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身敗名裂(20) (1)

尹羲仍然風度翩翩, 道:“都說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王将軍文武雙全欲貨于誰家呢?”

這一問把王仲羽問得呆住了。

他學得一身本事, 一生抱負, 将要為誰效命, 通過誰去封侯拜相?

貨于燕王嗎?這淫/妻之恨,差點就殺了他滅口。燕王是徹頭徹尾的無恥無義狠毒僞君子。他與燕王之間的裂痕是無法消彌的了。

貨于晉王嗎?他要是一個能為的, 當初也不會讓燕王出頭了。早前也想讓晉王去打仗,但是打出了最蠢最可笑的一仗,又讓他去江南視察鹽政, 貪官沒有抓到一個,自己貪拿了幾十萬兩。

豫王身有殘疾, 楚王不過一個文人。

“難不成,鎮國公想要‘買我’?”王仲羽挑了挑眉,笑道:“可是尹翔憑什麽呢?”

尹羲看向院門口,只見走進一個身穿月白色錦衣長袍, 身披銀狐大氅的俊美男子。王仲羽見過蕭馳風,可這時才發現他相貌氣度之高華,實不像一個随從。

蕭馳風在一旁坐下,尹羲才笑道:“燕王扒灰臣妻,道德敗壞, 燕北以家兄為中心上下一心,家兄持身端重,此乃‘德勝’。家兄不計前嫌, 求才若渴,欲邀王将軍這樣人才加入我們,此乃‘度勝’。家兄有我這個陰謀陽謀都能用的親妹妹竭力輔佐, 此乃‘謀勝’。我燕北尹氏數百年世家,将傳世孤本出版與民共享,促文化繁榮,此為‘文勝’。我燕北攜二十萬精兵,兩百萬邊民,陰山漠北諸部與我尹氏數來交好,也可借兵,此為‘武勝’。我尹氏一族兩朝外攘夷狄,內屏中國,多少先祖戰死沙場,于中原天下蒼生,功德無量,此為我尹氏之‘仁勝’。王兄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也只有在下的面子,你才能在空性大師的禪院養病,天下還有比空性大師更能預料天下大勢的走向嗎?這不是‘道勝’嗎?”

王仲羽聽這幾大勝算不禁震驚地看着她,一時竟然覺得趙氏之傾覆難以更改,此女胸中丘壑,實勝天下男兒。

王仲羽的話音顯得壓抑:“如此說來,你承認了?我知道此等大事,若不順從,只怕保不下性命吧。”

尹羲搖了搖頭,說:“不,我從未想過傷你性命。我下午就要回京城,若是你不介意,可以與我同乘馬車回魏國公府。”

王仲羽道:“你就這麽自信我不會告發你?”

尹羲微笑道:“你一面之詞也無法當作證據,我于你有救命之恩,你也不想為了一個扳不倒我尹家的機會讓自己背上一個不義之名。你今後在朝中面對的事本來就挺麻煩的了,何必再徒添一個麻煩?”

王仲羽平下氣來,深思許久,問道:“你可知我們王家現在如何了?燕王為難我們家了嗎?”

尹羲哈哈一笑,說:“放心吧,晉王殿下十分‘優秀’,找了幾十個人去那屋子看燕王偷人的戲,燕王滅不了那麽多口。此事已然滿京傳遍,雖然有不少人覺得你戴了綠帽子,但是同情你們王家的人更多。皇帝怎麽可能在這時候再明着欺淩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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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羽松了一口氣,又說:“燕王當時要殺我滅口,此事又傳遍天下,王家與燕王更無法和解。”

尹羲笑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你王氏一族何去何從,你也得謀算一番。你兄長的才幹只怕不如你,王家如何還是要看你的。”

現在看來燕王、晉王、豫王、楚王都非良木,王仲羽要多考慮一下,便稱自己傷勢未愈,暫時不會離開相國寺。

尹羲笑道:“如此也好,有空去空性大師禪房外聽一聽他講經,心情平和一些,傷勢就好得快了。”

