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蕭亦然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産生過這麽真實的幻覺,他雖然清楚自己是因為孔彥那碗毒藥的關系暈倒,可眼前出現的那些畫面卻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
他看見有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偷偷躲在樹後面,看着不遠處圍在一起說笑的父兄,看着姐妹對父親撒嬌,看着兄長被父親誇獎……
然後是小孩子被父親怒罵,兄弟姐妹的鄙夷,母親的嫌棄。他知道這都是以前自己所經歷過的。
畫面一轉,變成了那金碧輝煌的宮廷,帝王對小孩的苛責與懲罰,各位皇子和伴讀對小孩的輕視與諷刺,還有太傅與将軍眼裏對小孩的無奈……這些他都再次看見。
可是……
一直有一個溫暖的胸膛在支撐着小孩,就算遇到了種種不如意,小孩還是堅強的活着……
耳邊是殷天齊急躁中帶着濃濃擔心的喊聲,蕭亦然慢慢睜開帶着濕潤的眼睛,眼前是帶着驚喜表情的俊臉。
他定定的看着殷天齊,而殷天齊也一動不動都看着他,半饷,他笑了,慢慢擡起有些虛軟的手臂,用手指輕輕的碰了下他的臉頰,立刻的,整個發涼的手都被握住貼在溫熱的臉頰上,他眨了眨眼,蠕動着嘴唇輕聲開口,“主子……”
殷天齊用力點着頭,歪着臉頰磨蹭他那已經能透過蒼白的皮膚清楚看見血管的手,“然然?然然你醒了?”雖然已經清楚感覺到小孩兒比兩個時辰前更有力跳動的脈搏,可他還是不太确信。
蕭亦然輕輕點了點頭,掃了眼周圍的環境,不解的看向殷天齊,張了張嘴卻因為嗓子幹澀沒辦法正常的發出聲音,“……我……在哪……”
“先喝點水,這是你的屋子,孔彥說如果你能醒過來就代表沒事了,然然你睡了兩個多時辰……”用小碗将溫水慢慢喂進他的嘴裏,看着蕭亦然輕皺着眉吞咽,他一直懸着的心徹底落下。
“好腥。”嗓子裏的血腥味讓蕭亦然不适應的撇撇嘴,不過喝了水後倒是覺得舒服不少,他擡頭看了眼跪在地上不敢說話的孔彥,轉了下眼珠就知道是被自己連累的,他動了動身體側身躺在殷天齊懷裏,“主子,讓孔彥起來吧。”
殷天齊冷哼一聲,倒是沒反駁他的話,斜了眼孔彥,“起來,這次就饒了你。”
孔彥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仍是跪在那裏不起身,他怕一會兒自己把話說出口後還得再跪下來。
“奴才請罪,”磕了個頭,孔彥低眉順眼的伏在地上,額頭貼着地磚不起來,“奴才罪該萬死,請主子責罰,”擡頭,嘭的一下又磕了個頭,繼續開口,“奴才罪該萬萬死,請主子責罰,”嘭,在一個頭……
他三個頭磕完了,殷天齊臉黑了。
Advertisement
要不是懷裏抱着小孩兒瘦弱的身體,估計這位爺真能做出一腳把他踹倒在地的舉動。
“呵呵。”蕭亦然沒忍住,笑了出來,他算看明白了,這孔彥就是仗着自己在這裏殷天齊沒辦法發火,就算發火也能饒了他一條命才敢這麽折騰,撐着床伴坐起身靠在殷天齊懷裏,他懶洋洋的瞥了眼孔彥,“你是不是把那幾種劇毒都混到了一起?”
就算以前沒嘗過那些毒藥,可最近卻沒少吃,一種毒藥什麽味道和三種毒藥什麽味道還是有區別的,尤其是孔彥這會兒的表現,怎麽看都是做了錯事怕被罰的樣子。
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殷天齊自然也明白,視線入利劍般直刺孔彥,冷着臉,面無表情的看着孔彥的腦瓜頂,“爺真該把你拉出去亂棍打死方能解恨。”
孔彥哆嗦了下,卻是心裏有了些底氣,伏在地上唯唯諾諾的開口認錯,“主子爺明鑒,奴才是抱着一死的決心才敢在公子身上試藥,顯然連老天都垂憐公子對主子的一片心意,讓公子挺了過來。”
“行了孔彥,你可別說那些沒用的,過來給我看看是不是已經沒問題了。”蕭亦然眼裏全是笑意,以前每次試藥後他都會覺得身體異常疲憊,可現在完全沒有那種感覺,這是不是代表他已經成了藥人可以為殷天齊解毒?
孔彥撩着眼皮偷偷看了眼殷天齊的臉色,見他只是淡淡掃了眼自己後将低頭看向懷裏抱着的蕭亦然,他吐出口氣站起身來到床邊,伸手搭在蕭亦然的手腕上,臉色異常凝重。
“嗯……唔……嘶……”各種語氣詞從他嘴裏發出,殷天齊實在受不了他這種樣子,擡腳就踹在他小腿上。
孔彥被踹的一個跄踉,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主子……奴才還沒說話呢。”
三十歲的大男人向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撒嬌,視覺效果一定很不錯。
殷天齊轉頭看了看身邊,擡手就把特意給蕭亦然準備的楠木枕頭朝他扔去,“爺警告你,要是然然還得繼續試藥,你就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上的肉能不能割下來三千片吧!”
