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江皓阜一抖手,飲水機裏的水自動流出,在一人高的地方形成了個棒槌的形狀。他把人皮甩上去,人皮貼到水柱上,随着水柱調整貼合度,最終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像。

即使那張臉毫無血色,蘇磐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因為他已早有了猜測。

“王西。”

江皓阜緩緩點頭,這張人皮正是屬于之前詐屍那姑娘的,她的屍體經過研究後重新送回火葬場火化,直到入土,警方都沒能找回她失竊的臉皮。

想不到它到了姜穎臉上。

王西的魂魄沒有怨氣且早已入了輪回,現在搞鬼的肯定與她無關,誰在背後操作一切,兩人心中都已明了。

“搞這種低級的惡趣味,他倒是很閑啊。”江皓阜擡手一抓,臉皮飛離水柱,重新落在他的掌心。

水柱在空中搖晃兩下,崩碎成萬千水點,飄散無蹤。

“他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行蹤,為何不直接來找我?”蘇磐陰沉着臉從江皓阜手中接過臉皮,卻見那白花花的東西上忽然出現了幾行字——

仙君有禮,

多年未見,甚是想念。小小玩笑,不值一提。

另,勞煩仙君為我保管舊物,餘心甚為不安,不日便會取回,免得仙君再勞心勞力。

舊友。

蘇磐下意識捏緊人皮,卻不想人皮無火自燃,江皓阜尚未來得及滅火,人皮已經燒得連渣都不剩了。

“他這是在下戰書?”江皓阜挑挑眉梢,千百年來還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這個人到底什麽來路?

“若是百年前,我或許會這麽認為,現在……”蘇磐閉上眼,胸膛劇烈的起伏慢慢歸于平靜,他這才重新睜開眼,望向空空的手掌。他那雙眼裏洶湧的火花卻已迫不及待,想将對手燒成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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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下胸膛的火氣,轉回身看看暈倒的姜穎,

“她怎麽辦?”

“那個人不是說了嗎,小小玩笑而已,他要是想殺姜穎,随時都能取她性命。”江皓阜停頓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麽,他走到姜穎跟前,擡手取走她近兩個月的全部記憶,他倒要看看那個家夥是怎麽把王西的人皮貼到姜穎臉上的。

姜穎是無辜的受害者,還是跟那個不敢見人的鼠輩沆瀣一氣的同謀?事關蘇磐的安危,他不得不謹慎。

把姜穎安頓好,蘇磐和江皓阜回到自己房間,一進門就看到這裏還躺着一個。蘇磐有些頭疼,一個兩個都得善後,可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來應付她們了。

江皓阜的耐心早在臉皮上出現字跡時就已用盡,他拉着蘇磐去了蘇磐的房間,這屋和姜穎的麻煩,他毫不猶豫地甩給了鳳陽娛樂,打電話叫公司派人來處理。

“那個人……”蘇磐鎖着眉頭,那些回憶是他不願去提及又無法釋懷的,“他叫廉煌,當年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是個活人。你沒聽錯,我在地府,遇見了一個活人。”

蘇磐當年貴為地府唯一的仙君,對陰間萬鬼算得上有求必應。不過萬鬼倒沒那麽不開眼,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麻煩仙君,所以仙君大多時候是路上遇到什麽就伸手幫一把。

百餘年前,仙君離開酆江之畔開始新一輪游歷,才出地府管轄地界便碰到了個人。

地府是陰間唯一的權力中心,把持着陰陽平衡的關鍵。可陰間要比地府大得多,除了地府,陰間尚有許多地方許多人,阜尊以及成仙前的仙君都是如此。

起初仙君沒察覺廉煌有什麽問題,還以為他是誤打誤撞闖進陰間的活人,不想他在陰間停留過久而有危險,仙君主動提出送廉煌回去。

沒想到廉煌拒絕了仙君,他說自己來陰間還有事沒辦完,暫時不能離開。仙君見狀也不再勉強,人各有命,既然對方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往後是生是死都是他現在的決定所致,怨不得旁人。