忽見淨慧小師父過來,雙手合什:“女施主,師父請你去禪房用茶。”

尹羲微笑道:“大施從武夷帶回來的茶極好,正想嘗嘗。”

尹羲笑着起身,又令蕭馳風暫時陪着王仲羽。

王仲羽好奇地觀察着蕭馳風,道:“看來尹家果然是人才濟濟,不但有少年‘燕北七傑’,還有池兄這樣的人物。”

蕭馳風微微一笑,說:“我的才能遠不及尹姑娘。”

王仲羽說:“尹姑娘的膽色确實過人。”

蕭馳風說:“何止是膽色,她的武功不用幾年就可以高過我了,她是我見過棋藝最高的人,她的文才書法也登入‘大家’之列,謀略地見上連鎮國公都說尹姑娘勝過他,所以對她言聽計從。”

王仲羽說:“你是她的說客?”

蕭馳風搖了搖頭,說:“我沒有打算勸你,這是你自己的前程。我只是有一句男人的話想告訴你。”

“男人的話?”王仲羽不解。

蕭馳風嘆道:“當日,我也見着那顧氏和燕王交/合,我頗通醫道,也知道史上有些奇人,這顧氏就是一位奇人。她在床/上時估計身上會發出一種異香,男人聞之有催/情之效。當日在下于窗外聞到一絲,那異香讓人很難自控。王将軍千萬不要過度懊悔自責,因為你只是一個凡人男子,從前之事只是男人之常情。”

王仲羽才想起顧若蘭身上的當初他聞之陶醉生出無限激情的異香,他作為丈夫,自然很了解那種刺激得無法自控的上瘾感覺。

王仲羽想了許久,搖了搖頭,說:“當初我是真的愛她的,這一點,我不必怪她頭上。”

可是從前的那個他已被她親手捅死了,他再不會迷戀她不可自拔了。

……

尹羲和空性下了一盤棋,喝了一壺的茶水,也忍不住要小解散場了。

下午太陽西斜,尹羲才和琉璃作別,承諾臘月二十八來接她回家過年。

琉璃擔心起來:“珠兒和瑤兒能管得好姑娘的院子嗎?讓珠兒來服侍這位,我跟着姑娘吧。”

尹羲拉着她的手,道:“這人身份特殊,我哪裏放心別人?”

琉璃才做罷了,送她上了馬車才回屋去。

琉璃回到屋裏,就見王仲羽翻看着池公子送來的詩詞集,神色古怪,一見到她,就沖她招手。

“琉璃姑娘,你過來。”

琉璃不疑有它,走近問道:“王将軍,你晚膳要在屋裏用嗎?我去準備,今天姑娘送了一些補身食材上山,我可為你做一些。”

王仲羽道:“你識字嗎?”

琉璃點頭,說:“我可是姑娘身邊的人,我六歲跟了夫人,夫人就讓人教我們識字。後來在昌寧侯府,我也跟着姑娘一起念過書。”

王仲羽聽到昌寧侯府,不由得一滞,才翻開詞集,指着一首《畫堂春》,問道:“這首詞,是兩百年前尹家的一個名叫‘容若’的姑娘所寫?”

琉璃輕輕一笑,說:“詩集上不是寫着作者介紹嗎?因為這位姑娘愛上了一個平民書生,可是那時因為門第不配,那書生家徒四壁,家主不同意嫁女。容若姑娘在傷情之下為那書生寫下這首情真意切的詞。之後她父親為她擇親事,她逃婚出去,與那書生雙雙殉情而亡。”

王仲羽問道:“兩百多年前,那我怎麽從前……前些年沒有讀過?”

琉璃說:“這是尹氏收錄的孤本詩詞集中的,從前未曾出版,外人怎麽可能看過?也就我們國公爺和姑娘從小就見過。”

王仲羽放下那詞集的第一卷 ,神情木然,最後不禁一聲哂笑,然後哈哈哈笑起來,笑的時候又淚流滿面。

王仲羽心想:顧家是尹家的姻親,只怕顧若蘭從尹家得了一些詩詞,因知外人沒有見過,充作自己所作。

琉璃奇怪地看着他:“王将軍,你怎麽了?”

