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唯一

方世灼不清楚在這短短幾個小時裏他經歷了什麽。

許因不是擅長隐藏情緒的人,至少在自己面前,他很少隐藏。他向自己請假,給自己發美食的照片,語氣裏都寫着開心,現在卻是這副樣子。

外面的雨下大了,被風裹雜着拍在窗上,方世灼站了起來,在床邊走來走去。

他沒有回答,彼此的電話裏只有呼吸聲和下雨聲。

過了幾秒,方世灼聽見傳來打開啤酒罐的聲音,“砰”地一下,明顯得無法忽視。

“別再喝了。”他關心道,“明天醒了會很難受。”

許因不吭聲了,不知道聽沒聽見。

人在低落的時候,再多的安慰也顯得蒼白無力。方世灼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因此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他正想着,電話裏傳來許因的聲音,像是在喃喃自語:“下了好大的雨。”

方世灼的目光跟着他的聲音往外看去,雨痕擋住了窗外的一切,遠處的燈光也變得模糊不清。

“許因,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你不能再喝了。”他的心跳得有些快,“現在就去睡……”

許因忽然打斷他:“噓,老師,我好像忘關陽臺的窗戶了。”

外面風大雨大,不關窗估計半個陽臺都要遭殃。

他扶着沙發站起來,語氣裏帶着醉意:“……老師等我,我去關下窗。”

方世灼聽見他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又被安靜遮掩。他正心神不寧,電話裏突然傳來幾聲劇烈的碰撞,混着雜物滾落和瓷器落地的破碎聲。

他下意識喊了聲:“許因?!”

方世灼剛才心裏就亂亂的,現在更是一團糟。他擔心許因滑倒,更擔心他關窗時出點意外。

畢竟喝醉酒的人沒有平衡感可言,從窗子裏跌出去的新聞也不是沒有過。

他又聽到了幾聲雜物的聲響,還有破碎的瓷器碰撞聲,但是他沒聽到許因的聲音。

方世灼心裏不安穩,尤其是雨夜,讓他更加心亂如麻。他讨厭這樣的天氣,讨厭閃電和雷鳴,這讓他心慌,讓他什麽都做不下去。

他換了衣服,穿上大衣,拿起車鑰匙。

電話他不敢挂斷,裏面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那會讓他感到心安。

許因的手機似乎被人拾了起來:“唔。”

“剛才怎麽了?”方世灼着急地問。

許因說:“沒事,陽臺有水,滑了一下。”

剛才那些聲音還是讓方世灼無法心安,他沒辦法放心許因,他擔心他會滑到,會被摔碎的瓷片劃傷。

他在玄關頓了幾秒,還是出了門。

“你現在坐到沙發上不要亂動,小心一點,別被劃傷。”

許因懊惱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還有打進來的雨,一大片的水:“窗子還沒關。”

“不要去管。”方世灼擔心他再出意外,“坐回沙發上,等我過去。”

許因乖乖照做,小心翼翼,問:“老師要來陪我嗎?”

“嗯。”

方世灼已經在等電梯。

“可是外面下了好大的雨。”許因半醉半醒,看着窗外,“你不要來了,路上危險。”

“我開慢一點。”

電梯中斷了手機信號,電話被自動打斷。

方世灼沒有再打回去,從地下車庫開了車離開。

但實際上他開得并不算慢,和平時的速度差不多,雨天車少,加上時間有些晚了,路上還算暢通,到許因家沒有比往常慢多少。

他帶了雨傘,可風太大,雨傾斜着往他身上吹,遮也遮不住。

等方世灼到了許因家門口,外面的大衣已經快要能擰出水。這樣冷的雨夜,他凍得牙齒打顫。

“老師,你真的來了,還是我在做夢?”

