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套
方世灼住的地方離學校不算遠,坐地鐵很方便,只有五站地,下了地鐵再走三分鐘就到小區,因此他很少開車。
回到家,他才發現身上那件黑色外套有點眼熟,他們第一次見面許因穿的好像就是這件。
方世灼記得很清楚,那天酒吧裏冷氣很足,許因把外套的拉鏈一直拉到了下巴。
他把外套脫下來挂好,把裏面濕了的襯衣換下扔進洗衣機,然後簡單弄了一點吃的當晚飯。
等吃過飯,方世灼從冰箱拿了聽啤酒,窩在沙發是上找了部電影投屏來看。
投影儀還是他和前男友一起買的,分手的時候對方沒帶走。
還有一些沒帶走的生活用品,方世灼已經全扔了。分手之後他把家裏大清掃了一遍,甚至把很多東西換了新的,好讓家裏再沒有一起生活過的氣息。
投影儀原本也沒想留,但畢竟是新買的,又找不到合适的朋友送,還是留下了。
沒想到現在能陪着他打發時間的,只有這臺投影儀了。
電影看了幾十分鐘,啤酒瓶已經空了,窗子開着,外面起了風,方世灼感到一絲涼意。
夏末的天氣仍舊多變,白天悶熱不堪,晚風吹起來竟然有些涼,裹雜着泥土的清新,好似要下雨。
他看了眼時間,還有半小時才下晚自習。
也不知道許因有沒有帶傘。
果然過了十來分鐘,天空中一聲悶雷,外面下起了小雨。
方世灼起身關上窗子,想給許因發條微信,問他有沒有帶傘。
畢竟他穿走了許因的外套。
打開微信對話框,他打下幾個字,想來想去,猶豫許久還是沒有發出去。
算了,萬一會讓許因想多了……
方世灼坐回沙發上,外面的雨愈發大了起來,噼裏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電影裏的對話被雨聲掩去,他的注意力也慢慢不在電影上了,和外面的雨點一樣,密密麻麻。
不想,剛到晚自習下課的時間,許因就先發來了消息。
【老師,你回家了嗎?】
【外面下雨了。】
方世灼回:【嗯,你帶傘了嗎?】
許因發了個搖頭的表情:【應該很快就會停。】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滂沱之後有小下來的趨勢,不過始終淅淅瀝瀝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怎麽回去?】方世灼關心道。
許因平時都是坐公交車,今天情況特殊,想了想回:【打車吧。】
方世灼想,如果不是剛才他喝了點酒,或許可以開車送趟許因,順便把他的外套還給他。
他只是想答謝下許因的外套,并沒有其他意思。
方世灼讓他到了家跟自己說一聲。
看了一半的電影沒有再繼續下去,他關了投影儀,把桌上的啤酒罐收拾幹淨,再把垃圾打包放到門口,最後把洗衣機裏的衣服洗看。
等收拾完這些,已經十點鐘了。
今天方世灼沒有再看那本容易讓人入眠的書,而是在書架拿了本以前看過的外國推理小說,打算再看一遍。
等他再看手機時,上面顯示着許因十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到家了。】
方世灼劃成已讀,沒有再回複。
第二天上午,許因照例來辦公室交“額外”的作業。
當時方世灼正在給其他班的一個學生講題,示意他把作業放桌上就行,可許因這次像沒看懂他的暗示,就站在原處等。
等快上課了,學生才聽懂離開,許因殷切地把自己的作業本交給他。
方世灼翻開作業本,看了眼時間:“要上課了,你先回教室吧,批完讓課代表給你。”
許因說:“下個課間我自己來拿。”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方世灼已經看出來他的性格,看似綿密,實則倔強。
不過在他這個年紀,倒也正常。
他的心思方世灼當然能懂,誰都是這個年紀過來的,何況許因的心思是明昭昭的,在他面前毫不掩飾。
正好他下午有許因班的課:“我上課的時候帶給你吧。”
許因還有點小失落:“好。”
方世灼給他布置的額外作業好似成為了獨屬他們之間的秘密,沒有其他人知道,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讓他寫再多作業也沒關系。
“阿嚏——”
許因正要走,突然打了個噴嚏。
昨天晚上那場雨之後,一夜之間氣溫降了四五度,連方世灼清早出門都感覺出了涼意,多帶了件外套。
“你感冒了?”方世灼問。
明明昨天還沒事。
許因揉揉鼻子:“沒……阿嚏!”
