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樹梢
到了六月, 公演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劇務工作終于全部理順,尹孟熙卻半點都沒閑下來、又要為劇的宣傳預熱忙活,回團委跟着嘉怡姐她們一起做籌備, P海報、寫推廣文案、做易拉寶……像個連軸轉的小陀螺。
也是因為太忙, 她去小紅頂的次數漸漸少了、恢複成大概一周一次, 每次回去劇務組的學長學姐都會調侃說“嘻嘻可舍得回來了”,還問她“團委和劇社到底哪個才是快樂老家”, 她抿着嘴說“都喜歡”, 然後當場獲封“端水大師”。
她跟肖至的關系也好像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還是照舊很認真地在帶排練,可幾乎每次她站在側臺控場準備上道具的時候他都會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她每次都能第一時間感覺到,有時會小心翼翼地跟他對視, 有時又會假裝沒有發現;午休的時候大家偶爾會聚在一起打撲克, 那天她去了, 正好他也在,坐的時候他朝自己身邊的位置掃了一眼,她一下心領神會, 悄悄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一直坐了一整個中午;還有晚上散場的時候, 一三五要持續到晚上十點半,最後兩次排練他都多留了一陣,似乎是在跟郭躍對幾天後演出的細節, 看到她跟劇務組的同學一起從後臺出來了才走。
朦朦胧胧的, 似是而非的。
在別人眼裏模棱兩可沒根據的事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 她能察覺這些只贈予她的優待, 頂級的甜蜜總會讓人眩暈, 她迫不及待想要把這些飄飄忽忽的東西鑿實, 又覺得能擁有這些就已經很難得很滿足了。
而實際上除了她以外還有其他人看出了這些特別。
——比如唐霏。
女孩子總是很敏銳,尤其作為肖至的青梅竹馬、唐霏更能清清楚楚地察覺任何有關于他的細微變化。
——他好像對那個團委的小學妹有些特殊的關注。
不多,只是一點點,譬如他在看她的時候目光停留的時間比對其他人要久,有時唐霏在臺上走着葉婧的戲、會專門看他兩眼确認他是否滿意,可卻會發現他的眼睛在瞥向側臺的陰影處,而那個小學妹每次都正好站在那裏;他會偶爾跟她說話,大部分是關于劇社工作的,可總有幾句跟工作沒關系,譬如跟她聊學校附近有哪些口味還不錯的店、告訴她一些選通選課的技巧和注意事項。
這很不正常。
令人着迷的肖學長可以是溫和禮貌的、卻不會對誰展露出特別的優待,他對每個人都一樣寬厚平和,可想從這條線再往前踏一步卻是千難萬難——那個女生又為什麽可以得到這種優待呢?
……難道他有點喜歡她?
有些事不想的時候都覺得沒問題,可一旦把它當個事了就覺得處處是問題——現在的唐霏就像是戴上了放大鏡,越觀察肖至和尹孟熙越覺得他們之間互動不正常,心于是跟着越來越沉、既慌張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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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這些猜測都跟楊媛媛說了,對方一開始是不信的,說:“怎麽可能?那個女的又沒你好看,肖學長怎麽會看上她?——而且她才大一,能跟學長認識幾天?”
唐霏也希望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可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依然堅持說他們之間不正常。
“也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楊媛媛十分仗義,已經主動站在自己閨蜜的立場上想問題了,而且還非常機智地掏出手機狂翻上學期的學校論壇,翻了半天終于翻到自己要找的東西,立刻伸到唐霏眼前,大聲說:“你看看這個!是不是有點像那個團委的女的?”
她翻出來的就是上學期肖至送尹孟熙回寝室那天被人偷拍的照片,兩人都只有背影、看不見臉,可那個身高比例、以及身材的胖瘦程度……好像還真就是尹孟熙!
唐霏的臉一下子沉了、手都緊緊攥了起來,楊媛媛卻好像比她還激動,一直在旁邊義憤填膺地大罵:“好家夥,我就說哪有人願意辛辛苦苦多幹那麽多活兒,感情她是奔着學長來的!裝的一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樣子、把劇務組那幫傻子都給騙了,誰知道是這麽一大朵白蓮花!”
“呸!真晦氣!”
“霏霏,你可千萬不能被這種人挖了牆腳!”
這些對話尹孟熙當然是不知道的,她還在團委劇社兩頭跑,上午剛跟雨珊和石頭一起在小紅頂外布置好了易拉寶和觀衆引導地貼,下午就跟着劇務組一起去制作紙質門票并聯系各院系分發,跑完一天人都廢了半截。
郭躍特別感激她、一直說這次多虧有她,還對她許諾:“嘻嘻你放心,哥把話給你放這兒,公演結束以後我肯定給你申請勞務補貼,雙份的,暑假好好去旅個游!”
哇。
……這麽多的嗎?
