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态

“殊曼,殊曼……你怎麽了?”劉斐然晃動着身邊呆站了很久的女人,有些擔心的看着她。她就那麽眼神空洞的看着那些木雕,面色蒼白,仿佛沒有生命的木偶。

猛然從回憶中抽離,殊曼還有些恍惚,看着劉斐然靠近的臉龐,才逐漸轉為清明,扯了扯唇角說:“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礙事,我們回吧,下午還要上山呢。”說完,轉身往宗廟外走。

行進間,殊曼覺得自己的腳步有些許虛浮,身體很輕,輕的好似馬上要飄起來,有即将消失的錯覺。這刻,她的眼睛好像擁有了某種特殊的能力,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的皮膚開始變得透明,之後視線透過肌肉組織,窺見了身體裏的內髒。

四肢百骸的每顆細胞都開始散發出空洞,快速彙集到達她的心髒。心在剎那便空了,那種空,帶着落寂,帶着陰暗,帶着難以言喻的疼,将殊曼完全籠罩。

這樣的感覺殊曼太熟悉,就像以前的每一次。熟悉的好似她與它共存,衍生自靈魂。

殊曼知道,自己犯病了,靈魂裏蟄伏的那只孽要蘇醒了。

它每次醒來都想控制她,左右她,想讓她覺得自己不曾存在,被虛無桎梏。于是,為了尋回自我的存在感,擺脫虛無的桎梏,她需要作出一些行動來印證,給它想要的那種痛。

劉斐然看着走在前面的殊曼,身體單薄消瘦,背影寂寥,有些凄涼。她腳上穿着軟底布鞋,走起路來,腳步無聲。看着這樣的她,劉斐然突然心生一種荒謬的錯覺,她走在這古老的宗廟,陰暗的回廊,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衫襦裙,仿若一縷形單影只的千古游魂,她沒有用雙腳在走,而是在飄。

就這麽一前一後,十幾分鐘的路程,她與他相隔十步的距離。他們保持這樣的距離,進入木樓,走完木樓梯,回到租住的房間。

殊曼走到窗邊坐下,有些急切地點燃一根煙,閉着眼狠狠吸一口,想讓順喉而下的辛辣趕走心底的空洞與淺痛。

那只關在她內心深處牢籠裏獸在怒吼着,咆哮着:給我……給我……

殊曼知道,它想要的是疼痛,知道它要的那種痛是什麽,不是現在這種淺淡的,彷如螞蟻啃咬般的痛。它要的是那種撕心裂肺,支離破碎的痛,那種痛會讓人産生想要把身體撕碎的沖動。

那是心靈上痛的極致。她給不了它,不能給它,也不會給它。

每次,殊曼都會以平靜來壓制它,或以身體皮肉的傷口,豔紅的血液來再次封印它。 殊曼也明白,她心裏這只狂躁的獸,所謂的孽與鬼,只是自己心理長久累積的陰霾,以病态的方式蘇醒。十二歲那年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重,存在的太久,她沒有瘋掉已經是擁有着強悍的承受力了。這種心理病态,是患者自我産生的臆想,醫學上稱為“分裂性神經性違亂症候群。”

這種病例的病人,嚴重者會成為人們口中所說的神經病,人格分裂,變态。較輕微的,也就是她這種,喜歡臆想與杜撰出一些不存在的東西,來推卸,釋放來自心裏精神的壓力,也是借口。

殊曼雖很清楚自己是得了這種病,需要看心裏醫生,可她自己研讀心理學就有十年之久,如果要考證書的話,她最少也是個博士級別。

可她更明白,越是心理學學的通透的學者,他們本身就存在着這樣或那樣的心理問題,這是一種腦神經反射性衍生的一種病态,哪怕是資歷極為深厚的心理醫生,也無法治愈,只能利用深度催眠,設定一個心理暗示,才可以緩解症狀。

但凡患這種病例的人,百分之五十都是業內人士,他們本身比誰都清楚,催眠中,潛意識中設定的暗示對腦神經的傷害有多大,有一點差錯都可能導致潛意識無法醒來。所以即使知道自身患有這種病症,也不會治療。總的說來,只要不受太大的打擊,這種病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所以,殊曼是很理性的,知道自己患了什麽病,可她不會去治療,她只是輕度,起碼不會變态。她的症狀也就是人格分裂,喜歡臆想與杜撰。

那種撕心裂肺,支離破碎的疼痛,甚至那種想把自己撕碎的念頭,其實都是殊曼心底最深處,衍生出的一種病态性的渴望。

雖理性,也清楚,但殊曼卻無法自我治愈,只能壓制,緩解——每次犯病都是殊曼自我內心理性與瘋狂的內戰,好像兩個她,在不停争吵着,互相辯論闡述自己的觀點,吵得殊曼頭很痛,幾乎要裂開了。

劉斐然看着那個又開始發呆的殊曼,心中只餘無奈與心疼。她這般安靜,安靜的彷如這個房間只有他自己,而她是不存在的。這種感覺很不好,讓劉斐然心底無端生出覺不安的情緒。

他走到殊曼身邊,伸手掐滅她手中快要燒到手指的煙頭,視線絞上她依舊蒼白的面頰,喚她回神:“殊曼,在想什麽,那麽投入?”

“……”殊曼怔愣,劉斐然突兀的聲音打斷了她心中理性與臆想的争鬥。

劉斐然的眼前,她的表情茫然,眼神趨于呆滞般的空洞,裏面什麽也沒有,根本沒有聽見他剛才說了什麽。心中生出不滿,他伸手攫住她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以輕微的疼痛來喚她回神。

“額……斐然,怎麽了?”殊曼如夢初醒般,那絲突至的疼痛,喚醒了腦中正天人交戰,自我蹂躏的她。

“我在問你今天怎麽了?你的狀态看上去很不好。殊曼,這樣的你,我會很擔心,也會心疼。”他緊盯她的眼,只望見那裏面無盡的黑,像兩個黑洞,想要将他吞噬。

殊曼笑,“我很好,應該是沒睡好,我睡一下就好。”話罷,殊曼起身走向床鋪,“斐然,你也來好嗎,陪陪我。”

“嗯,好!”劉斐然回答的幹脆,聽聲音就知道殊曼的話取悅了他,先前心底的不快也一并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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