事實擺在眼前,再否認也沒用,方世灼抽了張紙給他:“昨天淋雨了?”
許因只好承認:“嗯。”
“我不該把你外套穿走。”
方世灼有些內疚,見他還是穿着夏季校服,說:“那個,外套我本來想今天還你,但是洗了還沒幹,你帶別的外套了嗎?”
許因搖搖頭。
方世灼皺了皺眉,似乎很苦惱。
他并不是苦惱許因降溫沒帶外套,而是苦惱這麽大的孩子,仿佛永遠不會照顧自己。
他記得他讀高中時也是如此,被家長追着吃飯,追着穿衣,每時每刻都要被大人記挂着。
現在他明白了這感受。
即使許因比其他學生要大上兩歲,看起來也沒學會照顧自己這回事。
“今天降溫了,晚上回家會更冷。”方世灼拿起搭在座椅上的外套,“是我忘了提醒你,先穿我的吧。”
或許許因以為今天他會把外套還回去,才沒有帶其他外套,他把責任歸結到自己身上。
許因吸了下鼻子:“那你呢?”
“我今天沒晚自習,回去得早。”
許因看了眼外套,還是沒接。
“拿着啊。”方世灼說,“你已經感冒了,再凍會成重感冒。”
是件風衣,可能和校服不是很搭。
方世灼以為他在顧慮這方面,小孩都很在意這些:“是跟校服不太搭,不過總比凍生病好。”
許因全然沒想到這層,他只是覺得感動,問:“老師,你是在關心我嗎?”
方世灼一愣。
他心裏始終有一把尺,衡量着他和許因之間的距離,剛才的行為,應該不算過界吧?
僅僅是出于老師對學生的正常關心而已。
換成其他學生,其他老師,可能也會這麽做。
“你生病請假又要耽誤上課,本來就跟不上,再耽誤就落下的更多了。”方世灼找到個恰當的理由。
這理由完美得無可挑剔,讓許因只能接過他的外套。
拿過外套,許因又問:“今天晚自習還講題嗎?”
“看你作業情況。”
許因想,早知道他就不那麽認真寫了。他既想對很多,要方世灼的誇獎,也想錯很多,要方世灼留下來給他講題。
他想要的很多。
這次許因的作業比上次要好些,只錯了兩道題,看得出來是認真寫了的,不是在敷衍他。
這是方世灼批改完後得到的答案。
兩道題不至于晚自習留下來給他講,但課間方世灼又實在抽不出空,不是有學生來問問題,就是被其他老師叫去幫忙,一下午都不得閑。
這兩道題雖然不太難,卻很典型,是高考常見題型,還是要講的。
因此,方世灼只能放學後留下,趁着晚自習前留給學生的吃飯時間,把許因叫到了辦公室。
“錯題改了嗎?”
許因把作業本遞給他:“改了一道,另外一道不會。”
方世灼看了下,改的那道改對了,不會的那道他要給許因講下。
正講着,許因又打了個噴嚏。
是有些涼,辦公室都沒開窗,方世灼都能感受到空氣裏的涼意。
“家裏有感冒藥嗎?”他問。
許因想了想:“沒有。”
果然是不會照顧自己的小孩,哪有家裏不備常用藥的啊,方世灼想。
他想起抽屜裏好像還有幾袋感冒沖劑,是他上次鬧流感沒喝完的,于是翻開去找。
果然還有小半盒,他看了眼日期,好在還沒過期。
方世灼拿給他:“飲水機下面有一次性紙杯,去接點熱水把藥沖了喝。”
許因乖乖照做。
等着藥溫下來的時間,那道題已經被方世灼講完。
許因捧着紙杯,剛抿了口藥,表情就有些扭曲。
“怎麽了?”方世灼問。
許因抿抿嘴唇,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