尹孟熙眨眨眼,有點饞又有點不信,最終還是對郭躍的不信任占了上風,就只應付地說了一聲“謝謝學長”。
“怎麽你還不信?”郭躍不樂意了,“你學長說話算數的!”
“得了吧學長,”彭澤川在旁邊拆臺,“去年你還說要請大家聚餐呢,這戲都排完兩臺了,我連個拍黃瓜都沒吃上。”
這話真揭短,郭躍嘿嘿一笑、尴尬地撓了撓頭,正好這時候肖至從旁邊經過,他就過去一把把他拉住,說:“那之前也不是我不想請啊,是我們獎學金發晚了——這回肯定能請,我不行還有肖老師,他賊有錢,能帶全組去吃海底撈!”
嚯!
旁邊好幾個同學聽見了,紛紛趁亂鼓掌企圖把這便宜占穩,尹孟熙則看着肖至無奈的神情偷偷地笑,心想他這學期也真是不走運,不僅被室友拉來填坑背鍋、而且現在還面臨要掏錢請客的危險。
“演出成功再說吧,”他似乎也認倒黴了,但還不忘小小地激勵大家一下,“不成功就只有沙縣小吃。”
這個差別太明顯了一點,在襯托之下海底撈顯得更誘人了,後臺一片磨刀霍霍,大家的目标一致從“演出成功”轉變成了“吃窮肖學長”,倒是比原來更有幹勁。
六月十日,公演正式到來。
那天尹孟熙五點就醒了,跟劇務組的同學約了六點前去場地确認燈光音響,七點又回了團委辦公室去拿公用相機,最後再記錄一波劇組公演前的狀态。
扛着機器跑回劇場,大夏天出了一身的汗,一進門就遇到肖至了,他看了看她額前半濕的頭發和不斷順着脖子墜進衣領的汗滴,眉頭皺了皺,一邊從她手上接過沉甸甸的機器一邊遞給她一包紙巾,說:“慢點,沒那麽急。”
她還喘着粗氣呢,忽然意識到自己當時的樣子應該不太好看、臉于是又紅了,接過紙巾之後趕緊胡亂地擦,又跟他解釋:“我去後臺拍素材……”
他嘆了口氣,低頭掃了一眼她明顯的黑眼圈,眉頭皺得更緊了一點,說:“你休息得太少了,這樣期末季會受不了。”
可不是?
她手上已經壓了三篇論文和兩篇讀書報告,另外還有四門閉卷考試和兩門開卷考試,昨晚就是熬到三點搞完了一個小組作業,睡了兩小時就又爬起來了。
“今天演出順利結束以後就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有點不好意思,“交完稿子會輕松很多的。”
“別太累了,”他像是還不放心,又在囑咐她,“注意身體。”
關心的話總是暖人,她心裏軟綿綿的、連答應一聲“好的”都要害羞;他看了一眼她粉色的耳垂,眼裏也有些波動,山谷間的風依然沒有停,甚至漸漸吹亂了兩個人的樹梢。
“機器要搬到後臺?”他幫她拿着機器、跟她一起走進劇場,“今天的事情都是你一個人做?”
“不是的,正式演出的時候我們部長會親自來拍,”她趕緊解釋,“我只是先來采後臺鏡頭。”
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帶她一起進了後臺的化妝間,裏面吵吵鬧鬧的,有招募的化妝志願者正在給演員們上妝打底,其中就包括難得沒有遲到的唐霏。
她看到肖至進門的時候本來很高興、可當看到他身邊跟着的尹孟熙時臉色就又沉了下去,她看到他們站在一起,還聽到肖至說要幫她架機器。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尹孟熙對他說着,“這個有點不好弄,我比較熟了很快就能搞好。”
停一停,又補充:“架不穩的話機器會掉下來,摔壞了可真賠不起。”
他挑了挑眉,好像有點感興趣,就示意她示範給他看;她又不好意思了,可能覺得在他面前倒騰會有點像在顯擺、但心裏又的确是挺想跟他顯擺,于是簡單推辭兩句後就彎下腰麻利地架起了機器,動作特別熟練。
“好了——”
她站起來擡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期待他的誇獎。
他完全明白她的小心思,就看着她點點頭、順着她的意思誇:“厲害。”
簡單兩個字就夠她滿足,如果她是花此刻就要開滿、如果她是小兔子此刻就要搖起自己的短尾巴。
“那你先忙吧,我去找一下郭躍,”他笑着對她說,如果此刻旁邊沒有那麽多人,也許他會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她的頭,“下午見。”
她很乖地說“好”,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甜蜜的糖稀,扯開都要拉絲,非得等他走了才能戀戀不舍地收回來。
啪。
一盒粉餅狠狠掉在地上,內嵌的小鏡子摔了個粉碎。
“不好意思。”
唐霏把它撿了起來,坐在化妝位上面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