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雜亂
韓芸巧反對加戲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對于演員來說加戲可能不過就是多兩句臺詞、到臺上多走一趟, 可對劇務來說多的就是一連串工作,布景、道具、服裝、音效、燈光……所有的都得安排一遍,包括哪個劇務到時候搬哪個東西從哪個側臺上哪個側臺下也要納入考慮, 如果不是非常必要誰又想找這個麻煩呢?
何況韓芸巧還跟唐霏有舊怨:那時候她們都是大一剛入社, 按道理都要從基礎工作做起, 比如每次排練結束以後留下來打掃衛生什麽的;她和其他同學都是老老實實地幹活,就唐霏搞特殊, 排練一結束就找各種理由提前走, 愣是一回地都沒掃過。
韓芸巧脾氣差,就找當時的社長提意見, 社長表面上說會跟唐霏談,可最後的結果卻是不了了之——為什麽?不就因為她有個當副書記的媽?
現在都大四了, 她這搞特殊的毛病還沒人給治——什麽戲劇節奏什麽豐滿人物啊, 不就是不甘心當配角想出風頭嗎?得虧這次張黎當女一號的事是肖學長親自敲的, 不然還不知道公主殿下要怎麽鬧!
現在韓芸巧在衆目睽睽之下把話說這麽白,唐霏自然臉色不好看,但還維持着體面反駁:“韓芸巧, 你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我何必為我自己加戲?女一號的戲我演過很多, 現在我是為了社裏能出一個好作品才就事論事的——怎麽,有建議不能提嗎?”
“建議?”韓芸巧當着她的面就翻了個白眼,“你那是提建議還是逼着別人接受啊?前面郭躍都說保持原樣了, 第二遍你為什麽繼續卡?現場三四十號人都因為你這一卡又要重新走臺, 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這話真是很難反駁, 唐霏似乎也有點語塞, 此時就需要一個代為沖鋒陷陣的閨蜜出頭了——楊媛媛不負衆望, 果然第一個跳了出來、跟韓芸巧針尖對麥芒。
“韓芸巧你怎麽說話呢?”她的聲音又細又尖, 比說臺詞的時候更響亮,“大家都是同學,幹嘛這麽咄咄逼人的?霏霏是演員、對戲肯定比你有經驗,你一個做劇務的能懂什麽戲劇節奏?專業的事情就讓專業的人做決定行嗎?”
“我真是服了,原來真有人能做到這麽臉大,”韓芸巧都被氣笑了,“專業?你和唐霏是電影學院的還是戲劇學院的?咱們學校還有藝術系嗎?業餘時間在學生社團演過幾個戲就可以自稱‘專業’了?明年奧斯卡請你倆去當評委好不好啊?”
……吵得越來越兇。
旁邊圍觀的演員和劇務看到這個架勢臉色各異,有怕出事想勸架的,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郭躍的頭最疼、根本架不住幾個姑奶奶同時爆炸,從觀衆席跳上舞臺想勸架,半路又被自己趿拉的鞋絆了一下,這就錯過了攔住楊媛媛還嘴的最佳時機,又被她開麥了。
“韓芸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嫉妒霏霏嗎?”楊媛媛語速快得像機關槍,“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就是注定過得沒人家好,再在這兒胡攪蠻纏小心畢不了業!”
……這句真是捅了馬蜂窩。
“畢不了業?”韓芸巧已經炸了,“怎麽的,威脅我是嗎?有一個當副書記的媽了不起?我兢兢業業讀了四年書學分都修完了,倒要看看她怎麽卡我畢業!誰敢以權謀私就直接滾去蹲局子吧!”
說完,反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攝像功能對着唐霏和楊媛媛拍,大聲說:“來啊,有種就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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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明晃晃把手機怼到自己臉上,唐霏火也起來了,當時大概也是一時沖動,直接撥開楊媛媛上前一步狠狠打掉了韓芸巧的手機,“啪啦”一聲翻蓋手機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韓芸巧你別太過分了!”唐霏的聲音大得像能掀了屋頂,“尋釁滋事空口污蔑,誰要蹲局子還不一定呢!我警告你,現在立刻向我道歉,否則你一定會受到應有的處分!”
事情至此終于一發不可收拾。
摔碎的手機成了導火索,把口角争執直接上升成了肢體沖突——兩人新仇加舊恨,都火氣上頭失去理智了,韓芸巧在手機被打落的瞬間就氣得推了唐霏一把,大聲讓她賠她手機;楊媛媛還在拱火,尖聲大叫“你怎麽打人”,結果兩邊推推搡搡的真打起來了,又是揪頭發又是撕衣服。
場面根本控制不住,這前腳郭躍好不容易把倆人拉開、勸韓芸巧去後臺冷靜冷靜,後腳唐霏就不依不饒地沖到了後臺要扇韓芸巧的耳光、揚言要“教她做人”,最後鬧得雞飛狗跳不可開交,後臺的道具七零八落倒了一地,還有好幾個花瓶都被打碎了。
“拉人、拉人啊!”郭躍要瘋了,扯着嗓子對旁邊幾個男生喊,“趕緊把她倆拉開——!”
彭澤川正好在,就跟一個演員組的男生一起把兩個女孩子拉開了,沒想到她們生起氣來力氣特別大,兩個男生都差點拉不住,尹孟熙怕大家拉扯間碰到地上的花瓶碎片被割傷、就也上前幫了忙,跟另一個女生一人拉一個,好不容易才把場面控住。
“排練結束了,都走吧——走吧——”
郭躍滿頭大汗地回頭朝大家喊。
“今天的事情不要亂傳!下次排練看群裏通知!”
