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合并
白月帶着兩員大将回到天宮。
軒轅霆和淩霄殿那邊早就迫不及待等着了。
治水一事雖然是以白月天後宮觀的名義派遣下去, 但齊麟畢竟是軒轅霆的心腹,他自是要去向軒轅霆複命。雖然心裏憋着股氣。
這趟封澤以月宮使者的名義立下一功,也會上淩霄殿論功行賞。
雖然從天道祭祀過後, 天後娘娘就對外宣稱‘閉宮’, 虔心執行天道大禮。
然而這次, 白月沒有出面,也以她的名義解決了一樁大事。
讓百君仙臣們對她閉宮執行天道祭祀齋戒之舉, 贊許有加。
尤其是在淩霄殿上聽到司命仙君所講述的前後過程後,衆臣就更對天後娘娘的智敏機變贊不絕口。
“此次多虧了天後娘娘妙計解圍!”
“是啊是啊, 天後娘娘身在月宮省心祭祀,卻還能一心牽挂三界蒼生, 此等仁心慧智真是難能可得啊!”
“據說那位月宮守将也是天後娘娘提拔起來的,以前只是個在神兵殿看門的。”
“天後娘娘真是慧眼識珠啊!”
坐在淩霄寶座上的軒轅霆聽着下面臣君們紛紛誇贊白月的聰敏端睿, 心裏有些不大舒服。
他不過就是在玉香那待幾天, 凡界大水淹城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臣君百官們卻個個如臨大敵,又是向天道祭祀請罪,又是派月宮祈願使者的。
齊麟更是可笑, 竟自己上趕着去給月宮當祈願使者, 堂堂一介司戰仙君, 竟下凡去當治水官。
但不管怎麽說,這件事,軒轅霆也知道是自己理虧,且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裏認了,否則他那幾日和玉香在一起私混的事兒就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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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就算心裏再怎麽不舒服, 不管礙于什麽, 軒轅霆都必須對此次代表月宮下凡的封澤進行嘉賞。
封澤被封了骁戰郎君,執位不變,繼續戌守天後娘娘的月宮宮殿。
齊麟仍是對封澤有些不屑。
但他也知道,軒轅霆是為了壓住百官君臣的口,不得不嘉賞封澤,好給天後娘娘代他行天道祭祀大禮的事,并這趟借月宮祈願完成治水之事做一個交代。
幾樁事積在一起,齊麟便對軒轅霆有了幾絲不滿。
但他畢竟只是為臣,也不能在朝殿上當衆質問天君,到底那幾日去了哪兒。
于是只得壓下一腔郁火,轉頭去找了謝執那悶葫蘆喝酒吐槽。
……
封澤領了敕封回到月宮,卻去向白月磕頭,“末将謝過娘娘。”
“你不用謝本宮,這是你憑自己本事掙來的功勳,是你應得的。”白月淡笑道。
但封澤心裏卻很明白,娘娘這是把一切路都鋪好了讓他去走,只要他按照娘娘的路走完,回來就必然會得到封賞。
這個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娘娘卻願意選擇他。
封澤十分感激,愈發堅定誓死效忠娘娘。
白月卻不容他感動,叫來蘭芝和海馱,給他們發布了新的命令。
“近段時日,本宮都要齋戒祭拜,月宮閉殿。”
“你們需對外統一口徑,本宮在此期間,任何人不見,包括軒轅霆。”
“聽懂了嗎?”
三人面面相觑,“是,謹遵娘娘吩咐。”
進了月殿,蘭芝小聲上前問:“娘娘,您可是又要悄悄下凡?”
“怎麽?”白月挑眉斜着她。
蘭芝期盼地道:“娘娘,那您能不能帶奴婢一起去啊?”