王仲羽擡眼看着琉璃,問道:“你從小跟着尹姑娘,那麽從小就認識……顧若蘭嗎?”

琉璃不屑地翻翻白眼,說:“能不認識嗎?”

王仲羽問道:“顧若蘭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女人呢?”

琉璃說:“她是你妻子,我還是不說的好。”

王仲羽道:“她不是我妻子,你盡管說。”

琉璃嘆道:“反正我昌寧侯府的三姑娘和小四姑娘都不喜歡她。”

王仲羽道:“難道不是她們嫉妒顧若蘭的美貌才華欺負她嗎?”

琉璃切了一聲,說:“我家姑娘比顧若蘭美多了,才華就更是遠勝于她,可是三姑娘和小四姑娘就都喜歡我家姑娘,也沒見她們嫉妒欺負我們姑娘。她們有什麽心事會跟我家姑娘說,有什麽新鮮的東西也會拿來與我家姑娘分享。況且小五姑娘深得昌寧侯爺和大房所有人的寵愛,憑三姑娘和小四姑娘哪裏能欺得過她?”

王仲羽喃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琉璃知道他被顧若蘭傷到了,嘆道:“顧若蘭喜愛裝作嬌弱無辜,自有人為她出頭,她拿了別人當槍使,一般人還不知道呢。我們姑娘、三姑娘、小四姑娘不喜歡小五姑娘,主要是她這人自恃甚高、喜歡用美貌和嬌弱當武器,對着男人各種嬌,對着身邊的姑娘就使綿裏針。這人沒有半分真心,一心追求男人拜倒在她裙下,受她驅使。這樣的人,招惹了必有災禍。王将軍,這事已然過去,你也不必太過執拗了。”

王仲羽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就算再不濟,也不會再受她所惑。”

王仲羽想了三天三夜,只覺這一生不知往何處去,但聽相國寺梵音陣陣,他的心靈才平靜下來。

臘月二十八時,尹羲、蕭馳風再次來相國寺,說好接琉璃回府去,主要還是看一看王仲羽。

王仲羽的傷好了六七成,蕭馳風給他拆了線,往後靜養個把月,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蕭馳風建議他離開相國寺養傷,因為寺內沒有葷腥,營養跟不上,傷勢好得慢。

王仲羽卻問:“我在軍中的職位是不是也被人替了?”

蕭馳風道:“我不在朝廷任職,不是很了解。你現在若回京去,應該暫能保平安,燕王若要明着殺你,封不住天天悠悠之口。”

王仲羽嘆道:“就算留得性命又能如何?”

從此以後,皇帝和燕王都不放心用他了,自己的仕途也到頭了,若能暗中解決了他,他們不會猶豫的。

王仲羽說:“尹姑娘能做主尹家的事嗎?”

蕭馳風給他拆線之後正上了藥欲包紮,說:“自然可以。”

……

王仲羽換了藥後,見天已經下起細碎的小雪。他走進了尹羲暫歇的空房,她正借了空性大師的一套藏書品讀打發時間。

王仲羽朝她拱了拱手,尹羲只淡淡一笑,請他入座,說:“我見王将軍已經沒有大礙,我也放心一些了。”

王仲羽忽說:“我若奉尹氏為主,你想我做什麽?”

尹羲微笑道:“将軍當然是領兵了。我們若得将軍相助,他日起兵南下,必如虎添翼。将軍世家出身,家族姻親勢力廣大,若将軍能攜勝之勢而不戰屈人之兵,盡力為中原保存精英,也是功德無量。我雖有助家兄稱雄天下之心,但我不好殺,除非不得不殺。”

王仲羽明白,尹羲說的是改朝換代,只要他能招降姻親舊部,尹家并不行株連之事,這也暗示他王家能延續富貴。

王仲羽下定決心,起身單膝下拜:“屬下拜見姑娘!”

