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秋兒淚眼低垂, 眼角緋紅,雙手輕軟地給男人疏松筋骨。
不過片刻,就已經把這人的鎖骨給整根抽了出來。
李提轄雙目圓瞪, 嘴巴裏被酒杯塞滿,還磕碎了牙齒,想喊都喊不出來。
甚至他恨不得自己現在能暈過去, 只可惜劇痛讓他連昏厥都成了奢望。
秋兒見他睜着眼睛瞪自己,好像有些害怕。
于是,便用已經被血染紅的指尖輕柔地放在了男人喉骨上, 語氣輕緩溫柔:“大人不舒服嗎?不妨事,秋兒再給大人捏捏, 大人馬上就能舒服了。”
手持玄空寶鏡的洛卿澤眉尖微動:“看起來,那人要死了。”
對此,晏晏輕哼一聲。
即使她對秋兒的一連串神奇操作頗感驚訝, 但對于李提轄的死活卻并不在意。
先是反叛舊主, 現在又貪色下流, 會遭到反噬也是活該。
但是,本該是最為憎惡李提轄的陸離卻沉聲道:“不, 他不能死。”
晏晏不解:“為何?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呢。”
陸離一邊去抓窗戶,一邊道:“他與陸王府之間的聯系還未弄清, 抄家之事還另有內情,他就算不想要命, 也得把一切講清之後再說。”
随後,陸離便要把窗戶推開。
風鸾并沒有阻止。
雖然她和陸離前往西塗國的目的不同,但終究目标都是在都城的, 只不過陸離是要去找陸王府, 自己則是要去查找黑色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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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從李提轄作為突破口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砰!”
窗戶上面的鎖扣應聲碎裂, 夜晚涼風猛地吹散了廂房內的暖情熏香,秋兒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破窗而入的幾人,手指下意識攏緊。
李提轄瞬間青筋暴出,雙目圓瞪,發出了“嗝”的一聲後就人事不省。
但到底是事發突然,秋兒沒有能直接捏碎他的喉骨。
當陸離将已經軟成爛泥一般的李提轄拎過來時,這人勉強還有口氣在。
瞧着這個曾經口口聲聲忠心結果卻賣主求榮的東西,陸離眉尖緊皺,确定他還活着之後便丢在一旁,看都不想多看。
而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秋兒。
只見她雙手鮮紅,臉頰上也濺上了血滴,旁邊是被扯出來的骨頭,本該是修羅一樣的場景,偏偏秋兒淚水盈睫,像是只受驚的小白兔,驚慌失措地看着幾人,然後轉頭就要逃。
風鸾不想節外生枝,便擡起了手,一道黃符飛掠而出,直接貼在了廂房門上,立刻化為結界,阻擋住了秋兒的去路。
秋兒并不知道黃符的作用,于是她直接撞了上去,只覺得身上一陣劇痛,急忙頓住腳步。
然後便轉過身來,還未說話,兩行清淚就已經順着臉頰滑落。
洛卿澤見狀,便安慰道:“放心吧,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秋兒聞言卻是不信,一雙漂亮的杏眼悲悲切切地看向了他,凄然道:“幾位大爺,放過秋兒吧,您說什麽我都做的。”
衆人:……
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洛卿澤低頭看向了即使在昏迷中依然不自覺抽搐的李提轄,沉默片刻,才溫聲回道:“還是罷了,你的好意在下着實承受不起。”
這下子秋兒更加絕望,蹲在地上,又把自己縮成一團。
晏晏見狀頗為不忍。
她是妖修出身,但正因如此,心思比旁人都要單純些,于是便走上前想要安撫一下。
結果剛一靠近,便覺得眼前一陣模糊,随之而來的便是奇特異香。
晏晏悚然,迅速閃身躲開,并且揮手将霧氣揮散,然後便瞧見了秋兒手上握着的小瓷瓶子。
洛卿澤輕嗅一下:“是迷香。”
晏晏氣急,覺得自己的好心全都喂了狗,對着秋兒就要發火:“你……”
可還沒說什麽,秋兒就已經雙手捂臉:“嘤嘤嘤。”
晏晏:……
明明是你暗算我,你怎麽還有臉先哭!