其實,從前在蓬萊仙境的時候,蘭芝也經常跟着小姐一起偷溜出去,所以對這種事她一點兒也不驚奇。
“不能。”白月想也不想便否決,“你的本宮的貼身侍女,只有你待在月宮,本宮的行跡才不會暴露。天庭凡有異動你要立馬給本宮傳信,你的任務比海馱和封澤都要艱巨,知道嗎?”
蘭芝瞬間嚴肅:“好的娘娘,奴婢知道了。”
白月下凡可不是去玩。
她有重要的計劃,要利用閉宮這段時間去完成。
月影劍需要出鞘,她亦需要出鞘!
當夜,白月換了束袖勁裝準備齊全,再次悄然用千裏術穿行來到凡間。
可是這次,她比以往每一次從千裏術中出來,都要感覺不對勁。
……
時間回到白月毫不猶豫轉身消失在通凡結界的那天下午。
奪命摧毀了幾座武神廟觀,站在一片瓦礫廢墟當中,輕輕一跺腳,便從暗處竄出幾名張牙舞爪的黑袍怪面。
他們桀桀窣窣圍攏上前,發出沙啞幹竭的聲音,“老大,您有何吩咐?”
男人緩緩轉身,俊邪鬼魅的臉上不知何時爬上一縷黑絲,那黑絲從下巴處一直蜿蜒至高挺鼻梁,再爬上眉心。
眉峰下,長眸肆挑,白得近乎病态的皮膚,極冶紅色的薄唇微掀:“去把狄山那豹妖,給本尊抓來。”
“是!老大!”
幾名黑袍怪面興奮地領命,嗖一下化成股股黑煙消失在原地。
奪命漫不經心擡頭掀起眼簾,看向對面重新修建過的天後廟,紅唇白齒燦然一笑:“天後娘娘,本尊現在心情真的非常不好呢。”
“你說,這可怎麽辦呢。”他輕嘆,仿佛在自言自語。
狄山豹妖洞府。
白豹大妖被黑袍怪面們用五馬分屍的姿勢吊在空中。
他們貪婪地圍着豹子妖啃噬他的血肉,豹妖痛天徹底的嘶吼震得整個山洞都撲簌撲簌掉石頭。
不知被施了何種邪術,豹妖完全動彈不得,只得瞪着一雙目眦欲裂的眼睛死死盯着取代他坐在洞府主位的黑衣男人,怒喊道:
“歸無胤,我們妖界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上我狄山洞府!”
奪命懶洋洋輕笑一聲,拈起一縷亂發放到鼻尖輕撓,漫不經心,“老子高興。”
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麽,他神色又陰沉下來,語氣輕飄飄,“老子不高興,想殺幾個妖玩玩。怎麽?你有意見?”
“歸無胤,你這個瘋子!”
“我操|你老母,早晚将你大卸八塊!”
“你魔獄就沒一個正常東西,都是群怪物!只會躲在暗處耍陰招的腌臜!”
豹妖本着死前最後的絕望破口大罵,從爹娘祖宗一直罵到交|媾功能。
奪命倦怠地撐着下颌瞅着他,“本事不大,罵人的詞兒倒是不重樣兒。來,再多罵幾句,給本尊解解悶。”
豹妖本是妖王九嬰的得力大将,今日落在歸無胤這個不要命的瘋子手上,心知怕是只有死路一條。
他像一只掉進蛛網的蟲蠅拼命地掙紮咒罵。
奪命饒有興致地聽了一會兒,發現他的詞彙開始枯竭重複,于是不耐煩了。
等豹妖罵到口幹舌燥時,奪命一擡下巴,輕飄飄吩咐:“跺了他的豹鞭。”
“是!”
前一刻還辱罵叫嚣的豹子妖瞬間慫了:“歸無胤,你敢動我,九嬰大王不會放過你的!!”