尹羲哈哈大笑,扶起他道:“王将軍不必行此大禮!”

王仲羽說:“上下有別,禮不可廢。仲羽但聽姑娘吩咐!”

尹羲道:“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養好傷,到了來年開春,冰雪融化,我令人送你去哥哥那。燕北才是好男兒一展身手的地方。”

王仲羽道:“姑娘,在投奔燕北之前,仲羽還有家事要處理。”

……

燕王和顧若蘭在莊子裏偷情的事在京中上層貴族,市井百姓都傳得沸沸揚揚。本來顧岚力争不嫁進永樂侯府,昌寧侯還不同意她的抗婚,可是顧若蘭的事傳出來後,永樂侯府再不與顧家談論婚事了。

通/奸在古代自然是罪,但是男方是燕王,魏國公府也不敢告。他們原來出于共同利益站在燕王一派的,此時弄得相當尴尬。現在王仲羽又失了蹤,魏國公夫妻不敢對付燕王。

但是他們對着嫁進家的媳婦還是有權處置一下的,臘月二十九日,不顧家家戶戶過年了,一紙訴狀和一紙休書一起送到京兆府衙門要求,狀告顧氏通奸謀害親夫。

讓顧氏交代王仲羽的下落,顧若蘭因此被提拿上堂,顧峰和長子不得不出面,只覺自己的臉被女兒糊滿了臭糞。

這時京城百姓在堂外圍觀,果然見識了顧氏的絕代淫/蕩之美/色,人人恨她毀了戰神王爺的狐貍精。

顧若蘭跪在堂上,心如墜冰窖,她一直覺得自己是特別的,是尊貴的,但是王家之狠毒是打斷她的脊梁骨了。

顧若蘭想死,可是沒有勇氣,只極力否認謀害親夫的罪狀,因為魏國公府和官府并沒有證據。

京兆尹也覺一個頭兩個大,正在這時,人群中響起一個聲音:“我就是證據!”

只見一個清瘦的英俊青年走進大堂,衆人定睛一看,不是王仲羽是誰?

魏國公夫妻連忙從椅上站起來,撲向王仲羽。

魏國公夫人雙眼含淚:“仲羽,你沒事吧?你吓死娘了,娘以為你……”

魏國公道:“回來就好,活着回來就好。”

王仲羽撲通跪倒在二老跟前,叩首道:“爹,娘,孩兒往日色迷心竅,犯下種種大錯,孩兒不孝,向爹娘請罪!”

王仲羽磕了三個響頭,二老連忙将他扶起來,魏國公道:“過去的事就算了,保得性命已是大幸。”

王仲羽才冷冷看了顧若蘭一眼,顧若蘭心中大驚:謀殺親夫可是死罪。

“二爺!二爺,我不是故意的,你饒了我吧。二爺,往日我們也夫妻恩愛,你不能這麽對我。”

王仲羽不作理會,他上前幾步,忽然解開衣服,露出後心的傷口,說:“這一劍就是顧若蘭從我身後偷襲所捅,我撞破她在外偷人,她要殺我滅口。當時晉王随從李三就在現場,他可以做證。”

魏國公夫妻、顧峰父子、京兆尹、主薄、衙役、百姓們掀起一陣嘩然,臉現憤恨不平之色。

“這顧氏簡直是無恥之極!”

“天下第一蕩/婦兼毒婦!”

“狐貍精轉世!”

“蛇蠍美人!”

“殺了顧氏!”

“殺了她!”

百姓們紛紛叫起來,有幾衙役也受百姓感染,叫了起來,京兆尹一擊驚堂木,喝道:“肅靜!”