許因來開門,黯淡的眼睛裏終于有了一點星光。

方世灼拍拍身上的水,把大衣脫下挂好:“那就當是在做夢吧。”

許因看上去不算醉,只是臉有點紅,意識還勉強保持着清醒,但他剛才的種種行為已經出賣了他喝了許多酒的事實。

方世灼掃了一眼屋裏,許因緊張地說:“……很亂。”

桌上放着幾個啤酒瓶,陽臺一片亂糟糟,地上是沒收拾的碎瓷片,确實很亂。

方世灼走過去關上窗戶,外面的雨聲立刻被隔絕,房間裏更安靜了些。

“剛才摔着了嗎?”他問。

許因搖搖頭。

“為什麽喝這麽多酒?”

他看着桌上的啤酒瓶,從許因身上沖天的酒氣就能知道他不止喝了這點,至于到底多少,沒有必要再去問。

許因低着頭沒有說話,像極了被家長訓責的小孩。

可在方世灼眼裏,他本來就是小孩,即使他比自己高大,年齡和閱歷擺在這裏,也不免顯得幼稚許多。

他的成熟是對外人的,酷酷的冷漠的外表也是給別人看的,在方世灼面前,他總是像個孩子。

稚嫩,單純,真誠。

方世灼把桌上的啤酒罐收起來,坐到許因身邊:“不是和媽媽去吃飯了嗎?為什麽會不開心?”

許因在他面前是小孩,他就用對待小孩的态度對待他,哄着他。

“對啊,開心。”許因抱着膝蓋,把自己蜷在沙發上,“很久沒和媽媽一起吃飯了,很開心。”

方世灼一點都看不出來他開心的樣子。

“發生什麽了?”

許因擡頭看向他,燈光映在眼裏,隐約有淚光。

他小聲自語:“應該很開心的啊,為什麽會不開心呢。”

今天的事肯定和他母親有關系,方世灼只知道他父母離異,試探着問:“你爸媽……願意跟我說說嗎?”

“他們在我讀初中的時候就分開了。”許因呆看着前方,“後來,爸爸就成為了別人的爸爸,現在……媽媽也要成為別人的媽媽了。”

方世灼沒想到他父母都已經再婚,都組建了新的家庭。

那許因呢?許因也是他們的孩子啊。

許因光着腳,短出一截的褲子露着他的腳踝,凍得有些發紅:“……我又要有一個弟弟了,應該高興的,媽媽也這麽說。”

方世灼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他。

他終于知道許因為什麽是一個人住,為什麽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母,為什麽他曠課失聯,他的父母通通不知道了。

因為他們還有另外一個家,那個家裏有他們新的愛人和孩子。

許因眼睛紅通通的,看向方世灼:“可是老師,為什麽我會不開心呢?”

方世灼仿佛被什麽東西哽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許因醉醺醺地靠在他身上,像小狗那般依戀地蹭着他的肩膀。他身上的酒氣很重,但方世灼沒那麽在意,也沒有推開他。

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以此來給他一點慰藉。

過了一會兒,許因開始輕輕嗅他的脖頸,方世灼身上有種說不清的味道,他很迷戀。

他的鼻尖無意中蹭過他雪白的側頸,蹭過他的耳後,他想知道那股淡淡的清香是從哪裏來的,可他捕捉不到,仿佛哪裏都有。

方世灼被他弄得有點癢,轉過頭來看他。

許因也看着他,他看到了那張柔軟的嘴唇,像兩片玫瑰花瓣,甜美,嬌豔。

他想嘗一嘗,嗅一嗅是不是也是那樣的清香。

他看着,不由自主地靠近。

方世灼預示到危險的來臨,呼吸都緊繃起來,發出一聲警告:“許因!”

許因在離他只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眨了眨眼。

最終他轉過去方向,把頭埋在了方世灼的頸窩。

如果沒有剛才的那一幕,方世灼可以肆無忌憚地把肩膀借給他,可剛才有那麽幾秒,他真的以為許因會親上來。

雖然他能逃掉,但他有了那麽瞬間的遲疑。

方世灼不願意再和他這麽親密,推了推他,想把他推開。

“沒有人要我了。”許因在他的頸窩蹭着,可憐地說,“老師,你也不要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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