風鸾則是道:“把眼淚收一收,我有些話要問你。”
這樣的勸說之語聽着就冷冰冰的,按理說絕對勸不住人。
可秋兒卻很快就停了哭聲,擡起臉,有些驚訝地看着風鸾:“聽聲音,你是女子?”
風鸾點頭,然後就把蒙臉的頭巾拽了下來。
秋兒眨眨眼睛,盯着風鸾看了好一陣子,卻不是看她的臉,而是若有若無的在她背後看,确定什麽都沒瞧見後才小聲道:“莫非你也是來找他讨債的嗎?”說着,就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李提轄。
風鸾反問:“這是何意?”
秋兒猶豫片刻,但還是開口道:“這人身上帶着很多讨債鬼,多是女子,我以為你也是來找他的呢。”
此話一出,系統便疑惑道:【什麽是讨債鬼?】
風鸾耐心解釋:“若是無辜被害了性命,那麽有些靈體強大的會變成厲鬼,但其餘那些靈體弱小的就只能化為怨鬼,這便是讨債鬼了,但這種鬼怪大多能力不強,不成什麽氣候。”
而洛卿澤已經捧着玄空寶鏡照了一下,然後點頭道:“确實不少,而且多是女鬼,想來這人以前做過的冤孽不少。”
晏晏驚訝:“所以這人以前不止害過陸家人,竟是還有其他怨鬼?”
秋兒怯怯地點點頭。
風鸾則道:“怪不得你行事狠戾,身上卻沒有半點魔氣,反倒有所精進,原來是在行善舉。”
系統不解:【宿主,我不明白。】
“何事?”
【看秋兒這樣分明是已經殺麻了,怎麽還沒有魔氣?】
風鸾輕點劍柄,在心裏緩聲道:“是否鑄成罪孽,你我說了都不算,而是要看天道如何評判。若是濫殺無辜,就像是這姓李的提轄,自然是怨氣纏身,甚至會引來惡鬼。但是假若誅殺邪祟,當然不會有什麽冤孽,甚至還有可能鑄成功德。”
【但秋兒殺的是人,不是鬼怪。】
“有何不同?仙人鬼妖,均是生靈,本就沒有高低之分,只有正邪之別。鬼怪亦能為善,人修亦有惡徒,凡人遵從律法,修真界則是遵守天道。尋常修道者除魔衛道是可以的,怎麽人家誅殺惡人就是罪孽了?”
系統似乎沒想過這些,這會兒若有所思。
風鸾則是接着道:“佛修尚且會以殺止殺,修道者一樣會除魔衛道,這個魔,說的是邪魔,和物種沒什麽關系。”
【你們這裏沒有放下屠刀重新做人這套麽?】
“有啊,死了以後再去投胎不就能重新做人了。”
系統:……修真界的邏輯果然簡單直接。
而洛卿澤已經收了玄空寶鏡,好奇地看着秋兒問道:“你不過是剛到練氣期的散修,如何能看透鬼怪真身?”
秋兒微愣:“我不是散修……”
洛卿澤面露驚訝,而風鸾看了一眼屬性列表,便道:“看起來,她并沒有修行過正經門派功法,也沒有人領其入道,但她只靠着給鬼怪報仇就能積攢功德初窺天道,足以證明天資過人。”
秋兒對這些一無所知,但她也不想要追究真假。
微微垂下眼眸,心知自己打不過這些人,便老實回道:“我天生便是陰陽眼,能看穿鬼怪。”
“所以你與畫皮鬼是一起的嗎?”
“嗯,這家店便是我們一起租下來的,既能為可憐的怨鬼們報仇,又能劫富濟貧。”
晏晏好奇:“你濟誰了?”