王仲羽穿好衣服,向京兆尹拱手道:“大人,我的家事本不該上堂來,家父家母以為我死了,想為我報仇才告到堂上。顧氏總做過我妻子,當日是我自己選了她,我不聽父母勸阻才有今日下場,我也有責任。今日我既然保住性命,便不告她謀殺了。她既然和燕王通/奸,想必是認為我的身份太過卑賤配不上她的絕世美貌。我既然真愛過她一場,便最後成全她,将她送與燕王殿下為姬妾。如果顧家堅持要接回她好好疼愛,再做主将她嫁給燕王攀龍附鳳,我也成全他們。”

顧峰都恨不得像鴕鳥一樣把頭鑽進地裏去,忙道:“賢婿……王将軍何出此言?總之是我教女無方,才害得王将軍如此,我顧家将她除名了,她不再是我顧家之女,從此各不相幹。一切任憑王将軍做主。”

顧若蘭膝行過去,叫道:“爹,女兒是受人陷害的,是晉王,是晉王要害燕王……爹不能不管我……”

顧峰想起從前對她的百般寵愛,于心不忍,可是此事已然捅開衆人皆知,顧家哪裏敢為她争執?現在顧家已經幾乎被各大家族摒棄于圈外了,顧家子女将都難婚配,等到父親一死,聖上憤怒之下,只怕他也承不了爵了。

顧峰道:“你既然有負父母教誨,做出這般人神共憤的惡事,你也不須說了。顧家與你一刀兩斷,你從此不再是顧家的女兒,若讓我再知道你以顧家女兒自居,我必不放過你。”

“爹!爹!哥哥!”顧若蘭去抓顧峰父子的衣裳,顧峰父子都避開了。

顧峰朝魏國公夫妻、王仲羽、京兆尹一拱手說:“我們與此女再無幹系,如何處置也不關我們的事,暫且告辭了。”

顧峰雖然心疼女兒,無奈她犯的事實在不是他能遮掩過去了,此時只有壯士斷腕。

王仲羽沒死,也不告顧若蘭謀殺親夫了,所以也不用京兆尹宣判,就此退堂。

王仲羽叫服侍魏國公夫人的兩個嬷嬷拖走顧若蘭,将她塞進一輛破馬車,丫鬟紅绫已經在馬車內了,她也鬓發淩亂,雙頰削瘦。

顧若蘭見王仲羽就在馬車外騎着馬,哭道:“二爺,你饒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時昏了頭,我是愛你的呀!”

王仲羽不理會,兩刻鐘後,他們到了燕王府門前,王仲羽朗聲道:“魏國公府王仲羽求見燕王殿下!君子有成人之美,王某将下堂之妻顧氏贈燕王殿下盡情把玩,以後就不用偷了!”

燕王府的門房開了門,一見這陣仗,不知如何應對,連忙回去禀報。

而王仲羽在門外再喊子一遍,附近行人都紛紛駐足觀看,交頭接耳。顧若蘭心中亂成一團,她知道若是燕王府不收,她也沒有地方去了,就盼四郎能來接她。

過了一刻多鐘,王仲羽已經喊了不下十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終于住在王府的幕僚李又坤出來了。

李又坤拱手道:“仲羽,你這又是何必呢?”

王仲羽冷笑道:“燕王殿下呢?不親自出來接他想要美人?”

李又坤看看圍觀的百姓,也覺臉上無光,說:“仲羽,做人留一線呀。”

王仲羽道:“我留下一命都不容易,現在又管什麽‘一線’?”

李又坤說:“何必為了一個女人,弄得雙方尴尬?殿下可是你的師兄,又是表兄。”

王仲羽冷笑道:“他和顧氏颠鸾倒鳳時就沒有想過我是他的師弟。他讓你來接待,想必是不會見我,我既然把人送到了,就此告辭。”

王仲羽毛跨上馬,帶着仆人離去,只留那馬車在原地。李又坤不知如何處理這輛馬車裏的人,

顧若蘭憑前世的記憶認識李又坤,掀開車簾一角,可憐兮兮叫了一聲:“李先生,求你帶我去見王爺……”

李又坤見這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好些勳貴子弟得到風聲,趕來看戲的。李又坤知道留她在門口,只怕看笑話的人越來越多,只好讓仆人打開小角門,讓兩個粗婦來帶了顧若蘭主仆去見王妃曹月秀。

顧若蘭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跪在曹月秀和沐雲哥的腳前。前世時,在皇後尹羲動手之前,她都是獨寵後宮的蘭貴妃,曹月秀這種守了十幾年活寡的怨婦哪裏能和她比?