黑袍怪面手下們才不管網中獵物如何叫嚣,老大讓幹什麽他們就幹什麽,興奮地摁住豹妖下肢,笑桀桀麻利揮刀一切——
“啊————”
殺豬般的慘叫響破天際。
奪命厭煩地掏了掏耳朵,“吵死了。”
“說吧。”他懶懶支起一條大長腿,“九嬰那蚯蚓倒流狄水,在謀劃什麽呢。”
豹妖已經奄奄一息:“我……就是死也不會告訴你的!等九嬰大王來了,歸無胤……你就死定了!”
奪命已經懶得費口舌,直接讓手下扔了一個黑麻布袋進來。
黑麻袋一解開,鑽出一個瑟瑟發抖的紫衣女人,她茫然地環視四周,視線停頓在吊在半空,下身血流不止的豹妖上,驚呼一聲,“義兄!你怎麽了?”
奪命看着玉香那張礙眼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矯揉造作的哭哭啼啼,心頭躁戾之氣陡然升起。
他起身,朝玉香走了過去。
玉香膽顫地後退,“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麽,你快放開我義兄!”
奪命長眸森冽,盯着玉香那張臉仔細看了幾眼,“你這張臉,真的讓本尊看了非常不爽。”
說着,他伸出食指,噗一下戳進玉香右眼睑上那顆紅痣裏,不慌不忙在血窟窿裏攪了攪,然後從玉香的臉頰骨肉裏取出一粒綠豆大小的紅色靈珠。
紅色靈珠連着臉頰上的皮肉血絲一起被扯了出來。
“哦,原來是只九尾狐妖。”奪命淡淡地一碾,便将那顆九尾狐妖靈給碾碎成了粉末。
玉香痛得撕心裂肺,幾近昏厥,驚恐尖叫地抱着臉在地上翻滾,“我的臉……我的臉!!你還我的臉!”
奪命踢了一腳玉香,将她掀過來。
方看清這個沒了九尾狐妖靈的紫衣女人,長着一張扁平的方臉,眼睛像綠豆,額頭像王八,嘴唇像青蛙。
奪命淡定地欣賞了兩眼後,評價道:“倒是長得生動有趣,何必去偷別人的臉。”
玉香捂着血淋淋的臉,陰恨地轉過頭,猛地朝奪命撲去:“你這個惡魔,還我的臉!我跟你拼了!”
奪命漫不經心勾起薄唇,捏住玉香脖子,将她提至半空,閑适地欣賞着她垂死掙紮的樣子。
就在這時,千裏術結界波動了。
奪命即将掐斷玉香脖頸的手頓住,倏然側首。
長眸微微眯了迷。
下一瞬,他将玉香扔進黑麻袋,繩索自動纏繞死死捆縛,一個大活人,就這樣被捆成了個破包袱。
白月從千裏術裏出來時,半空中哀哀呻|吟的豹妖還吊在那裏,七個陰怪桀桀的黑袍無面也紛紛陰狠環伺。
奪命就那樣悠閑慵懶地站在中間,看着白月踏出結界。
“…嗨。”
白月面不改色朝奪命招手,對這血腥殘暴的犯罪現場視若無睹,只看着奪命微笑道,“我好像……來的不巧哈?”
“我還以為天後娘娘不會再來了呢。”奪命似笑非笑挑眉,面上是一種白月感到極其壓迫的森沉、邪氣。
白月心裏那根警弦正在尖銳地拉響,但她面上一點兒也不顯,笑盈盈看着奪命,“怎麽會呢,我走的時候不是說了讓你幫我善後,我先回去交差,馬上就來找你的嗎。”
白月盡量讓自己無視旁邊那七個虎視眈眈的邪魔怪面,也無視半空中那個裆部血流不止的豹妖。
雖然她後背的蝴蝶骨繃得很緊,但她的笑容卻如春天般和煦自然。
“是麽。”奪命鼻音輕嗤,長眸陰沉下壓,邪氣不減反曾,愈發迫人,“天後娘娘有這麽說過嗎。”
此時白月的大腦正在急速風暴。
首先她在疑惑,為何明明自己走的時候,對這個變态還一切盡在掌握,怎麽只隔了一天,他就突然翻臉不認人了?