秋兒滿臉無辜:“我自己啊,我很貧的。”
晏晏:……
行吧。
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敲門。
然後,便是畫皮鬼的聲音響起:“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你沒事吧?”
秋兒不敢說話,眼巴巴地瞧着風鸾。
風鸾則是動了動指尖,黃符便自己燃燒,瞬間化為飛灰,而正在使勁兒推着門板的畫皮鬼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摔了進來!
好在洛卿澤站在不遠處,過去扶了一把,溫聲道:“站穩當些,莫要跌了。”
畫皮鬼一愣,然後就昂頭看着洛卿澤,立刻認出這就是給自己畫了遠山黛眉的人,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聲音裏也是掩飾不住的雀躍:“是尊者啊,你,你怎麽來了?”
秋兒輕聲道:“他們是來尋李大人的。”
畫皮鬼也看到了爛泥一般的李提轄,面露錯愕,原本想要問他們怎麽知道李提轄在這裏,但很快就記起來,似乎是她自己把李大人的行蹤洩露給他們的……
那沒事了。
而風鸾并不準備多做耽擱,瞧着已經夜深人靜便準備離開。
按理說他們與秋兒這位舞女沒有任何牽扯,目标就是要從李提轄口中得到消息,如今帶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走了便是。
可是風鸾瞧着秋兒旁邊的屬性列表,尤其是看着那高得離譜的天資,沉默片刻,便開口問道:“你接下去準備如何?”
晏晏也看着她道:“是啊,李提轄突然在你這裏消失,只怕你分辨不清。”
秋兒正雙手抱胸,努力用身上已經破碎的舞衣遮掩玉一般的身子。
聽了鳳鸾的話後,她擡起眼,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我能随幾位尊者一道離開嗎?”
晏晏将自己的披風取出來給她圍上,又用法術幫她把身上的血污清理幹淨。
看這人小兔子似的乖巧,晏晏也不由得放緩了聲音:“你是想要到我們那裏暫避風頭?”
秋兒卻是搖頭,軟聲道:“我答應了怨鬼們,一定要取了那人的命,便不能輕易食言,不然他們怨氣不消,只怕難以投胎。”
風鸾又看了一眼屬性列表,然後便點頭:“可以,走吧。”
秋兒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嬌嬌怯怯地對着風鸾行了一禮,然後就緊緊地跟了上去。
畫皮鬼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邁步跟上。
很快,一行人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秋兒本不是修道之人,之所以能有空手穿透皮肉抓骨頭的本事,全是因為鏟除惡孽後所積攢下來的功德,加上平時有畫面鬼指點,這才在自己還懵懵懂懂的情況下得以精進。
于是,當她被拉着一起禦劍飛行時,着實是吓得不輕。
哪怕回到客棧之後,她還緊緊拽着晏晏的衣角,小臉蒼白,瞧着就像是易碎的瓷瓶。
而在進入客房之時,秋兒小聲念叨了句:“這裏比外面舒服許多。”
此話一出,晏晏便有些莫名,陸離也不解其意。
但是風鸾卻是滿意點頭。
因為洛卿澤在白天時候就在客房內布置下了陣法,晏晏是妖自然察覺不到,陸離雖然刻苦但是天資平平也毫無所覺。
反倒是這個看上去連修道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秋兒感觸頗深。
風鸾不由得對着系統輕聲感慨:“如果有機會,倒是可以讓其中拜入雲清宗門下,想來只需要稍加點撥便能有所作為。”
系統瞧着那幾個粉色的數字,跟着感慨:【是啊,我們宗門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而作為繪制法陣的洛卿澤也對秋兒很感興趣。
于是洛教主便偏頭看着畫皮鬼問道:“按理說,人鬼殊途,為何你會選擇和這人一起做事?”
畫皮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回憶着往事,看着秋兒單薄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其實我遇到她的時間不長,只知道秋兒無親無故,連名字都是她自己給自己取的,不過是個凡人,卻能解鬼怪怨氣,所以我就去尋她了。”
“她出手幫你了?”
