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飛升

三月後的一天。

碧空萬裏, 和風煦煦。

白月正在摘星臺和謝執下棋,一人執黑一人執白。

天界穹空突然響起兩道巨大的降臨雷,伴随那雷聲, 天邊祥雲彩霧氣飄然, 百鳥叽叽喳喳啼叫飛行——這是神祇飛升或降臨才有的天道昭示。

謝執落下手中棋子,擡頭看了一眼,驚奇道, “竟然同時響起兩道降臨雷,真是奇事。”

算算日子,玉香肚子裏的孩子也差不多該生了。

可是, 玉香乃凡胎肉身,即便生出軒轅霆的神族骨血, 也不至于得到天道降臨雷的慶祝,且還同時兩道降下,這是為何?

白月起身, 負手走到摘星臺憑欄前,蹙眉看了半晌,“一道是降臨雷, 還有一道是飛升雷。”

這兩道天雷不僅引起了白月和謝執的注意,天庭所有神官都發現了,圍攏在南天門前議論紛紛。

司命仙君薛載如臨大敵,見此異像,立刻擺陣蔔卦觀羅星象。

兩刻鐘後,他面如紙色, 拿着觀羅星盤急匆匆趕到月宮奏請面見天後娘娘。

“娘娘, 此星象乃惡龍出海, 魔神鬥轉之異兆。臣主理司命幾萬年, 還從未見過這般兇惡的天象,實在是大大的不妙啊!”

白月喃道,“惡龍出海,魔神鬥轉?”

薛載沉聲道,“是。”

謝執也起身,問道,“司命仙君可能算出這兩道降臨雷在何處?”

“一道是北冥死海,一道……”薛載眼色凝重地看了眼白月,“另一道在無妄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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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心口猛地一跳。

無妄淵?歸無胤!

她仰頭看着穹頂上空的降臨雷雲,忽然想到什麽,揮開薛載和謝執,大步奔下摘星臺,回到月殿拿起傳音鏡,摁亮傳音禁制,張口,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在輕顫,“歸無胤,你……你還好嗎?”

等了許久,傳音鏡那端久久沒有回應,一片沉默。

傳音禁制亮了又滅。

白月的心如同沉重的大石掉進了深淵,她面色沉凝坐在榻上,傳音鏡從她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最後一次和他傳音時,他曾說要閉關,白月當時并未放在心上。

難道,他……

月宮外忽然一陣喧嘩驚呼,白月轉身,意識到了某種可能,疾步走出月宮。

謝執和薛載不知何時也已從摘星臺下來,站在月宮的長階上望遠處看,神情震愕。

白月走過去,擡眸眺望天際。

天邊已被漫天黑色的魔雲遮蔽,在那團團黑雲中,一個墨發黑衣的男人飛升而起,伴随着四周天雷祥雲的降臨。

此等壯闊奇景,驚得天宮衆神目瞪口呆。

“魔神降臨,是魔神降臨!!”有神官大喊。

随即,群臣驚呼,紛紛後退。

魔冥成神,逆天而行,誰也不敢惹。

男人騰雲破空而來,緩緩降落在天壇祭祀石上,衣角無風自動,他緩緩轉過臉來,露出一張冷漠俊美的臉。

白月看着男人那張臉,呼吸忽然一窒。

“歸無胤。”

竟然是真的,他真的逆天改命,飛升成神了。

謝執看着破魔飛升的歸無胤,側首掃了一眼白月,見她眸光湧動,很多複雜的東西讓他分辨不出來,只得提醒一句,“娘娘,魔神降臨,未必是好事。”

歸無胤腳尖一越,朝白月飛身掠來。

他張開雙臂,勾住白月腰肢往半空一帶,在衆目注視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飛上了祭祀石頂端。

那座矗立在神廟天壇上的祭祀石背後,現着‘日月争輝’四個大字。

“你……”白月想問他,卻不知從何問起。

歸無胤俯視着腳下的七十二天宮,眉宇間仍舊是那般興致索然,回頭看着白月時,眸色卻變得深邃,“我說過,等我出關就來找你。”

“現在,我已不是魔獄尊主,我是——魔神。”

魔神二字,重如千鈞。

卻被他就這般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白月定定看他半晌,心間五味雜陳,有意外,也有震撼,她能通過他那雙漆黑如墨的長眸看見自己清冽的身影。

他就那樣專注地看着她,等她回應。

三個月,一百天。

他洗盡鉛華,斬斷魔根,重新修煉,從魔便神,到這裏來找她。

為了什麽?

為了他裝在雙眸裏的那道身影嗎。

白月忽然笑了起來,輕聲道,“歸無胤,天界歡迎你。”

“那你呢。”他追問。

“我?”白月笑得愉悅,轉身飛下祭祀石,揚聲對他道,“白月也歡迎你。”

以司命仙君為代表的一衆天庭神官:可是我們并不歡迎啊……

就在天庭因為歸無胤魔神飛升一事人言沸騰的同時,北冥龍宮,螭吻太子宮殿裏,玉香分娩了一名男嬰。

生這名男嬰時,玉香難産,險些死在産床上。

男嬰一出生,螭吻還沒來得及上前抱一抱,龍珠的強光從嬰兒身上射出,伴随着東皇鐘結界的震動,整個北冥海底開始翻攪倒海,龍王刑天重出生天了!