但白月馬上給出了答案:對一個變态,任何邏輯都是沒有用的。
現在,她能做的只能是立馬上一個緊急補救措施。
否則,那她就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豹妖。
徹底玩火**了。
“對了。”白月從袖袋裏掏出一個雲絲錦,包着幾塊雲花糕,笑眯眯道:“記得上次你很喜歡吃這個,我這回特意給你多帶了些。”
說着,白月動作自然地拈起一塊,放到奪命嘴邊,“嘗嘗看,還是上回那個味道嗎。”
奪命冷冷垂眸,面無表情盯着湊到唇邊那塊甜不啦唧的點心。
白月見他那樣,把心一橫,手指索性再往前一送,将雲花糕塞進男人嘴裏,“快吃啊。”
這簡直是一場拿性命做賭注的行為。
白月大腦屏息凝神,面上保持着最友好坦然的微笑,“快吃吧,我這次帶的多,吃完還有。”
奪命眼神筆直銳利地盯着白月,好半晌後,終于慢慢開始動了薄唇。
就那樣看着白月,咀嚼着嘴裏的雲花糕,那表情,像在吃什麽人皮獸心。
白月笑容加深,見他快吃完了,連忙又塞了塊到他嘴裏,“喜歡就多吃點。”
奪命既不拒絕,也不表态。
白月往他嘴裏喂一塊,他就吃一塊。
雲錦絲裏攏總包着四塊雲花糕,全被白月喂進了他的肚子裏。
“我就知道你喜歡吃這個,特意給你帶的。”
白月說着,餘光不動聲色掃見洞府中那幾名黑袍怪面一副見了鬼的震驚表情。
雖然,他們的臉本來就怪,但再加上這副表情,全都像在做鬼臉似的抽搐。
雖然白月不知道他們在抽搐些什麽,但根據他們的反饋來看,她好像做了什麽了不起的舉動?
“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啊。”白月一副今天天氣真好的語氣對奪命道,“本來還想約你一起辦點事,既然你在忙,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白月便打算加快步伐離開這裏。
“滾。”奪命冷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白月皺眉,這厮是在罵她?
咬了咬牙,好,她現在還打不過那變态,忍一忍風平浪靜,先離開這個犯罪現場再說。
然而沒等她走兩步,就見那七個方才還對着她一頓龇牙咧嘴垂涎欲滴地黑袍怪面在地上抱頭翻滾。
像七個黑乎乎的餃子從白月面前滾出了洞府,隊形整齊。
白月:“……”
“天後娘娘是要去哪兒啊。”
現在,洞中只有白月和奪命兩個人,也不全是,還有半空中吊着那個半死不活的豹妖。
奪命吃了幾塊甜度過量的雲花糕,心情仿佛恢複了些,走到白月跟前懶懶睥着她。
白月站定,沒有說話,瞟了一眼還有一口氣在的豹妖。
奪命回頭,壓根沒讓人看清他的動作,只黑袍那麽一揮,豹妖的豹子頭就被切下來,血賤四壁,頭砰砰咚咚滾到了白月腳尖前。
白月直直盯着那個還鼓着一對目眦欲裂大瞳孔瞅着她的豹子頭,鎮定地深吸一口氣,道,“準備先去看看我的廟觀。”
“哦,那确實值得一看。”奪命挑眉,“然後呢?”
白月靠近月影劍的右手微微顫了顫,但扔保持若無其事的表情談笑風生,道,“然後打算去探探妖獸九嬰的動靜,不過我劍法還不精,一個人可能有些危險,不知奪命君能否陪我同去,順便保護我的安全啊?”
“行啊。”奪命笑彎了長眸,“天後娘娘有需要,奪命定當奉陪。”
白月絲毫不敢放松,正絞盡腦汁再說點什麽,主位案桌下方的有個黑麻袋忽然動了動。
裏面有活物?
