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鳳天天此話一出, 霸氣十足。

她從不是扭捏糾結之人，要想什麽就去追求，想達成什麽就去做。哪怕此物是她不該追求之物, 此人是她不該追求之人，此事是她無法完成之事。

顧繁星的力量，不知比她強大多少。

最最起碼, 他是已經飛升之人。

他頭頂那位維持因果律的上仙，也只能勉力維持, 就知道因果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斬斷的。

鳳天天哪怕進步飛快, 哪怕天上天下獨她一人有此天賦, 可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分神期的修者。

即便她想, 她真的能做得到嗎？

鳳天天的想法，倒是非常之簡單粗暴。

鳳天天握住橫刀, 即四緣之劍，怒氣沖沖道：“怎麽做？直接沖到明鏡臺前去砍了它嗎？”

顧繁星笑道：“理論上是這樣, 沒錯。”

“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沖啊！”鳳天天抓了刀，就要沖。

只是這次握刀，一切都不一樣了。

金光大盛, 光柱沿着握柄的位置，慢慢往下移動, 每動一下, 便改變一寸刀身的樣貌。

灰色的刀身如牆屑般脫落，露出裏面銀色的刀身, 寒光閃過, 冷冽內斂。

這就是橫刀真正的模樣？

想起一開始古樸無華, 黑乎乎的模樣，和如今在手上的鋒芒畢露相比，倒也着實改變良多。

只是鳳天天日日用它，日日用靈氣灌注，這才未能明顯感覺它的變化。

顧繁星道：“橫刀浸在靈液裏，剩餘的那點瘴氣，恐怕早已中和完畢。”

他話音剛落，橫刀的形态還在改變。

一只涅槃鳳凰，落在刀柄和刀身的連接處，鳳凰仰脖啼鳴，盤旋至刀身之上。

四緣之劍這同在顧繁星手上時，外貌還是有所改變，哪怕他和鳳天天擁有相同的意志。

顧繁星見狀，道：“它已徹徹底底是你的武器了啊。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多了。”

“你的天生仙骨，大約是哪位歷劫的上仙之物。能吸收萬物之靈氣，即便在仙界，這也是不可多得的才能。”

“四緣之劍既然已變化形态，那便代表它以認同你，只要你與劍，人劍合一，便可發揮四緣之劍真正的力量——斬斷因果。”

“只是明鏡臺上，上千年的因果纏繞，哪怕你用着四緣之劍，也并非普通斬擊能切斷得了的。”

鳳天天這下有點急了。

“那怎麽辦？”她問道。

之前她并不過于着急修煉，原因在于，一是她已修煉得很快，同階無敵，只有別人羨慕她修煉速度的，沒有她羨慕別人修煉速度的時候；二是，她總覺得飯要一口口吃，太快了，好像她就跟個血包似的，特別菜雞。

可現在，要她花個十年八載的，進入太虛甚至大成之境，鳳天天又嫌太慢了。

師父已經被青燈，也就是四緣之劍的劍鞘封印，魏行止若再見到他們，不會再留活口。

她要去哪裏弄修煉資源，又去哪裏修煉呢？

普天之下，魏行止那老壁燈魔爪遍布，相比青龍山也在淩雲劍宗的眼線之下，她哪裏還會有活路？

情況至此，鳳天天不想等，也等不了了。

她焦躁情緒明顯，和顧繁星一下，其實鳳天天也是個直來直去之人。

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一般，顧繁星微笑。

他道：“莫急。為何仙界和下屆，都十分緊張靈脈？那是因為靈氣便是修者乃至仙人們力量的源泉。”

“你天生能吸引靈氣，這代表你的力氣，用之不盡取之不竭。明鏡臺本是天柱，直通上下兩屆，仙界靈氣充沛，即便有封印之門，仍舊有不少靈氣由上至下傳遞下來。”

“而下屆之修者，受境界和肉/體的限制，又有人刻意看守，限制出入，那裏的靈氣只有富餘，沒有短缺。”

“若你能一舉吸收那裏所有的靈氣，化為一斬呢？”

