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誤會
肩膀處隐約還能感受到剛才來自于另一個人掌心的溫度。沈眠枝吞咽着甜滋滋的果汁,一點點緩解着不适感。
沈眠枝看着手裏淡粉色的瓶罐。罐口一絲塵埃都看不見,顯然被仔細擦拭過。
而傅斂的頭發有些淩亂,呼吸比平時略重了一點,能看出來剛才是跑着去買的果汁。
沈眠枝有點想象不出來,這樣性格淡漠的大哥穿着西裝跑步的模樣。
他又抿了一口果汁,喃喃自語:“好甜的味道……有點熟悉。”
傅斂仍然蹲在沈眠枝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辨別對方的情況。
聽到沈眠枝這句呢喃,傅斂神情微動,眼裏多了點期盼。
“大哥。”沈眠枝突然喊道。
傅斂溫和地應:“嗯?怎麽了。”
沈眠枝的視線落點從傅斂的發梢移動到對方的臉。
沈眠枝的瞳色稍淡,卻沒有那種無機質的冰冷感,圓潤的眼睛幹淨漂亮,眼神很亮。
此刻,這雙眼睛裏還有些眩暈感帶來的水霧。
沈眠枝在這一瞬間徹底抛去了那些源于過往的,仍是未知的生理恐懼。
他認真地說:“大哥,你其實挺好的。”
傅斂:“……”這是好人卡嗎。
他輕輕嘆了口氣:“謝謝。”
幾分鐘後,蘇醫生拿了一些水果出來,放在了長椅前的童趣圓桌上:“挺甜的金桔,試試?”
沈眠枝點點頭,說:“抱歉,我高估自己了,沒辦法在預約的時間治療。”
“沒關系,我今天只有你一位來訪者,我剛好也休息一會。”蘇醫生笑笑,“而且,你是我見過最積極治療的來訪者了。”
沈眠枝對她淺笑,沒再說話。他放松地休息了一小時,重新回到治療室。
室內幹淨整潔,窗簾半拉,頂燈柔和。沈眠枝靠在柔軟的沙發上,跟着蘇醫生的引導接受心理疏導與治療。
因為沈眠枝前段時間的狀态不太穩定,蘇醫生今天沒有對他進行可能刺激記憶的治療,而是讓他自由聯想,并進行放松訓練。
結束之後,沈眠枝有些疲倦,但精神放松了許多。
“人腦是很複雜的,我們至今仍然在不斷探索。”蘇醫生遞給沈眠枝一杯水,“記憶也是如此。順其自然就好,可能某一天忽然觸動了,就會想起來。”
她繼續說:“當然,你的恢複要配合藥物治療。至于你的幽閉恐懼症,已經有了很大的緩解,我建議是繼續脫敏治療。”
“好,謝謝蘇醫生。”
蘇醫生理了理針織衫,起身送沈眠枝。
診所大廳裏,傅斂沒有提前走。他把随時攜帶的筆記本從車裏拿了出來,坐在剛才的長椅上處理工作,看到沈眠枝出來才停下手裏的動作。
沈眠枝和兩人說了一聲,去洗手間洗臉。
大廳裏剩下傅斂和蘇醫生兩人。蘇醫生主動打招呼:“我記得你,傅先生。”
這位先生在幾年前就找過她,想了解沈眠枝的情況。
果然,傅斂開口便是:“蘇醫生,他怎麽樣?”
