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婚1

自從上次險遭不測之後,我一直乖乖地呆在蘇家,再也不敢偷溜出去。蘇夔的傷已大好,只是額頭結了痂,恐怕将來要留下疤痕。

還有十多天就要出閣了。我故意沒把此事放在心上,生活一切照常。但母親總是督促我學習女工和為婦之道,還拿來《女則》、《女戒》叫我學習,讓我不勝其煩。

天氣好的時候,我就在院中練習劍法。那次事件給我一個深刻的教訓。若是我武藝精熟,也不用那麽狼狽。那一次若非宇文傾及時出現,我不死即傷。掌握一定的武藝是保命之道。至于騎馬,日後有機會也得學學。雲絮曾給我講過,江陵陷落時,梁元帝曾想逃走,奈何這個文人皇帝連馬都不會騎,只得乖乖投降。我可不想步他的後塵。

想到雲絮,我不免有些傷懷,她進宮已有一個月了,也不知如今過得怎樣。當初她在我身邊時,總是耐心督促我練劍,我則以各種理由推脫,如今想想,被她管束着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的婚事由大哥幫着操持,大嫂則幫我準備嫁衣、首飾。看着家裏人忙上忙下,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家了,心頭多少有些不舍。

大哥對我的關懷無微不至,就像父親一般,大嫂雖是宇文護之女,卻沒有絲毫驕縱之情,待我也是很體貼,至于母親,自然也是疼我愛我。侄兒蘇夔時常來給我解悶,他有時憨态可掬,有時又頑劣調皮,讓我頭疼卻又無法不喜歡……我安心享受着衆人的關懷,殊不知這也有到頭的一天。

出嫁的前一夜,我把那身改過五六次的嫁衣穿在身上試了一試,碧兒幫我梳好了頭發,挽了個回心髻,貼上花黃,插上步搖,略施脂粉。我對着銅鏡看了看,瞬間被這珠光寶氣晃花了眼,也不免有些自得:桃心般的小臉白裏透紅,烏黑的杏眼盈滿水潤的光澤,充滿靈氣,鼻梁高挺,嘴型挺翹飽滿,散發着青春的氣息。

“小姐本來就生的好看,這麽一打扮,更是秀美亮麗,新姑爺可是有福了。”碧兒也湊過來,看着鏡子,贊嘆道。

我聽着美滋滋的,也沒有故作害羞狀,還得感謝蘇宇涼留給我一副好皮囊。容貌雖不能代表一切,但女子都渴望一副美麗的容顏,我也不能免俗。

“小姐,老夫人在主房等你呢。我們快過去吧。“碧兒提醒道。

“好,正好讓我娘親瞧瞧好不好看。”我提起喜服的下擺,就要跑出去。

“小姐慢點,嫁做人婦,就要謹守規矩了。”

我有些無奈,也只得按她所教的,邁着小步子規規矩矩地走過去。

母親也在內室裏等我很久,見我進來,先是一愣,繼而眼睛都亮了起來,她拉着我,将我打量個遍,嘴上啧啧稱贊:“我家女兒長大了,為娘沒發現你竟出落得如此漂亮。”

我聽着依舊很受用,乖順地挨着她坐下來。

母親把我攬進懷裏,耐心地囑咐道:“嫁到宇文家可要謹守婦道,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胡鬧了。宇文傾這孩子也是命苦,父母早亡,在齊國飄零了十多年才回來,據說身邊只有一個妹妹。他依附于宇文護,也是沒有辦法。我看他人品倒是不錯,模樣也很好。他在這裏沒有其他親戚,你嫁過去,要好好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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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絮絮說着,我只覺得心裏越來越失落。她的話無不在提醒着:從此以後,我就要和宇文傾生活在一起——一個還不太熟識的男子。雖然和他有過一些接觸,但他沉默寡言,善藏情緒,我至今都不太了解他。而且介于他是宇文護的心腹,我始終對此心存芥蒂,對他也抱着不信任的态度。

縱使宇文傾真的是個好人,但他是宇文護的僚屬,像宇文護這樣權傾天下的人,一旦倒臺,他的親信也會被一同鏟除。我肯定也會受到牽連。盡管這樣考慮帶着自私和自利的因素,但也是無法回避的現實……

母親依舊絮絮不停:“還有,夫妻生活在一起難免會發生口角,你千萬不要逞性,要多多禮讓。宇文傾掌管皇宮禁衛,也是個辛苦的差事,你要好好照顧他飲食起居……”

“知道了。”我有些無奈,讓母親這麽一說,我好像是去給宇文傾做保姆的。

“我差點忘了,現在宇文傾還在京都任職,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也長。日後恐怕他也會出征,兩人離居,就不這麽安定了。趁你們常在一起的時候,早早生個孩子,娘也就放心了……”

“娘——“我終于受不了了,沒想到她都考慮到這一層了,我被她說的滿臉通紅,臉如火燒般發燙。

“娘老了,至于你們小夫妻間的那些事兒,等一會兒叫你大嫂跟你說吧。”

“……”

我幾乎坐不住了。我也能猜得她是叫我大嫂告訴我那些閨房秘事,其實我實際年齡也有二十一了,這些事多少明白,哪裏像古代女子那般單純。

但我害羞歸害羞,卻不得不面對這個嚴峻的問題:我真的要給一個還不太熟識的男子生孩子?