然後韓芸巧和唐霏就各自被帶到了後臺不同的房間,劇社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兩三個留在現場安撫當事人的情緒。
尹孟熙跟唐霏不熟、當然是留在韓芸巧這邊跟可可姐一起安撫她;她臉上有兩道血印子,應該是剛才撕扯間被唐霏的指甲劃傷了,眼下一直在哭、情緒顯得很激動。
“你說說你,跟她計較什麽呢?”周可姐一邊拿紙巾幫韓芸巧擦眼淚一邊嘆着氣說,“都忍了四年了,眼看就要畢業,這時候跟她打起來能有什麽好處……”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個自以為是明目張膽的樣子!”韓芸巧哭得兇罵得更兇,“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麽所有人都要配合她?都2012年還搞特權那一套嗎?這裏是大學!最不應該藏污納垢的象牙塔!她憑什麽就要糟蹋別人的公平!”
眼看着就要哭岔了氣。
周可一見這情況也不敢再逆着她說話了,只能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哄她,又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尹孟熙,小聲說:“嘻嘻,不好意思麻煩你了,能不能出去幫芸巧倒杯水?”
尹孟熙正愁自己幫不上忙,一聽這個立刻點頭說好,很快就轉身走出了後臺的道具間。
劇社在小紅頂常駐,平時排練會在側臺放一個飲水機,尹孟熙過去找的時候發現它幸運地沒被踢倒、只是旁邊散落着很多七倒八歪的道具;繞開滿地的狼藉,她拿櫃子裏的新紙杯倒了兩杯水,站起來要回道具間的時候卻聽到劇場外傳來一陣雜音,像是有人開門走進來了。
從側臺的幕布後探出頭,她看到了一個行色匆匆的身影。
……是肖至。
他來了?
為什麽來?
因為有人告訴他這裏出事了、要他來善後?
他并沒有看到她、因為她被幕布遮住了,她只看到他皺着眉快步往後臺化妝間的方向走,而那裏正是眼下唐霏待的地方。
……他是去安慰她了嗎?
尹孟熙微微垂下了眼睛,握着紙杯的手沒掌握好力度、讓水溢了一些出來;她回過神、有些懊喪,又去拿了個新紙杯重新接好水,低下頭,安安靜靜地回了道具間。
可可姐跟芸巧姐不愧是好幾年的交情,哄人的确有效,尹孟熙端着水杯回去的時候後者的情緒已經平穩了不少,喝過水後更好了一些,已經能跟尹孟熙點頭說“謝謝”。
周可看她恢複了一些理智,就又看了看她臉上的傷口,皺着眉說:“傷口不算深,但還是得去校醫院看看,多少處理一下。”
“不用,”韓芸巧難受地擺擺手,眼睛還腫着呢,“雜物間有醫藥箱,你去幫我拿個創可貼就行。”
周可嘆口氣,正要再勸她,門口卻傳來兩聲敲門聲,是郭躍來了,正試探地閃着半個身子看房間裏的情形。
“……芸巧好點了嗎?”
他的語氣非常小心。
“受傷了吧?一塊兒去趟校醫院?”
韓芸巧才懶得理郭躍,估計心裏還在罵這社長是個軟蛋、連場都控不住;周可就從中調停,說去校醫院看看才能放心,不然萬一在臉上留下痕跡怎麽辦?那不更讓唐霏爽到了?
韓芸巧現在是一聽唐霏就來勁,一邊生氣地說自己絕不會讓她舒坦,一邊終于順着周可的攙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周可暗暗松了口氣,跟郭躍對了個眼神,轉頭又跟尹孟熙說:“嘻嘻你就不用陪着去了,今天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對對對,早點回去休息,”郭躍也跟着說,神情十分尴尬,“真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然後大家就都走了。
尹孟熙的書包放在觀衆席,她過去收拾了一下、本來也打算要走,可回頭看着舞臺上亂七八糟散了一地的道具,心裏還是有種奇怪的難受——其實她為什麽要難受呢?她是團委的采編、又不是劇社的人,這戲好不好成不成都跟她沒關系,她幹嘛背這個心理負擔?
……可終歸還是做不到撂下這個爛攤子不管。
把書包原地放下,她一個人重新回到了舞臺上,安靜地把被撞倒的桌子椅子一一扶起來,又拐去側臺收拾一地的花瓶碎片——這有點麻煩,因為她沒找到笤帚簸箕,得小心地用手先把碎片撿到一起,然後再拿紙巾包一包扔到危險品垃圾箱裏去。
她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撿着,偌大的劇場裏就只有她一個人,那一刻她忽然感到有一點孤單,眼前不知道為什麽又閃過片刻前肖至匆忙趕去化妝間的樣子,失落的感覺就像連綿的雨水,不像洪澇暴雪那麽有殺傷力,卻又難免一直讓她的心潮濕陰郁。
她的思緒纏成一團、後來又越飛越遠,連身後來了人都沒察覺,直到被對方輕輕拍了一下肩膀才猛地回過神來,這一下又不走運了、被花瓶碎片割傷了手指,幾滴血流出來,是殷紅的。
“割傷了?”
她還沒感覺到疼呢,卻先感到一陣涼,是身後那個人蹲下握住了她被割傷的那只手;他漂亮的眼睛低垂着,眉頭皺得比剛才走進劇場的時候更緊,比高中時候的數學壓軸題還讓她琢磨不清。
“……學長?”
她有些驚訝地看進了肖至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不談戀愛不合适了,望二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