仙君在陰間各處轉了一圈,回到地府的時候又撞見了廉煌。他正徘徊在閻王殿外,神情猶豫又透着堅決。

仙君本來不想理他,卻沒想到廉煌瞧見他立刻走過來施禮。他說自己想要找幾位往生的朋友,他在陽間是個術士,原想利用法術找到幾人的轉世,可他去到推演出來的地方找人卻發現那裏發生了地質災害,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甚至不曉得他們是死是活。所以他冒險來到地府,想看看生死簿,從上面獲取一二找人線索。

“生死簿乃天書,不是爾等凡人能窺得天機的。你将幾人姓名寫下,本君代你去看。”仙君如此說道。

廉煌當真寫了幾個人名交給仙君,仙君去查了生死簿,将幾人轉世後的信息告知廉煌,廉煌再三感謝後離開地府。

“原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沒料到兩年後我又一次見到了他。”蘇磐的情緒徹底平靜下來,他低頭瞧瞧握着自己的那雙手,嘴角微微上翹,“這次他目标明确,直接去府裏找了我。”

仙君的府邸只有一群自願為奴的鬼差和鬼魂守着,廉煌說明來意後,有人去請仙君回府。這次見面,廉煌開門見山,

“他說他通過長達兩年的推演依舊沒能找出友人的下落,卻意外得知我在找一件東西,而他恰好算出那東西在哪裏。他要親自看一眼生死簿,然後就把那東西的下落告訴我。”

蘇磐自嘲地笑笑:“陽間的玄學很精妙,精通此術的人的确可以通過各種推演來窺得天機。我當時尋物心切,倒是忘了他若有如此本事能算出我要找的東西在哪裏,沒道理找不出他要找之人的下落。”

仙君很心動,百般衡量後覺得給廉煌看一眼生死簿也沒什麽要緊,他想正經去地府借,但也知道閻王和判官無論如何都可能允許他把生死簿拿給一個活人看,所以他腦袋一熱把生死簿給偷出來了。

“廉煌拿到生死簿時很激動,他翻了幾頁,那模樣,就像武俠劇裏得到垂涎已久秘籍的反派,”蘇磐的笑容更苦了,“可我當時滿腦子都是追問那東西在哪,完全沒留意他的異常。”

廉煌握緊生死簿,神秘兮兮朝仙君招手,用很低的聲音說那東西在哪裏。仙君聽不清楚,不得不離他近一些,廉煌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一手捏緊生死簿,一手如刀般刺進仙君的胸膛。

仙君雖然沒有拔除七情六欲,卻也是渡過天劫修成了仙身的,閻王想傷他都不容易,可眼前這個凡人竟然做到了。

蘇磐比着自己的胸口,江皓阜的目光漸漸陰沉,他從不曉得仙君曾受重傷,那一手刀刺進去的痛楚,被欺騙的震驚,生死簿被搶的憤怒……江皓阜握着蘇磐的手一點點縮緊,仿佛正在經歷仙君當年承受的一切。

蘇磐反手握着那雙越來越冷的手掌,淡淡地繼續講述:

“若是其他人,他這一下足夠致命。可他低估了我,我的原身是石頭,縱使挫骨揚灰仍不死不滅。我用自己的胸骨卡住他的手,從他手裏搶回了半本生死簿,把它塞進了我的胸膛裏。他可能是怕動靜鬧大了不好脫身,也可能是沒把握從我身上搶走這半本,便拿着半本生死簿逃走了。”

江皓阜的手捏得更緊,卻在蘇磐微微皺眉時突然放松。他怕捏疼他,如今的他是個凡人,不是仙君,也不是石頭了。

蘇磐近距離瞧着他,圍繞在胸膛的氣悶忽然就散了。

“你不好奇我的原身嗎?”

“嗯?”江皓阜心不在焉地應着。

蘇磐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深沉,

“這也是我一直在等你的緣由,我見過你,在我還是塊石頭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仙君原身是石頭,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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