想到這裏,我心裏突然很是煩悶:既然結婚,這是避免不了的。縱使我一直回避這個問題,現在也要仔細考慮了。宇文傾幾次救我,我對他确實也很有好感,但還談不上喜歡。由于他的身份,我始終不能全心信任他,而且他早已有心上人。在這種情況下給他生孩子,我心裏着實不情願。沒準他也不情願呢。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也只能自食其果。

大嫂不知何時來了,拉着我又是一番贊嘆。母親跟她耳語了幾句,她立時會意,便将我帶到另一間內室。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耐心而平靜地跟我講了一通夫妻那些事兒,我只得悶悶聽着,臉燒的跟油焖大蝦似的。她看着我這副窘态,也只是會心一笑。

她只以為我是害羞,哪裏知道我心裏的糾結和苦悶。罷罷罷,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選的路,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了。

那些夫妻倫理之事終于講完,我也舒了一口氣。大嫂靜靜打量我一番,見我眉間有憂色,不禁問道:“小姑有心事?”

“大嫂勿憂,”我嘴上應付着,“只是要離家了,心情不太好。”

她聽了之後,仍是心存疑慮,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悄聲問道:“似乎不止這些。”

心頭一震,我霍然擡眸看她,莫非她看出了我的心事?

“小姑,你是顧忌宇文傾是我爹爹的人吧?”大嫂看着我,嘆了口氣道。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語中的。

“我知道,我爹爹大權獨攬,氣焰熏天,确實沒有安守臣子本分。當初我爹爹要與蘇家結親時,你哥哥萬般不願。我剛進門時,他對我也很是冷淡。但我真的沒有惡意,對權力之争也不感興趣,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罷了。他對我冷淡,也許是我不夠優秀,那麽,我就争取做的更好,讓他看看。最終,還是抓住了他的心,不久便有了夔兒……現在的生活我很滿足。”她靜靜說着,臉上有一種淡然的幸福。

我心裏的震驚之情還在翻湧:原來大嫂什麽都明白,她只是不願點破。而且對我哥哥沒有絲毫怨怼,甚至是寬容和理解。而我哥哥一直拒絕出仕,她夾在其中,也很為難吧。

“小姑,我知道朝中清流之士大多對我爹爹心存不滿。你哥哥雖不說,但他也這樣。而且當今朝堂,大部分人都為我爹爹所用。但我想說的是,依附他的未必都是壞人。像齊公宇文憲,雖與我爹爹親厚,但他确實才幹出衆,品行高潔。宇文傾也一樣。雖然我對他不太了解,但從祖母那裏得知,他也是個忠厚可托之人。只望小姑不要對他心存嫌隙,以免誤了良人,傷了感情……”

我驚愕地望着她,半晌沒有說話:沒想到她居然了解我的心思,還為宇文傾說好話。這一切也是為我着想。而我以前總因為她是宇文護女兒而對她另眼相待,其實她都看在眼裏……

我不禁想起了雲絮說過的話:在利益集團面前,沒有絕對的善惡,不要帶着道德批判的眼光給人下定論,那樣往往有失偏頗。只是,宇文傾真的值得信任麽?可縱然這樣,他喜歡的也是別人呀。

這一夜,我想了很多,輾轉反側,想到明天就要進入宇文家,心裏更是有些緊張,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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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也不知幾點睡着的,早晨被碧兒生生拉起來的,這個不靠譜的丫頭,竟和我一起睡過頭了。想到接人的喜車一會兒就要來了,我心急如焚,手忙腳亂地穿衣洗漱。一照鏡子,雙目浮腫,眼皮下有些青黑,也只能接着脂粉遮掩一下了。

碧兒服侍我匆匆收拾完畢,我又照了下鏡子,看着面色有些發黃,明顯沒有昨晚有精神。不管了,就這樣糊弄吧。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反正宇文傾喜歡的又不是我,我何必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一張喜帕扣在臉上,瞬間遮蔽了我的視線,只覺周圍一片火紅。碧兒引着一路到蘇家門口。外面熙熙攘攘地圍了很多人,宇文傾的迎親車駕應該已經到了。

“宇涼。”一個溫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着一只手扶住我先前走。我知道那是蘇威。

“小心點兒,前面有臺階。”他不時提醒着,有他在身側,我倒是放心地往前走,毫無顧慮。

喜樂咿咿呀呀的奏了一通,雖看不見外面,我也感覺到周圍人潮湧動,大概就是電視劇裏娶妻時那般熱鬧情景。

我任由蘇威扶着我向前走,頭腦暈暈,恍如夢中一般,自己來到這裏不到一年,如今就要嫁做人婦。心裏一時有些感慨,這一切來得太快了。

也不知走了多遠距離,蘇威突然停下腳步,松開手。

我垂首而立,等待着接下來的程序。

“姑姑——”一聲清脆的呼喚遙遙傳來,接着是一陣啪嗒啪嗒的跑步聲,不用說,準又是蘇夔。

他跑至我身邊,一把抱住我,鼻子一抽一抽的,很是傷感的樣子:“以後你可要常回家來看我啊!”