曹月秀和沐去歌仔細打量顧若蘭,她雖然甚是狼狽,卻也掩飾不住天生的媚态。兩人不禁想起兩年前尹羲對顧若蘭想借她之名在燕王面前獻媚被尹羲毫不客氣地掀了底褲的事,尹羲果然不會冤枉了她。

曹月秀也沒有罵顧氏,罵這種人她都覺是髒了嘴。可是冒然對這美人下狠手,只怕王爺內心還是不舍得的。

曹月秀便道:“你原不是王府的人,我做不了主。我去請示王爺怎麽處理。”

曹月秀說完去燕王書房外求見,趙霆堯也不想見曹月秀,這事一捅開,他是什麽顏面都沒有了,好像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先頭在宮裏時,皇帝嚴厲斥責于他,皇後也說了很多話,然後又遇上了“進宮請安”的晉王、豫王、楚王,還有幾位閑居的皇叔,他們都好奇地想要探究什麽。

趙霆堯聽曹月秀在門外禀報,心頭再氣也要給一個決斷,說:“既然不是我府上的人,你就送走她。”

曹月秀問道:“送哪裏去?”

趙霆堯煩了,說:“我不管你送哪裏去,總之先送走!”

曹月秀暗道:先送走,難道以後還要接回來嗎?

曹月秀可不想這樣的妖精來纏着自己丈夫,心中有了計較,就大張旗鼓地送顧若蘭主仆去了昌寧侯府。

昌寧侯府的仆人開了門,燕王府的仆人就作鳥獸散了。

顧峰雖然說與顧若蘭一刀兩斷,畢竟是親生女兒,如果沒有這樣不體面的揭開,他還是要為女兒掩飾一二的。

崔氏恨王家無情鬧得這樣大,更心疼這個心肝寶貝一樣養大的女兒,與顧峰吵了一架,還是讓嬷嬷去把顧若蘭主仆接回院子去。

那時顧若蘭和紅绫忍着三急都快崩潰了,從衙役将她從水月庵接走提堂開始,她們就沒有上過茅房。

顧若蘭解決了凡人三急,就哭倒在崔氏膝前,喊着救命。崔氏哪有什麽辦法?

“你先老老實實的閉門思過吧,你祖父早将你在族譜除名了。他因為你的事還卧病在床,否則只怕他要将你趕出府去。”

顧若蘭有崔氏收留,才稍稍放心。但是崔氏容不下紅绫了,對于父母來說都是這樣的,兒女犯錯一定是被別人帶壞的。崔氏做主将紅绫發賣,紅绫哭着叫救命,顧若蘭視若罔聞,從前的愛惜奴婢的人設也不要了。

……

卻說王仲羽回了魏國公府養傷,得知朝廷已經提撥他的副手代他統帥神武軍了,他更覺得有必要去燕北軍一展抱負。

皇帝知道王仲羽沒死歸來,但是抓不住他的罪狀對付他,此事本來就是燕王不對,過年時對魏國公府只有安撫賞賜,但是再不提讓王仲羽複職的事。

王仲羽只有在府內閉門讀書,蕭馳風也送了他詩詞集,此書也值得反複品讀。

這日,他到府梅園賞梅,忽聽王伯羽狀态瘋癫,哭哭笑笑。王仲羽從前與王伯羽鬧翻,此時想來也是那顧氏故意弄出的事,不能全怪王伯羽,王仲羽有意重修兄弟之情,就上前去。

亭中的石桌上放着顧若蘭的畫像和那首《蔔算子-詠梅》,王伯羽卻一邊喝着酒,一邊哭嚎,下人都侍在亭外不管他。

王仲羽問下人緣故,下人道:“大公子不許我們過問他的事,自……自二公子和……顧氏離開府裏後,大公子時常在這喝酒,大奶奶也管不了他的。”