白月驚訝地看過去。
只見那活物又在黑麻袋裏動了動,看起來像在撲騰。
“那是……”
奪命漫不經心掃了一眼,“朋友們給我打的獵,一只野雞。”
“哦——”白月怎麽那麽不相信呢。
野雞有那麽大一只?
野豬還差不多吧。
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該自己好奇的時候。
好奇害死貓,尤其還是在面對一個如此變态瘋狂的男人的時候。
白月的每一個行為都必須經過精心的設計,才不至于刺激到這個随時會切人腦袋的瘋子。
剛才喂他吃雲花糕,其實就是白月的一場豪賭。
賭對了,她就安全了。
若是賭錯了,那就……
提前領盒飯吧。
幸運女神眷顧,女總裁閱歷加持,她賭對了。
這變态确實就吃這一套。
兩人便一道走出豹妖洞府,白月回頭看了一眼,“那野雞你不要了?”
“不要了,野雞肉柴,不好吃。”奪命眉目舒展,愉快地道,“若是天後娘娘肚子餓,等到了山裏,我們可以打兩只兔子來吃。”
“……”白月還能怎麽着,“行吧。”
奪命召出猰獸,黑袍一翻躍了上去,他回身,朝白月伸出手掌。
白月定定看着他的大手。
那手骨節修長,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指甲蓋都是透明的。
“認識奪命君這麽久,還不知道你的名諱呢。”白月擡頭,忽然問。
奪命長眸幽幽一挑,倏地笑了。
他坐在毛發油黑的猰獸上,笑得肩背直顫,笑聲從他的鼻腔裏悶悶洩出,肆意而狂妄。
等到笑完,他看着白月,一字一頓玩味地道:“在下,歸無胤。”
聽到這個名字,不知怎地,白月有種心終于落下來的感覺。
果然是他。
——那個原小說中的終極大BOSS。
魔獄尊主,歸、無、胤。
那個在原劇情中神出鬼沒、嗜血成性的魔尊,在女主玉香和他剜心換血交易後,錯把白月當成女主虜走,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折磨,差點死在他手裏。
後來女配白月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卻又被女主玉香誣陷和魔尊有染,借此挾逼軒轅霆将她天後之位休棄,好取而代之。
再後面的劇情,白月便沒有看了。
不過當在她決定宣布取消這個劇本影視拍攝之前,曾聽到策劃組長和編劇部嘀咕過一句。
“這個女配在魔主手裏死得這麽慘,太不符合當下社會人物觀了,咱們應該給她改個結局,讓她和魔主相愛。”
于是白月知道了,在原小說中,‘自己’會死在面前這個男人的手上。
而現在,這個将來會親手殺死她的男人,正向她伸出那只惡魔之手。
之前一直擱在心裏的猜疑終于落了實,白月竟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是無比的從容淡定。
她的眼簾像慢動作一樣徐徐掀起,緩緩将手放進歸無胤的大掌中,然後翻轉一面改為握手姿勢,正式介紹道:“你好,幸會,我叫白月。”
認清楚了,老娘是這個白月,可不是那個白月。
歸無胤微微一愣,看着白月的動作和她說的話,怪異地盯着她看了幾眼,忽然爆發出狂縱的大笑。
他反掌一握,攥住白月的纖手大力一扯,白月赤焰一般火紅的裙裾飄過半空,腰肢上的流蘇被風揚起翻飛的弧度。她的發絲掠過他的眼前,滑過他的眉心,輕盈如月的身影緩緩飄落到懷中。
帶着一縷撩人心神的微風清香。
歸無胤傾身靠近白月,低頭嗅着她發絲,暗啞的嗓音穿過她耳膜,“天後娘娘,準備好了嗎?”