鳳天天緩緩擡頭。

她眼中的焦慮，淡開，化為迷霧，最終目光堅定下來。

那該有多少靈氣？

或許比這秘境內的靈氣，還要多。

這麽多的靈氣，代表着多少力量？

将它們統統化為一擊……

可行！

一般的刀劍，哪怕是神兵級別的寶刀，或許都承載不住如此龐大的靈氣。

可這是四緣之劍，來自仙界的寶物！

顧繁星敢這麽提，一定是可行的！

一旦有了解決辦法，鳳天天滿眼都是鬥志。

她渾身上下的鬥志，銳不可當，好似現在就要沖出秘境大幹一場。

如此态度，令顧繁星欣慰。

百年前大戰之時，他本就神智不清，仙不仙，魔不魔的。

能保存下最後這一絲心魂，已是耗盡了他的所有。

這一絲力量，其實非常薄弱。

更何況他剛才還使用了部分靈氣，保護他們不受空間間隙的吞噬。

他在鳳天天面前現身，交代完一切，便會走向真正的終結。

沒有第二次的勸說，也沒有第二次的指引。

若他現身後，此人選擇拒絕，顧繁星也并無他法，只有遺憾而終。

可鳳天天沒有。

甚至沒有絲毫猶豫。

顧繁星既欣慰，又擔憂。

他沒有選錯人，承載他意志的四緣之劍，也沒有找錯人。

可她沒有想過……

普通神兵都無法承載的巨大靈氣，哪怕她擁有九天仙骨，她的肉/身，就能夠承載嗎？

退一萬步，鳳天天天賦異禀，能夠承載如此之多的靈氣。

那她破壞了積累了上千年的因果之後呢？

或許時光逆流，或許一切改變，又或許上屆下屆沒有改變，只是靈脈不再枯竭。

哪怕是曾經維持因果律的他，也無法斷定砍斷後，對世界的後果。

他只知道，這後果，是好的，是修者們乃至仙族想看到的。

可相當于逆天，改寫世界命運的鳳天天呢？

她又會如何？

面對和自己如此相像的鳳天天，顧繁星到底是于心不忍了。

他道：“我說的方法，是可行的。可你……你約莫……無法再過現在的生活了。”

他的話，很委婉。

但他都沒來得及說完，鳳天天便擡手制止了她。

少女的臉上一臉糾結，十分猶豫，半點沒有剛才的果決堅韌。

“別說了，你還不如這個時候多騙騙我呢，把我哄進明鏡臺內，再殺！”鳳天天抱頭道，“我雖然不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修仙人，好歹也修了一年半載的。這一刀下去的後果，我不懂，可我大致能猜到……”

“即便如此，總得有人做不是？”

鳳天天望着顧繁星，笑了。

眉眼彎彎，眼睛裏有星星，笑容裏還有希望。

“我以前聽過一句什麽話來着？勇敢是人類所有美德中，最稀缺的一種。當命運之神，把你推向那個勇敢的時刻，希望你能像你想象中那麽勇敢。（1）”鳳天天說道，“我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可如今，這份擔子到我這裏了，我也希望，我能像我想象中那麽勇敢。”

“或許，我會臨陣脫逃也說不定，到時候你即便消失了，也不要罵我噢。”

話至此，顧繁星不再勸了。

鳳天天已做好自己的選擇。

比當年的他，還要更勇敢。

在鳳天天面前，顧繁星的影像，忽地波動了一下。

“若你在斬出這一擊前，找到劍鞘，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它之前是青燈形态，四緣之劍認同你後，劍鞘大約也發生了變化。有它在手，它應該能保護你的肉身不受傷害。”

他的手在空中畫下一道門。

顧繁星也微笑着，平靜地道：“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推開它，你便可繞開衆多守衛，穿越密林深處，直接來到明鏡臺前。”

“祈爾吉運。”

說罷，顧繁星的身影，又化作一顆小小的光點，栖息在了鳳天天的衣領上，璇既消失不見了。

鳳天天望着矗立在空虛之中，憑空而立的木門，沒來由地一陣緊張。

她緊了緊手中的刀，邁開一步。

“師姐！”

一道清越男音喊道。

鳳天天回頭，竟看到一身青衫道服的許易安立在她身後五米遠處。

他擔憂道：“師姐，往那走，就沒有回頭路了。”

鳳天天卻疑惑：“你這麽出現在這裏了？”

許易安不答，只是道：“靈脈枯竭，反正至我們這輩，大約是不會全部枯竭的。你又何必管這個閑事？”

鳳天天心中隐有不詳的預感。

“你先回答我，你怎麽出現在這裏了？”

許易安還是答非所問：“因果律，我看過走如此大道的修者，留下的筆記。你輕則灰飛煙滅，重則……消失。”

“就是……從來沒有來過，不論是以前、現在，還是今後。”

“你還要往那裏走嗎？！”許易安大喊道。

鳳天天屏息。

她的身體做出了選擇。

鳳天天點了點頭。

哪知，本憤恨不解的許易安，并未再度生氣，他反而笑了。

單眼皮，白淨的臉，單薄瘦削的身形，笑得卻翩翩風度，文質彬彬。

“不愧是我的師姐。”

他想了想，似乎有什麽要說，話出口卻咽進了嗓子裏。

許易安只是揮揮手，轉身，道：“我要去趕我的路了。天天，或許你我再也不會記起彼此，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敢鬥膽告訴你——”

“我喜歡你。”

“但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許易安的手臂，又在空中奮力揮了揮，“去拯救蒼生吧，我的蓋世英雄！”

陡地，他的身影化為萬千蝴蝶，忽地飛走了。

只留了一只，留戀地盤旋在她頭頂上空，蜻蜓點水般地親了親她的發旋，再度振翅高飛。

留下鳳天天在原地，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說：

（1）引用自羅翔的視頻

鳳天天：我就這一個師弟……無了，我師姐夢還怎麽圓。

許易安：可能你也要無了，還圓什麽？

鳳天天：你剛告白的嘴，怎麽能說出如此冰冷的句子？

青燈裏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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