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熱,沒空調沒風扇,大帳篷又不透風,悶在裏面跟蒸包子似的。白天外面太陽曬,賴瑾想把自己古銅色的皮膚養白回來,又有事情忙,只能悶在帳篷裏汗流浃背。

晚飯後,天色暗了下來,帳篷裏即使點了油燈也暗暗的。

光線不好,看賬本、翻地圖傷眼晴,在這裏得了近視眼連配眼鏡的地兒都沒有,他為了保護好自己的視力,以及想涼快涼快,果斷地挪到了帳篷外。

阿福、阿壽把用牛皮自制的簡易躺椅搬出去,支上大蚊賬,擺上小桌子,再切點水果,舒坦。

賴瑾啃着瓜,又吩咐阿福去把幾個幕僚先生請過來。

阿爹給他派了五個幕僚,方士澤是豪族出身、資歷最老;孫潛是寒門出身,一心想要謀前程,最積極、好走動;餘修的父親是清郡下面的安陽縣縣令;周溫的父親在尚郡擔任催收糧食的糧曹,相當于糧食科科長。崔吉也是出自大族,但随着戰亂,家族已經沒了,逃難到京城,投奔到成國公府,也是幹了十幾年的老人了。

賴瑾現在手裏不缺兵,兵好招,即便手裏的人不夠,征招個頭足夠沒殘沒缺的,給他們把夥食開好點,營養跟上,再魔鬼式訓練幾個月就能派出來用了。

可文人少。大盛朝根本沒有科舉一說,也沒有什麽書鋪、書院。

有學堂,那都是大家族內部供子弟們學習的地方,最多就是讓同等相交的人家過來借讀,根本不對貧寒的平民百姓開放。

書籍被大家族壟斷,即使是寒門,那也是祖上顯赫過,有書籍傳下來,家裏還得有仆人種地幹活,才能有書、有時間識文斷字。

文人是稀缺人才,也是賴瑾手裏急缺的。

他缺人才,他們幾個缺前程,大家才能湊到一起。

可對着邊郡這麽一個人少、不産糧、地方豪族把持、還有邊寇的地方,僅靠兩萬大軍、手裏的一點錢糧安人心,是遠遠不夠的。

之前在皇帝的地盤,賴瑾怕挨收拾,盤着。如今已經走出皇帝能夠直接掌控的地界,不需要再茍,可以開始搞事業,讓他們幾個知道要幹什麽,把事情安排上,人忙起來,心也定下來。

不然,這麽長的路,他走走停停的,再加上幕僚這麽個職業就是要想得多,還不知道他們琢磨到哪裏去。

餘修、周溫、崔吉,三人在帳篷裏出完題,吃完飯,就閑下來了。若是平時,還能沿着軍營走動,查看下各處情況,到夜裏涼下來後,就可以回去睡覺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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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門口有賴瑾身邊叫阿壽的侍衛親自帶着兩個伍的兵卒看守,這陣仗讓他們仨直接不敢動,心裏還直犯嘀咕。看犯人都沒這麽嚴的,再加上帳篷裏悶熱,心頭難夠煩躁。

這煩躁剛起來,賴瑾身邊的阿福過來傳話,說有請。

他們幾個到賴瑾的帳篷前,便瞧見一個大蚊帳挂在帳篷外,由幾根杆子撐起來。那蚊帳的大小式樣,一看就是從床上拆下來的。

這是要做什麽?三人俱都一愣,再借着蚊帳裏透出來的油燈光芒,瞧見裏面的情形,面面相觑,慢慢地走進去。

他們剛撩開蚊帳就聽到賴瑾喊,“快快快進來,把蚊帳掖好,別進蚊子。”

三人快步進去,把蚊帳口掖好,先向賴瑾行禮,又向坐在矮凳上啃瓜果的方士澤行了一個揖手禮,這才在賴瑾的示意下落座。

賴瑾招呼他們,“吃水果。餐後水果,消食。”

天氣悶熱,又渴,喝水越喝越渴。喝進去的水都變成汗流出來,新切的水汪汪的水果,确實誘人。

只是他們搞不清楚賴瑾在幹嘛,有點無心就食。

好在能幹幕僚這職業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觀察,他們謝過賴瑾,拿起一瓣切好的瓜,邊吃邊等待賴瑾的下文。

賴瑾等他們吃得差不多,才說:“可算是出了京城地界,把我憋壞了。”

崔吉、周溫、餘修三人才剛剛調到賴瑾身邊,沒私交往來,又有主從之別,相互間不是很熟悉,聞言只能沉默以待。

方士澤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确實,沒了成國公夫婦管着壓着,也就是瑾公子沒翅膀 ,要不然這會兒八成都要上天了。這裏還在剿着匪呢,又想幹別的了?