白月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準備好了,但好像又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她看着未知的前方,沉沉深吸一口氣,然後嘴角緩緩揚起肆意無畏的弧度,暢聲道,“準備好了。出發吧!”
說到底,她和這個變态是同類人。
歸無胤又笑了起來,他伸臂攬着白月,雙腿一踢,猛叱一聲,策動猰獸風馳電擎般往前掠去。
白月閉上雙眼,張開雙手,讓自己感受身後死神的氣息。
至于,到底是死神扼住她的小命,還是她反手拿住死神的命運。
就端看這場豪賭誰更舍得下賭注了。
“天後娘娘真是在下見過最有意思的女人。”
歸無胤在白月身後意味深長地道。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興趣。
白月也立馬回他一句:“奪命君也是我見過最霸氣的男人。”
歸無胤再次大笑起來,邪氣的笑聲從胸腔裏震出,在這山林谷澗回蕩。
白月淡定地從他愉快笑聲裏判斷出,自己的套路他很受用。
一路朝狄山五城縱去,在猰獸的狂奔中,兩旁叢林全都化成了殘影,只用了半個多時辰就抵達。
被大水淹沒過的房屋很多都垮塌了,四下一片殘垣斷壁,人們正在重建家園。
在那些還未重建完畢的城池中,卻已經有一座座天後廟拔地而起。
城主命令最精良的匠人,選取城池最中心的位置,用最好的金石玉器,建起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天後宮觀。
百姓們将顯靈的天後娘娘當做救世主,虔誠地焚香供拜,到她這裏來許願健康無病,升官發財。
在狄山五城,天後廟一躍成為最受歡迎的宮觀。
而從前百姓們賴以為尊的武神廟,因這次大水淹城未顯靈,則被那些死去親人的人們憤怒推倒,夷為廢墟。
轉眼間,武神在狄城的信徒消失得幹幹淨淨,全都成了天後廟的信徒。
“恭喜啊,天後娘娘收獲了如此多的忠實信徒。”歸無胤在白月身旁似嘲非笑地道。
對此,白月平靜的心裏卻不曾掀起一絲波瀾。
凡人拜神,你有用時,他便尊你為神;你沒用時,也可以是被打倒的邪魔妖怪。
白月收回望向遠方城郡的視線,看向身畔仿佛對什麽事情都索然無趣的男人。
他,又是如何墜魔的呢?
歸無胤見白月側首看他,邪肆挑眉,“啧,天後娘娘不會是現在才發現在下長得很好看吧。”
“那倒不是。”白月緩緩笑開,“我在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被你的美貌深深驚豔。”
畢竟,很少有男人張着這麽一張颠倒衆生的臉,比她這個三界第一美人也不逞多讓。
歸無胤眉峰一揚,淡淡嗤笑,不屑地轉過頭,好似不太喜歡別人誇他的臉。
但這個話題卻又是他自己起的頭,十分矛盾。
他微一蹙眉,白月就敏銳察覺到了。
白月立馬對剛才那句話進行補丁:“尤其是你長眸眉峰間的氣勢,世間絕無僅有,讓我印象深刻。”
是的,當初見到‘奪命神君’的第一眼,他臉上那些連掩飾都不屑一顧的邪肆殘佞,是他在白月面前露出的唯一破綻。
歸無胤聽到白月的這句話,微微一愣,嘴角浮上怪異的笑,“天後娘娘的審美還真是異于常人。”
“那當然,我的審美非常高級。常人欣賞不來的東西,在我眼裏,都別有一番滋味。”
笑話,白月透過歸無胤,看到的可是自己的命運,那感覺當然不同于旁人了。
有句QQ空間名言怎麽說來着?
你現在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個選擇、盡的每一次努力,都決定着你以後的人生。
現在白月的未來命運就已提前擺在面前,只等她去攻克。
所以白月非常确定,現在她怎麽對歸無胤,将來歸無胤就會怎麽對她。
“走吧,狄城已經不需要去了。”
歸無胤策動猰獸,帶着白月繞過狄城往另一方向的妖山掠去。
白月看着前路方向越來繁密的原始野林,問,“我們這是去哪兒?”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想去探九嬰老巢。”歸無胤懶洋洋道,“先帶你上妖山練練手吧。”
三腳貓?