王仲羽不禁嘆了口氣,進了亭子,叫道:“大哥……”

王伯羽轉過頭,臉頰削瘦蒼白,目光呆滞,半晌才認出他來,忽然站了起來,抓住他的手:“仲羽,你來看看,你看看這首詞……”

王仲羽先看到了桌上顧若蘭的畫像,不作理會,去看那首詞,說:“這是《燕北詞集》中的一首詞,是前朝一位叫陸游的才子所做。”

王伯羽嚴肅道:“不對!是若蘭做的!是若蘭做出和我的詠梅詩!”

“不是她做的,她那樣的品格,哪裏能寫出這種詞?”

王仲羽發現兄長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他又癡癡地看着顧若蘭的畫像,伸手觸着畫中人的臉,王仲羽現在一點都不憤怒了,只覺得惡心。

王仲羽奪過畫像,一把撕碎,扶住王伯羽的肩搖着他,大聲道:“夠了!大哥!你別傻了,她是故意抄了一首詞裝才女來勾引你!她是為了與我和離後能控制我,這才利用你,她要把犯錯的名頭扣在你頭上,你明白嗎?”

王伯羽的眼淚奪眶而出,看着王仲羽,雙唇顫抖,眼睛也清澈了一些。

“二弟……我已經毀了,你明白嗎?”

王仲羽道:“我都能重新站起來,決不會放棄,你為什麽不行?”

王伯羽說:“我不知道,我什麽都做不了了,我不像你武功高強,我也至今沒有高中。”

王仲羽道:“你何必妄自匪薄?從前的你為人溫和大度,我還有三弟都很敬重你。”

王家的第三子才十五歲,因是庶出不太受重視,從前的王伯羽還很有長兄風範,會照顧他的。

王仲羽看到大嫂鄭氏從游廊走來,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還有大嫂和兩個孩子,你要當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爹爹。我只怕也要在外闖蕩,家裏的一切還要你撐着。”

王伯羽喜好文學,自然也讀過燕北的詩詞集,他早知道顧若蘭是抄襲的,可是她仍然是男子心中的欲念魔障。直到她與燕王偷情,謀殺親夫的事被晉王捅出來,他心中的女神形象才破碎了,最後一點執念與理智沖突不下讓他變得癫狂。王仲羽撕碎了顧若蘭的畫像破除了執念,猶如段譽看到了無量山下的玉像碎了時破除迷障。

王仲羽悄然離開,鄭氏走到王伯羽身後,輕輕撫在他肩頭:“子升,你冷嗎?”

王伯羽擡頭看着從前恩愛的妻子,不禁抱住她的腰,埋在她的小腹哭泣。

……

正月初六,尹羲前往外祖家拜年。顧家的這個年過得凄凄慘慘、冷冷清清,連下人出門采買時別人一聽是顧家的人都要輕鄙三分。

昌寧侯一直卧病不起,尹羲給他送了一些補藥,與他說了幾句話也就不多打擾他休息了。

侯夫人、二房鄭氏、三房張氏、顧岚、顧若蓮陪她在侯夫人後堂說話,獨不見崔氏。

尹羲是過年以來唯一上門的親戚,女人閑話時難免又提到顧若蘭。這是張氏忍不住開口提的,侯夫人道:“你也不怕污了羲兒的耳朵。”

尹羲暗道:這事兒就是本姑娘搞出來的,我親眼見過,聽一聽真污不了我。

尹羲道:“現在滿京的人在談,我在外頭也聽多了,無妨的。”

張氏道:“大嫂教的好女兒,還有臉接回來住!大嫂自己的若梅,還有二嫂子的若竹、若菊出嫁了也要受她牽連,今年過年一點消息都沒有,只怕在婆家受了苛待。還有我苦命的若蓮都還沒有嫁人呢!”