孔彥吸吸鼻子,撇撇嘴,委委屈屈的應着奴才記得,伸手從胸前的衣襟裏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殷天齊,“爺,讓公子服下此藥。”
“這又是什麽。”殷天齊現在壓根不相信他的話,這家夥膽子越來越大,萬一又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毒藥,他的然然怎麽能承受的住。
蕭亦然倒是沒那麽多想法,或許說經過這大半個月的相處,他對孔彥還是有些了解的,自己拿了小瓷瓶打開,低頭聞了聞他看了眼低着頭的孔彥,手一擡将藥水吞下。
孔彥心裏對蕭亦然的感激與贊賞已經沒辦法表達,如果說他以前決定追随殷天齊是因為看出了他有上位者的霸氣,那現在他就是因為殷天齊身邊有蕭亦然的存在。
這個只有九歲的小孩,才是他在心裏認定的主子。
等了一會兒,蕭亦然看向緊張的殷天齊微微搖頭,又看向明顯很驚喜的孔彥,伸手将小瓶子扔給他,“已經成功了對不對。”
剛剛那個小瓶子裏面裝的是他早前服用過的三合一劇毒,這會兒他喝下去以後什麽反應沒有就代表他的身體可以将毒藥徹底吸收。
蕭亦然帶着開心的笑意轉過頭看向殷天齊,死死的握着他的手,語氣難掩激動的開口,“主子,成了,我可以為你解毒了!”
殷天齊看着他那張已經瘦到托相得臉蛋,皮膚沒了以往健康的粉紅色,現在帶着蒼白,顴骨也高高隆起,那雙眼睛特別的大……
擡起手将他抱在懷裏,殷天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頰,也不說話,只是呼吸着從他身上傳來的藥味。
蕭亦然不解的歪歪腦袋在他懷裏動了動,伸手推他,“主子?”怎麽他變成藥人了主子反倒是不開心?
“然然……”殷天齊見他眼裏帶着疑惑,輕輕張口叫他,卻不知道該接着說什麽,只能重新再把他摟進懷裏,深吸口氣,他看向孔彥,“除了這件事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好消息告訴爺。”
如果孔彥敢說沒有,他就讓薛平把這個該死的奴才拉出去閹了。
看着殷天齊那陰沉的表情以及眼裏的狠毒,孔彥不敢在瞞着,他點點頭張嘴回道:“主子英明,公子以後可以習武修煉內家功夫。”
聽他這麽說殷天齊滿意的點點頭,擡手拍了拍明顯愣住的蕭亦然,帶着笑意親了親他的額頭,“這回你不用羨慕他們能飛能打了,等身體養好以後爺親自教你。”
蕭亦然眼圈泛紅,用力點點頭,“嗯!”不能學武一直是他心底的痛,要不是如此也不會被當成棄子被将軍府抛棄,不過對于現在的生活,他更加滿意。
“主子,奴才有一事不明。”孔彥轉了轉眼珠,将他心底的疑惑問出口。
“說吧。”殷天齊現在的心情很不錯,孔彥想問什麽他大概也猜出了一二。
“主子,奴才想問是誰将內力傳給了主子,以主子的呼吸脈象來看,應該不是自行修煉。”
“呵,你倒是懂的挺多,告訴你也無妨,爺前些日子去了趟西涼寺,方丈主持将一身內家功夫傳給了爺,至于原因……”斜了眼震驚的孔彥,他冷哼,“看來你還真是知道不少皇家秘事啊孔彥。”
“奴才,奴才……”孔彥抖着身體跪在地上,那樣子就像快被吓破膽一樣,就連額角都流下冷汗。
蕭亦然皺了皺眉,他不解的看向殷天齊,明顯不滿于這個時候他倆打啞謎的樣子,“什麽皇家秘事?主子你偏心。”心裏對于成為藥人的擔憂一旦放下,那霸道的脾氣立刻露了出來。
“西涼寺是皇家佛寺,裏面的方丈主持居然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應該被先皇賜死的三皇伯,上一輩的恩怨我也不清楚,不過是得了三皇伯的賞識才有了現在的功夫。”順着他的長發,殷天齊出聲解釋。
孔彥抿着嘴一聲不吭的跪在那裏,當年的事情可不是一兩句就能解釋的清楚的。先皇與三王爺……說不得。
顯然,殷天齊也不想因為這事兒為難他,他也不想知道到底是什麽秘密事情,三皇伯比他父皇大五歲,他皇爺爺更是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駕鶴西去,他對于上一代的恩怨真的沒什麽太多好奇心。
“孔彥你起來吧,爺不難為你。”
孔彥謝了恩站起身,想了想開口道:“主子,公子,奴才去準備酣然之毒的解藥,明日一早等公子稍作休息後取血即可。”
“你說需要藥人血,那到底用多少。”殷天齊沒馬上放他離開,要在蕭亦然身體裏取多少血才是他最關心的。
“每次一小盅……呃……平時喝酒用的最小的那種小盅……”孔彥擡手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剛剛主子差點把他吓死。
殷天齊冷着臉,不說話。
蕭亦然倒是沒什麽反應,又不算多。
“孔彥!你找死!”殷天齊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怒氣,眼裏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