白月手裏的月影劍恐怕不答應。
不過白月此次下凡本就打算歷練月影劍,歸無胤這番安排倒是恰合她意。
月影橫斜夜空梢頭之時,他們進入了妖山複地。
妖山之所以叫妖山,是因為這座山地勢特殊蘊含靈氣,許多動物野獸甚至花草樹木在這座山裏吸食靈氣,久而久之便有了妖靈。
這些集天地靈氣而生的精怪,若是往正道修煉,花個萬二八千年修行,是有飛升成仙希望的。但只要手上沾了一條血命,他們便再也沒有成仙的可能,一輩子只能做個妖。
可生來就在這種魚龍混雜弱肉強食的地方,又能有哪個妖怪手裏不沾幾條血命。
是以,妖精靈怪若想成仙,實則比凡人飛升還要難上加難。
妖山四處都潛伏着危險,一到夜晚,各路妖精鬼怪都出來行動了。
真人打野,非常刺激。
白月小心翼翼地放輕腳步,生怕驚動了藏在暗處的妖怪。
歸無胤瞧着她那嚴肅的表情,不由嗤笑,“天後娘娘該不會連這種山頭的小妖都害怕吧。”
白月聞言立馬直起腰背,祭出月影劍握在手裏,淡定道,“不好意思,第一次打野,有點緊張。”
歸無胤瞥見白月手裏塵封出鞘的月影劍,倒是意外地多看了兩眼。
白月朝他挑挑眉,繼續往前走。
頭一個遭殃的便是撞上來的黃鼠狼精。
他們結伴成群出來殺人放火搞事情,就撞上了正要找妖練手的白月和歸無胤。
兩方人馬在黑黢黢的野叢中狹路相逢,面面相觑。
黃鼠狼精們:“(⊙o⊙)……”
白月:“(`_)……”
“上吧。”歸無胤伸手在白月後背一推,将她推進黃鼠狼精戰鬥圈,然後抄起雙手靠在樹上悠哉地觀看。
白月猛地被歸無胤推得往前沖了幾步,手裏握着月影劍,看起來倒也殺氣十足。
“哪個不要命的妞敢攔黃鼠狼爺爺們的路,還不趕緊給爺爬開!”
妖山上的規矩,一般打架鬥毆前都要先行叫嚣一番,互相報上大名。
白月本來還不想對一群沒有惹事兒的路人妖怪動手,但一聽到他們這般辱罵自己,就決定不客氣了。
“老娘是你祖宗。”白月按照規矩回了一句,然後便亮出月影劍欺身而上。
白月從未用月影劍見過血,不知它的威力。
沒想到,劍一出鞘,便如虹芒破空。
白月劍花一挽,只見唰唰幾道殘影閃過,攔住去路的幾個黃鼠狼精便倒地不起了,橫七豎八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月看着月影劍,驚喜于它的威力,用它來對付這種小妖,簡直如同殺雞用牛刀。
她伸手在劍刃上摸了摸,“月影,好樣的。”
歸無胤卻從樹上飄下來,黑袍一揮,便冷酷地割仍在地上叫喚那幾條黃鼠狼的小命,懶懶瞥着白月,“婦人之仁。”
白月不想反駁,她确實沒想要這幾個妖怪的性命。
她還不習慣殺人。
這就是本土人和她這個穿越人的區別。
歸無胤伸手就能若無其事取了幾條性命,還覺得沒意思的很。
白月暫時還不能适應。
她是喜歡刺激和挑戰,但并不代表着她跟歸無胤一樣是個嗜血變态。
不過她正在努力讓自己适應。
“繼續走吧。”
兩人借着月色繼續在妖山中橫穿。
遠處此起彼伏的怪叫聲在山林中回蕩,樹叢間時不時有窸窸窣窣的動靜爬過。
然而凡是兩人經過的地方,就像有什麽特殊磁場似的,寸物不存。
看來這些妖怪也都聞到了魔獄大BOSS的氣息,紛紛逃竄躲命不敢現身了。