“是啊,幫了,不僅幫了我,只要求到秋兒眼前的鬼怪她都會幫忙。”說着,畫皮鬼便笑了起來,“其實那時候的她比現在還脆弱,看到模樣可怕的鬼常常吓哭,哭過以後還是要幫人家解怨,我覺得這人又心軟又可憐,這才跟着她。”
如果單聽這段描述好像沒什麽問題。
但是結合着剛剛秋兒一邊哭一邊松筋骨的樣子,便覺得畫皮鬼口中的可憐似乎和大衆理解的略有出入。
而此時,被扔在地上的李提轄悠悠轉醒。
或許是因為疼痛太過,已經有些麻痹他的精神,讓他睜開眼睛之後顯得頗有些呆滞。
口中的酒杯已經被取出,無奈被敲碎的牙齒卻輕易補不上去,所以他說話時便有些漏風,字音也是模模糊糊的:“我這是在什麽地方……”
陸離聞言,便低頭看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李提轄的身體驟然僵硬起來,顯然是認出了這位陸小王爺。
陸離神色冷淡,語氣寒意徹骨:“許久不見,李大人別來無恙。”
李提轄以為自己活見鬼,張嘴就是尖叫。
下一秒,就被陸離重新用酒杯塞住了嘴。
風鸾則看着那人明顯凹下去的肩頸微微皺眉:“他還能撐多久?”
晏晏作為鹿蜀,多少也知曉一些醫術,便走上前,略略查看後便道:“暫時死不掉,但身上這傷大概率是養不好了,尤其是骨頭沒了,總不能憑空讓他長出來根新的。”
話音剛落,秋兒便已經走上前來,蹲在晏晏身邊道:“骨頭的事情,我能幫忙的。”
說完,她的手從披風裏伸了出來。
因着剛剛晏晏幫她清掉了手上血污,故而此時的雙手瑩白如玉,柔弱無骨。
而她緊握着的那兩根骨頭十分蒼白。
晏晏愣了一下,畢竟任誰看到這樣的場面都容易反應不及。
秋兒卻面不改色地抓住了李提轄,不顧對方的掙紮,直接把兩根鎖骨順着她剛剛抓出來的傷口處重新塞了回去。
然後,秋兒像是邀功一般地看着晏晏道:“姐姐,瞧,這樣是不是就算好了?”
晏晏:……
謝謝,在害怕了。
而風鸾隐約能看出,秋兒并非存心吓人,甚至她都沒有意識到這樣有哪裏不對勁,于是便走上前,放緩聲音道:“接下去的事情交給我們就是,你去歇歇。”
晏晏大概是被震驚了好幾次,所以這會兒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态,主動道:“去我房間吧,晚上你和我睡。”
風鸾一口回絕:“不行,還是讓她去和陸離一起。”
晏晏有些懵:“為什麽呀?師兄不是說過,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風鸾并未多說什麽,伸手解了秋兒頸子上的絲巾。
于是,一個小巧卻十分明顯的喉結出現在了晏晏面前。
晏晏愣在當場,好一會兒才震驚道:“你是男人?”
秋兒乖巧點頭。
風鸾則是問道:“秋兒不是你的真名吧。”
他點頭,開口時,聲音依然悅耳動聽:“我叫秋忱。”
晏晏瞧着這個比美嬌娘還要動人的男子,想着自己之前對他的種種贊嘆,一時間難以回神,聲音都虛無缥缈:“那你穿裙子做什麽?”
秋忱則回了她一個疑惑的表情,軟聲問道:“裙子這麽好看,為什麽男人不能穿呢?是因為不喜歡嗎?”
晏晏:???
這題超綱了,我答不出來……
作者有話說:
秋忱:裙子好看,就穿就穿
畫皮鬼:對對對!
風鸾:倒是不錯
晏晏:……我不過是在雪山裏待了幾百年,人類怎麽就變化這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