從第一眼見到玉香,刑天就發現了她肚子裏懷的是天族血脈,根本不是螭吻的孩子。

他利用玉香的愚蠢,環環設計讓她服下自己的本命龍珠,龍珠進入天族胎兒的身體,只要玉香能順利生産,他就能借此順利逃出東皇鐘的鎮壓。

終于,刑天借着玉香之腹,掙脫了東皇鐘的鎮壓。

黑色的神龍在北冥死海攪起巨浪,海裏的大妖小怪都畏懼地前來朝拜。

龍王九子紛紛跪下道喜,“恭喜父王重現天日,振興我龍族神威!”

螭吻抱着襁褓裏無聲無息的嬰兒,看着累得昏死在床榻上玉香,急道,“父王,我孩兒他沒有氣息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刑天不以為然,躲過螭吻手裏的嬰兒,冷笑道,“這不過是那個女人在外面懷的野種,你還真以為是你的孩子?愚蠢!”

說着,他擡手一揚,就要當場将嬰兒摔死。

螭吻連忙以身相護,求情道,“父王,求求你了,這是我的孩兒啊,你不要殺他!”

刑天怒了,“這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她跟軒轅一族有私情,你被她利用不自知卻還反過來為她求情?”

睚毗和嘲諷在一旁奚落,“我就說,九弟帶這個女人回來時肚子就那麽大了,果然是別人的野種,自己喜當爹還連累我們龍族被人嘲笑!父王,把這個野種處置了吧!”

螭吻跪在刑天面前磕頭,“父王,求求您了,看着這個孩子救您的份兒上,您也繞他一命吧,他才剛出生啊!”

不管他們怎麽說這個孩子不是螭吻的,螭吻都不相信,他不信玉香這麽善良會利用他,他堅信他和玉香是真心相愛的。

雖然在他認識玉香前,她确實有過一段過去。

但那都已經過去了,他不願去計較,既然愛玉香,就應該愛她的一切,現在她和他已經結為夫妻,她和孩子就是比他性命還重要的人。

善良的螭吻認為只要自己付出,玉香就會看到他的一片癡心。

可是,世事不會如他所願。

玉香從頭到尾就是在利用他。

就連父王刑天也是在利用他。

幾個哥哥也看不起他奚落他。

螭吻用脊背護住襁褓裏的嬰兒,“父王,求求你了,別殺我的孩子,要殺,您就殺了我吧!”

刑天皺眉想了想,這嬰兒雖然因被他奪去元靈,現已與活死嬰無異,但想到接下來的計劃,興許這個軒轅族血脈還能派上用處。

于是他道,“也罷,本王就留他一命,不過,他和那個女人終身不得離開這個宮殿半步,否則,本王會讓他們魂飛魄散。”

螭吻連忙答應,抱着襁褓裏的嬰兒回到窗畔,和昏迷的玉香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除去螭吻的龍王九子不屑地看着他這副窩囊廢的樣子,冷哼一聲,跟着龍王刑天走了。

刑天看着自己這八個兒子,深沉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

大兒子囚牛,一直替他主掌龍宮,善守成。二兒子和三兒子是出任務最積極的兩個,野心極大。四兒子蒲牢長得威猛,擅長攻擊,就是腦筋不夠用。五兒子不溫不火,排在中間很難讓人注意。

倒是六兒子霸下,深得刑天喜愛,此子修為天賦高,野心膽子也大,最重要的是,九個兒子中,就霸下化形和刑天的龍身最相像。

七兒子狴犴是個喜歡偷奸耍滑的,小聰明多,挑不起大梁。八兒子整天吟詩作對喜歡搗騰人界的東西。

審視完了幾個兒子,刑天一沉思,開始給他們分派任務,開始讓他們出去興風作浪了。

晚上玉香幽幽轉醒,看到趴在床邊守候她的螭吻,問道,“孩子呢?快抱來讓我看看。”

螭吻怎敢告訴她實情,強顏歡笑道,“孩子讓乳娘抱去喂奶了,你剛經歷了生産,身體還很虛弱,好好休息吧,等明日我再将孩兒抱來你看。”

“不,我現在就要看。”玉香掙紮着坐起來,“螭吻,你快去将我的孩子抱來,我想看看他!”

螭吻無法拒絕心愛女人的哭求,只得起身,邁着沉重的步伐去了隔壁房間。

孩子确實由乳娘抱着,這個乳娘是他早早就讓人請來的一個蚌妖,奶過很多孩子非常有經驗。

可是現在,她抱着懷裏這個閉着雙目沒有呼吸的嬰兒,無論怎麽喂他吃奶,他都一動不動,伸手去摸他的心口,又有微弱的心跳。

這種詭異的情況,乳娘還是第一次見。

螭吻走進來,乳娘趕緊道,“九太子,這……奴家怕是喂不了小公子了,這孩子……”怕是活不了。

剩下的話乳娘沒敢說,将孩子交給螭吻後就連忙走了。

螭吻抱着孩子,眼神沉痛,他要怎麽和香兒交代,他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變成了這樣。

他坐在桌旁,忍不住紅了眼圈。

他小心翼翼拂開襁褓,心神銳痛地去摸孩子的臉,視線卻忽然在孩子臉上一頓。

懷裏的孩子為何長得如此像那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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