白月正考慮着要不要弄出點什麽動靜來。
走着走着前面遇到一處土丘地洞,黃石累起的洞口,埋在半人高的灌叢草叢中,十分不起眼。
只在白月和歸無胤經過時,草叢微微晃了晃。
歸無胤回頭攫了一眼,勾唇,“帶你找個好玩兒的。”
白月正在驚疑,歸無胤猛地拽住她往那丘洞中一躍。
兩人豁然滑進那黃沙洞口,一直往下墜去。
沙石翻滾,急速墜落中,歸無胤将白月按在胸前,擡起手臂擋住前面飛刺而來的尖銳石子。
這個山洞隧道實在太窄了。
僅容一人穿過的直徑,硬是生生被歸無胤用掌風開拓出容納兩人的寬度。
沙石飛賤,像無數銳器擊打在臉上,白月死死閉着雙眼,将臉埋在歸無胤的胸膛裏,在心裏直問候他全家。
不知翻騰了多久,忽然一個巨大沖力,兩人雙雙滾落隧道最低端。
在落地那一剎,歸無胤反手一攬,将白月捉起來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脊背砰一聲與地面相撞,發出巨大的震力,穩穩接住了白月。
平安落地後,白月抖了抖睫毛上的灰塵,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整個人壓在歸無胤身上,兩只手臂還緊緊圈住他脖子。
“……”
兩人四目相視,相顧沉默。
半晌,白月若無其事從他身上爬起來,雙手往兩邊一撐,卻發現腰間那雙大手箍着她并沒有松開。
白月:“……?”
歸無胤握住白月腰肢的大掌逐漸收緊,盯着她的長眸逐漸幽邃,神情莫測。
就在這時,隧洞中一個尴尬地聲音打破了二人詭異的僵持——
“那個那個……不知二位姑爺爺姑奶奶駕臨小妖洞府,有何貴幹哇?”
白月忙回神,迅速從歸無胤身上躍起,持劍轉身。
躍入眼前的是一個身上布滿鱗甲的老者,一個穿山甲精,看年紀應是有些道行。
懷裏驟然一空,歸無胤玩味地抵了抵牙龈,這才不慌不忙站起來。
穿山甲精連忙戰戰兢兢上前:“姑爺爺,不知小妖哪裏得罪了您,竟驚動您的大駕來此,小妖實在惶恐哇。”
“別慌,只是讓你帶個路。”歸無胤語氣悠懶,長眸卻是緊緊追着白月的身影。
白月在穿山甲精的洞中四下打量,十分好奇。
“姑爺爺喲,這普天之下還有您不能去的地方嗎,老甲我哪兒敢給您帶路啊。”穿山甲精瑟瑟發抖地道。
“少廢話,讓你帶你就帶。”
歸無胤語氣一凝,穿山甲精便縮着不敢說話了,憋着氣僵在原地。
白月在洞中環顧幾眼,便大概猜到歸無胤的打算了。
這穿山甲精看着不起眼,但他能穿梭在整座山脈中,甚至只要是有山的地方,他都可以穿過去。
在天界,就相當于一個土地星君。
若要在妖山找誰,讓穿山甲精帶路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山頭妖王是誰。”歸無胤淡淡問。
穿山甲精老老實實回道:“是一個黑蟒蛇妖,乃九嬰大王座下得力大将。”
“嗯,就他了。”歸無胤長眸挑起,側身,好整以暇睨着白月,“怎麽樣,天後娘娘還滿意我給你找的這個練手目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