他拱手,“不知公子又何吩咐?”

賴瑾說:“邊郡那地方是個什麽情形,想必你們清楚。”

崔吉點頭,“公子可是顧慮邊縣,咳,邊郡種不出糧食,也不産桑麻沒法織布,擔心去了以後沒法養活大軍。”

賴瑾點頭,“正是。”他又問,“你們可有主意?”

周溫說:“想必公子已經聽國公講過那邊盛産駿馬肥羊,這倒不失為一條出路,就是只怕少不得要跟草原部落起刀兵之争了。”馬匹、牛羊、牧場從哪裏來?那都得占草原十八部的地盤。

餘修點頭,“若能從草原獲取馬匹、牛羊,再販賣到京城、各郡縣,以換取糧食布帛,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一匹普通的馬,都能賣上萬錢。若是戰馬,至少十萬錢起步。

一石糧食三百錢,一匹戰馬能換三百多石糧使,即使刨去長途運輸的耗費,那也能剩下三五十石,換成銅錢,淨賺一萬多文。即便是普通的馬匹,也能賺上一千多文,可謂是暴利。

草原十八部的馬,多的是上好的戰馬,若于加上牛羊,養活幾萬兵馬不成問題。

這些馬運來,有成國公府做依靠,沒誰敢攔截、壓價,必能賣出高價。

這也是他們肯跟着瑾公子走的底氣所在。

賴瑾有自己的打算,說:“劫掠,非長久之道。養殖可行,但飼料牛、馬、羊的周期太長,我們這麽多人不可能餓着肚皮等牛羊長大。不過,草原十八部得打,打完了再跟他們做買賣。”

買賣?抱着無本生意打算的幾人聞言,齊刷刷地看向賴瑾:你賣什麽?

絲綢之路搞起來!賴瑾問:“草原産絲綢布帛、産茶嗎?他們搶糧是不是吃肉喝奶膩了,想換點口味增加點別的營養?我們的糧食、茶葉等運到草原,讓他們拿牛羊馬匹來換。大盛朝的物價,他們又不清楚。我們把絲綢、茶葉高價賣給他們,以低價收購牛羊馬匹,再高價賣到京城。牛羊運輸路上,還會掉肉,我們還可以制成肉幹、皮革運過來賣。”

幹行商倒賣啊。帳篷裏的幾位幕僚齊刷刷目瞪口呆地看着賴瑾:你一個公府公子,學的是帶兵打仗的本事,怎麽琢磨起低賤的商人活計來了?你确定能跟草原十八部做買賣,而不是送貨過去讓人搶?

賴瑾不管他們什麽眼神,說:“你們算筆賬,這買賣能不能做?”

方士澤能幹成首席幕僚,腦子轉得極快,都不需要算這賬就已經擺明了,大賺。手上有兵馬囤在草原十八部的邊上,帶着軍隊去做交易,倒也不必擔心被搶貨物。他點頭,說得斬釘截鐵,“能!”

賴瑾點頭,說:“就是嘛,要充分發揮我位的地理優勢。”

那麽一個窮山惡水的地兒,還有地理優勢?幾人乍聽之下,頗有些無語,再一想,這買賣旁人還真做不了,也确實算是獨到的優勢了。只不過這優勢,不僅是地理上的,還得是兵力上的。

若是兩萬大軍用來駐邊防守,有縣城的山勢可守,倒是夠了。可若要進入草原,打服他們再做買賣,怕是不夠的。

周溫思量着說道:“若是如此,兩萬大軍遠遠不夠,屯貨的倉庫、運輸的苦力都需要安排上。”他說到這裏,想到賴瑾屯兵在這裏打山匪的事,心頭一動,眼皮一跳,看向賴瑾,心說:“你打山匪,原來是為了這啊。”

賴瑾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幾個,說:“這買賣上的事,軍中的這幫大老粗做不了,還得勞煩諸位多幫忙籌劃籌劃。”

他對跟心思活泛的幕僚商議事情還是很滿意的,至少提出方案後,人家想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成國公那樣先來一個不行,再把人打一頓,毛都幹不了!

