚楚地聽見水聲啊。

椿歲咻地轉過腦袋,才慶幸今天還好帶了兩張卷子,把視線重新挪回攤開在茶幾上的數學卷子上,開始做題。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她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想。學習果然使人靜心。

時年作為親哥,簡直和她心有靈犀。像是料準了她沒安好心似的,正巧發來個微信:【在幹嘛呢?題目問得怎麽樣了?】

椿歲這下來勁了,證明自己的時機到了啊。立馬給他拍了道做了一半的數學題發過去。

時年:【你說這些題,我又不是不會,你下回能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敷衍我?】

椿歲:【哥,你會是會,但你講的題,只能感動你自己,感動不了我啊。】她真的聽得雲山霧罩。

時年:【……】

椿歲:【再說了,我怕好點的理由你更暴躁。】她總不能說“我就想去和江馴說一聲,在我哥的逆向助攻下,我爸媽知道我們要好啦”吧?

時年:【早點回來!】

江馴洗得挺快,再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小姑娘沙發不好好坐,扯了個墊子在地板上,正歪歪扭扭地趴在茶幾邊上做題。瞧着還挺認真,煞有介事的。

洗手間裏水聲停的時候椿歲就聽見了,真不怪她不專心,絕對是因為這房子隔音不好。

直到浴室門開了,江馴的腳步聲朝她近了兩步,她才擡頭。

少年周身的熱氣未散,空氣裏瞬間充斥起清新薄荷味和氤氲水汽。

椿歲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啧,美人出浴這詞,果然不分男女。

“快去把頭發吹吹,”椿歲一臉浩然正氣地指了指他的卧室,“吹好了再出來說話。哦,再穿個外套。看看你穿得那麽少,像什麽話。”

江馴看着她的樣子,莫名有些想笑,忍不住舔了舔唇,沒反駁,進卧室吹頭發。

吹風機的轟鳴聲停下,少年罩了件寬松柔軟的黑色衛衣外套,重新走到她跟前。

椿歲從盤腿坐着的軟墊上起來,坐上沙發,擡頭看着一動不動跟犯了錯似的江馴。莫名生出種“這男人今天怎麽跟個淋了雨的可憐大狗狗似的”錯覺來。

想着想着,又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啧啧,她怎麽可以憐惜起江馴來了?要不得,聽說女人一旦對一個男人産生憐惜了就遭了。

“坐呀,”椿歲拍了旁邊的單人沙發扶手,“怎麽跟不在自己家似的。”

“……”江馴無奈地抿了下唇,搖了搖頭,坐下了。等着椿歲,總會需要問他點什麽。

“你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幹嘛的嗎?”椿歲等他坐下了,主動問起,又在江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說,“我就想來跟你說一聲,我哥不是回家告我狀了嘛,結果我老爸老媽說——”

“同學之間關系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再說了,就算有那麽點友誼升華的趨勢,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嘛。”椿歲清了清嗓子學起來,“什麽?那個同學好像學費都得靠自己攢?那不是更合适了麽?我們歲歲不是最喜歡做欺壓弱小的小霸王了?那這位同學更适合她了。”

“你是沒看見,我哥氣得頭上敲個蛋都能立馬蒸熟了。”椿歲摟着抱枕笑得東倒西歪。

江馴心跳一滞。

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不知道是一早知道了他的顧慮,還是她父母真的說了那樣的話。總之,在他還猶疑糾結的時候,就已經先替他撥開了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擋在倆人跟前的荊棘。

少年蜷了蜷指節,那點勾住他指腹的暖意,像是依舊還在,又從指尖蔓延到了心髒。

“你……”江馴聲線繃得有些緊,低聲問她,“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椿歲收了點笑意,對着他挑了挑眉,挺無所謂似的說:“我這人吧,好奇心其實也沒那麽重。”

她看得出來,江馴還是挺在意她知道的,也看得出來江馴并不想回那個祁家。

小姑娘摟着靠枕湊過去,仰着腦袋,小聲問他說:“其實……我更想等你想說的時候自己告訴我,我不着急呀。”

帶着清甜果香的暖意靠過來,江馴本能地傾身過去。

這麽美好的溫暖的存在,誰都會想靠近吧?

椿歲有點小緊張地舔了舔唇,看着江馴僵硬踟蹰的手臂,輕聲問他:“要抱抱嗎?”

江馴腦袋裏輕輕嗡了一聲,反倒是清醒了。

如今的他在自己眼裏,連抱一抱她的資格都像是妄想。

江馴退開了些,輕嗤似的笑了一聲擡手,故意揉亂了她的腦袋,懶聲道:“想得倒挺美。”

椿歲撇撇嘴,還有些小失望,這麽好的氣氛都沒抱上,江馴到底行不行啊?

怎麽連點世俗的欲。望都沒有?

直到江馴放下手,叫了她一聲“歲歲”,看着她,嗓音輕啞地問:“你希望……我以後做什麽?”

椿歲愣了愣,有點小茫然地看着他。

這麽優秀的人,也會有跟她一樣的困擾的嗎?

下意識歪了歪腦,椿歲看着他認真問:“你喜歡做什麽?”

問完又強調:“要跟我說實話啊。”

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江馴說:“之前參加數競,本來可以保送清大姚班,也有企業聯系過我,”江馴笑了笑,“年薪多少都開好了。但我好像……更喜歡基礎研究一些。”

椿歲支着下巴認真聽,還在他停頓的時候點點頭。

“只是那樣,可能以後不會有那麽高的經濟收入。”江馴輕聲問,“所以,歲歲喜歡我做什麽?”

椿歲忍不住抿彎了唇角。

江馴會告訴她自己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如果她喜歡,他也能為之努力。

像是有一種……在和她分享未來的感覺。

椿歲卻沒有回答他,眼珠子一轉,清了清嗓子說:“江馴,我們下周六,去約會吧!”

江馴:“……?”

這下真的有點跟不上小姑娘跳脫的思路了。

江馴撐傘陪她回去。

沒想到,時年一早站在了小區門口,撐着把傘,正一手擡着表看時間,一邊朝馬路對面張望。

椿歲:“……”這也太像卡點關門的宿管大爺了吧?

“哥——”椿歲狗腿地奔過去,往時年傘下面一躲,“你來接我啦?”

“啧,知道回來了?”時年既對椿歲熱情的态度極其受用,又忍不住酸溜溜地朝她來了一句,接着忿忿朝已經在自己爹媽跟前“半官宣”過的江馴瞪了一眼,“女孩子這麽晚在外面,也不知道危險!”

“哥。”江馴一個人站在傘下,淡聲叫他,還很給面子地唇角彎了點很難分辨的弧度以示尊重。

“??!”啊啊啊——別他媽叫他哥!他單方面強烈不承認這個妹夫!!

時年快氣瘋了,這逼還在他面前笑!絕壁是做給椿歲看的!就想跟他形成鮮明對比,好讓椿歲覺得自己兇,覺得自己态度差,從而憐惜他!

時年深呼吸忍了下去,絕對不上碧螺春的當,結果卻聽椿歲說:“哥你放心吧,江馴送我回來的,有什麽危險的啊?”

“?!”時年忿忿道,“這他媽才最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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