二房奶奶鄭氏本來和三房不是一路人,因為顧若蘭之事,她也怨恨大房,與三房走得近些。

尹羲說:“三舅母也不要太過憂心了,一碼歸一碼,常言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顧若蘭雖然行為不檢,但是其她幾位表姐都是極好的,我母親何等貞烈,三姨也是個好姑娘。”

張氏點頭:“顧氏一門清譽是多少代的積累,就因為顧若蘭一人毀了。”

侯夫人忽道:“我聽岚兒說,羲兒曾幫着打聽永樂侯世子的事,羲兒也有心了。”

尹羲微笑道:“這婚姻大事,不可馬虎,我也只是幫個小忙。”

侯夫人說:“現在這婚事也做罷了,又耽擱了下來。”

尹羲說:“夫人再仔細為三姨尋個人家,三姨才貌雙全,總有人慧眼識珠的。”

張氏微笑道:“我們顧家女兒在京城的名聲不好,只怕在燕北一帶的名聲會好些,岑姐姐随夫殉情,燕北人人敬仰。”

尹羲聽出了這意思,看向侯夫人,她也期待地看着她,尹羲面上顯露幾分為難,她們也就會意了:這此一時,彼一時,若沒有顧若蘭的事,顧岚和顧若蓮要嫁到燕北去,自然是最好的子弟求娶,現在就難說了。

侯夫人道:“羲兒,你們燕北可有良人與你三姨相配?

尹羲呵呵幹笑,說:“夫人要是冬月就跟我說,那我也早一點跟哥哥提一提這事兒。這剛過了年,只怕燕北很多适齡子弟也有很多人定下親事了。”

顧岚過年後都十九歲了,二十多歲還沒有定親的男人是比較少的,顧岚一聽,捂着臉跑了出去。

……

尹羲和顧若蓮安慰了顧岚一番,顧岚此時對婚姻的事也沒有太高的要求了,有個上進子弟能娶她就不錯了,這時尹羲才答應下來,說是去信讓哥哥保媒。

顧若蓮知道自己将來的前途最好的也是嫁去燕北了,想起一生被顧若蘭連累,恨恨道:“那賤人現在被軟禁在馨蘭閣,我且去看看她!”

尹羲眼睛一亮,暗想:正月初,閑着無聊,落井下石也好。顧若蘭這麽慘,不去奚落一下,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反派。

三女結伴往馨蘭閣去,馨蘭閣位于昌寧侯府的後花園,是一座三層的小閣樓。

三女到了閣前,就有守在四周的仆婦攔着讓她們不要踏足這裏,有礙閨中聲譽。

顧若蓮恨恨道:“我們被那賤人所害,還有什麽聲譽?現在不讓我去罵幾聲,我咽不下這口氣!”

顧岚說:“王嬷嬷,你要明白,現在是我娘和二嫂、三嫂管着家,不是大嫂管家了。你們最好不要攔我們,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王嬷嬷這才放行,尹羲和顧家二女進了閣內,顧若蘭住在二樓。她除了抄佛經,什麽都做不了,連崔氏都被禁足在佛堂了。不讓顧若蘭去佛堂抄經,是怕污了佛堂的清靜,她就是住在水月庵時勾搭燕王,已經很玷污佛門了。

門被打開了,顧若蘭看到三個少女捂着鼻子進門來,心中又羞又氣。

顧岚最恨顧若蘭,看到她抄的佛經,一把扔在地上,呸了一聲。

“你裝什麽裝,抄什麽經?”

尹羲掩嘴道:“話說,可能抄一抄佛經,就能洗白了,偷人蕩/婦也洗白成貞節烈女了。”

顧岚冷笑一聲:“就她?狗改不了吃屎吧!”

顧若蘭惱怒,霍然站起來,罵道:“你們滾!我這裏不歡迎你們!”

顧若蓮出列,罵道:“你以為你是誰?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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