方士澤是大貴族出身,精通茶藝,可深知從碾茶、煮茶一套功夫下來,要耗時多久。這都是有閑的大貴族們待客時為了雅致,草原那幫子不開化的游牧民族,喝茶?有那功夫嗎?他說道:“公子,這茶……牧民們能喝嗎?”

賴瑾說:“酥油茶,你沒喝過嗎。”

酥油茶?何物?方士澤問周溫他們幾個,“你們可曾喝過酥油茶?”

周溫說:“不曾見過。”更別提喝了!

賴瑾說:“茶,不能是我們現在這樣的,它得先進過炒茶工藝,把裏面的苦澀去掉,增加茶的清香,再煮酥油茶、奶茶,香!”他上輩子家裏就有茶山,雨前茶更是早早地就被訂光了。

煮酥油茶不需要好茶葉,以目前的茶葉生産标準,足夠了。

幾人聞言,想起賴瑾不止一次燒了侯府的廚房,了然。這八成又是公子溜進廚房琢磨出來的吃食。

賴瑾想到剛創業,産品質量、要求不要那麽高,說:“茶澀,可以搭配糖一起賣。奶,混着茶煮完,出鍋的時候,放糖,掩蓋澀味。”

幾人看看賴瑾,又默默地扭頭看了眼外面的軍營帳篷,很是恍惚:這真的是在軍帳中,而不是在商隊裏?

餘修說:“不妨先做點酥油茶出來試試,若是可行,養大軍的開銷便又多了一樣進項。”他說話間,立即拱手,“在下願意試制這酥油茶。正巧,我也帶了茶葉和饴糖,再去買點産奶的牛、羊就可以了。”

周溫、崔吉默默地掃他一眼:說得誰好像沒帶茶和糖似的!

可餘修已經先開了口,不好再争。

賴瑾說:“茶、絲綢布帛、糧,這幾樣都是需要采買的。待到了邊地,我們自己的将士也有此需求。可以先安排上。采買之事,且先看看孫先生操持得如何再說。邊縣窮,待過去後,官署、諸位的宅院都需要新建,不僅缺工匠,還缺木材、磚瓦。”

方士澤聽到一個新詞,問:“磚?”

賴瑾說:“對啊,磚。邊郡不産木頭,總不能千裏迢迢地運木頭過去吧!那麽沉!運得動嗎!我堂堂一個鎮邊将軍三品郡守,豈能住草棚土房子。”

周溫問:“磚是何物?”

賴瑾說:“見過燒陶吧?”

周溫點頭。

賴瑾說:“把土用模具制成方形,放進窯洞裏燒紅等冷卻後變硬,就成了磚。再配合粘土,砌成牆,就地取材,省錢。磚比陶,要堅固結實。”

大家造房子都是把土按在模具中夯實,等到陰幹後就可以拿去砌牆了。你造房子,還得像燒陶那樣放進窖裏燒一遍?你都知道邊郡不産木材了,就沒想過去哪裏找窖的木炭?煮飯可以燒幹草,燒窖能行嗎?

賴瑾提到燒窖,又想起來了,“還需要買炭。”

幾個幕僚齊齊無語地看着賴瑾。您這不是出去當鎮邊将軍、邊郡郡守,而是當散財童子的吧!

買了炭,要燒磚,還得要工匠吧?有了工匠,工匠再攜帶家眷,又得安置民居吧?糧食、布帛的沙耗還得再添吧?這些可都是千裏迢迢運去的,糧到運到地兒,三十石能只剩下一石!

不要說周溫、餘修、崔吉,連方士澤離開賴瑾的蚊帳時,腦子都是懵的,腳步都是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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