“知道知道。”我摸摸他的頭,笑道,“我當然要經常回來看你,好帶你去看你的青梅竹馬呀。”

他現在隐約猜得我是在打趣他,一生氣,嘴裏嘟哝着:“臭姑姑!”

還是我大哥拉開他,他才戀戀不舍的松開手。

而我的心也在那一刻變得空蕩蕩的。

“宇文将軍,以後愚妹要托你照顧了。”蘇威開口道。

“大哥放心。”宇文傾淡淡道,不知不覺間已經改口。我聽得心頭一驚:如今我們真的是要結成夫妻了,但我心裏卻毫無喜悅和期待之情,更多的是排斥和不安。

我被人扶上轎車,一路載着,絕塵而去。伴随着辘辘的車輪聲,喜車碾着山路,漸漸離了蘇家山莊。車子靜靜地穿行在山林間,此刻已經聽不到喜樂聲,只聞山雀啾啾鳴叫。

我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涼,想到以後要在一個陌生的家庭裏生活,我就有種想逃避的感覺。

雲絮、母親、哥哥……他們一個個離開我,我終究只能依靠自己生活下去,誰也不能一輩子依賴別人。

“馬車是否颠簸?若不适應,我可以放慢速度。”喜車突然停了下來,一陣涼風湧入,宇文傾探進身來問道。

“還好,車子坐着很舒服。”我淡淡回道,念及他的周到體貼,心頭漫過一絲暖意。

他不再說話,又架起馬車向山外駛去。

我安安靜靜地坐在車裏,心頭亂緒紛纭:其實我也應該知足,宇文傾雖是個武将,卻沒有粗蠻之氣,待人寬和。與他結成夫妻,縱使沒有男女愛慕之情,天長日久,也會産生親情吧。這樣,也好。就算再濃烈的感情也會被時間沖淡,這兩種情況殊途同歸。至于他的身份,我也不應太過計較。我不能總是抱着偏見。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婚後還可以慢慢探知。

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周圍漸漸喧鬧起來,道路似乎也變得平坦,不那麽颠簸了,應是進了長安城。

喜車兜兜轉轉,又過了一會兒,才終于停下,周圍又是喜樂齊鳴。宇文傾撩開車簾,将我扶下車子。

“宇文将軍,恭喜你啊!終是抱得美人歸啊!”男子雜七雜八的聲音傳了過來,大概是宇文傾的同僚,他笑着應和了一番,便扶着我進了宅院。

他也不時地提醒我注意腳下的門檻和臺階,和蘇威一樣細心,我有一瞬竟産生錯覺,幾乎把他當做我哥哥。

我眼前仍是一片鮮紅,卻能感受到周圍人來人往的熱鬧氣氛,喜悅的氣息感染着我,緊張的心情也漸漸放松下來。結婚是人生一件大事,也許我這一生只能體驗這一次,我應該享受這個過程才是。

宇文傾又引着我跨進了一個內室,便立定身體,不再走動。 “見過大冢宰,閻老夫人。”宇文傾扶着我,向屋裏人躬身行禮。

沒想到宇文護和閻氏竟來參加今天的婚禮。也難怪,在閻氏心中,宇文傾早已和自己的親孫兒差不多了,她怎能不重視他的事?

“宇文傾見過母親、大哥。”他換了一個方向,又行禮道,看來我哥哥和母親竟先于我們來了。

“宇文将軍,宇涼不懂事,以後還要你多多照顧了。”我母親笑着說道。

“母親放心,那是小婿分內之事。”

他話音剛落,卻聽禮官高喊:“吉時已到,行三拜之禮。”

“一拜天地——”禮官的聲音拉得老長,當真跟電視劇裏演的一樣,想不到他們鮮卑族已接受了漢人的婚俗。

我牽着紅色綢帶,和他一起對着室外一拜。

“二拜高堂——”轉過身來,對着母親、閻氏等人又是一拜。

“夫妻對拜——”聞言,我向左轉了九十度,還刻意後退了一下,才對着他躬身一拜,還好,沒有撞到頭。

“送入洞房——”宇文傾扶着我退居幕後,我悄悄舒了口氣,這儀式上的事算是完成了,其他的喝酒待客就讓他一個人應付好了。

我和他拐進一個內室,他關上門,扶着我在床頭坐下。

“桌子上放有酥餅點心,你若餓了,拿來吃便是,不必拘禮。我可能會應酬很久。”他溫聲說着。

“謝謝。”我客氣地回道,竟忘了我們如今已是夫妻,仍用對待外人的口吻對他說話。

“何必這樣說?”他笑了笑,“我先去了。”

“好。”我點點頭。

門咯吱一聲,又被扣上,喧嚣立即被掩在門外。我松了口氣,一把摘下頭上的喜帕——捂死我了。

時間還有很長,估摸着他快回來時再帶上也不遲。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嫁人了,讓我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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