“抱歉,和之前一樣,我需要為來訪者保密。不過可以告訴你,他的情況比之前好了很多。”蘇醫生看的很通透,“他遺失的記憶和你有關,對吧。”
“嗯,那時候是我吓到了他。”傅斂承認道。
陰差陽錯讓沈眠枝懼怕他,而他是個膽小鬼,瞻前顧後,又加上別的各種原因……以至于讓彼此之間形同陌路。
如果他沒有主動參與A大那個聯合項目,或許再之後,他和沈眠枝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有所緩和。
蘇醫生嚴肅且認真:“以小沈當時的狀态,不能刺激是對的。不要否定自己。他現在恢複得很好,如果你們之間有誤會,或許可以試着解開。”
傅斂看着從走廊盡頭走過來的沈眠枝,閉了閉眼:“……我明白。”
他轉過頭:“走吧,眠枝,我送你回去。”
……
當晚。
林穂君得知沈眠枝居然折騰了一天,去做檢查之後還做了心理治療,又氣又自責地又打了電話過來,對弟弟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教育。
“好嘛,我錯了。”沈眠枝熟練地和姐姐認錯,“而且我沒事的,還剛好遇到了傅斂哥……嗯嗯,我周六再去學校拷貝一些資料就回家。我先挂電話了,姐姐拜拜。”
林穂君看着黑掉的手機屏幕,無語地眨了眨微紅的眼睛。
這家夥居然會開溜了……等回家見到怎麽的也得教訓一下,打游戲的時候她要少讓一次。
很好,真是嚴厲的教訓。
沈眠枝不知道姐姐計劃着要教訓他。他在宿舍住了一晚,一大早去實驗室整理和拷貝他需要的數據和資料。
相連的實驗室有輕微的響動,不過被儀器擋住了視線,不知是誰大早上在忙。
沈眠枝整理好U盤的資料,準備回家。走到實驗室門口時,迎面走過來一個衣着簡單樸素,面容清秀的男生。
那男生看見沈眠枝,眼睛一亮:“學長上午好,你來做實驗嗎。”
沈眠枝認了幾秒,認出這位男生是他們系的本科學弟,跑圖書館和實驗室跑得很勤快,和他有過幾次對話。
“上午好,我拷了點資料,準備走了。”沈眠枝說。
那位同學快步走過來。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鏡,鼓起勇氣說:“學長周末有空嗎?我……我聽說最近上映了個電影,我很喜歡……不是,我很佩服你,想請你去看。”
男生的臉有些紅,眼神飄忽,話裏的意思顯而易見。
沈眠枝愣了幾秒,笑着晃了晃戴戒指的那只手:“謝謝你哦,不過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男生頓時傻眼,過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問我舍友,他們說我可以加油沖,我就以為……我應該先問清楚的。”
沈眠枝了然。
估計是那些舍友跟他開玩笑,但這男生是個實心眼的,又不常看論壇之類的,沒反應過來。
沈眠枝安撫他:“沒關系。”
那男生還是覺得羞愧,幹脆結結實實地鞠了躬:“總之對不起。”
這時,旁邊那間實驗室的門往旁邊滑動,裏面的人走出來。
“眠枝,這是怎麽了?”傅斂站在沈眠枝身旁,眼神關切。
“沒事,和這位同學聊了會天。”沈眠枝擺擺手。
唔,他最近和大哥見面的頻率似乎有些高。
面前那位男生看看沈眠枝,又看看傅斂,再品了品兩人之間的氣氛,眼神逐漸了然:“哦哦,這位是學長的男朋友嗎,你們,你們真般配。”
對面的兩人皆是愣住。
這是一個錯位的誇贊,帶着近乎背德的意味。
可它又像是誘導,直白地給出了另一種可能。
沈眠枝張了張嘴,小聲解釋:“那個,他不是我男朋友。”
傅斂沉默幾秒,也跟着說:“對,不是。”
男生第二次愣住,差點懷疑人生。他有些飄忽地找回自己的聲音,語無倫次又崩潰地解釋:“學長,我就是,我就是看你們倆看起來很配,也挺熟悉的樣子,就以為你們是一對……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我沒見過學長男朋友來學校,認錯了,真的對不起。”
沈眠枝聽到最後,忽然意識到,傅裕好像确實很少主動過來找他,大多數時候只是口頭上說要來找他,并沒有真的過來。
倒是他更多主動去公司找傅裕或者回家。
晃神間,那位男生終于艱難解釋完,又鞠了次躬,滿臉通紅地跑走了。
沈眠枝只能将視線轉向被誤會的般配情侶中的另一方。
而傅斂也在走神。
剛才那個誤會和錯位的“般配”,讓他好不容易克制着壓抑着的情感再次被點燃,而後變成燎原大火。
“我……”傅斂清了清嗓子,“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他的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
夜晚,京市某家清吧。
傅斂坐在卡座裏,對面是個發型朋克的年輕男人。
這人是傅斂的朋友,當年在孩子堆裏一起玩,後來傅斂出國,他剛好也在國外進修,是關系不錯的好兄弟。
“呦,回國這麽久總算約我出來,咋的,有心事?”年輕男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看熱鬧的心态,“我想想,是因為小眠枝訂婚的事吧。”
傅斂沒說話,默認了。
“要我說,傅裕肯定是對小眠枝說了什麽,不然他幹嘛這麽怕你。”男人肯定地說,“啧,你出國之後他就天天帶着小眠枝玩,現在還訂婚了。”
傅斂皺眉:“韓晔,你叫他什麽?”
韓晔:“……”服了,關注點應該是這個嗎??
他無語片刻:“所以你現在是怎麽回事?”
傅斂說:“很複雜,不知道怎麽說。”
他知道不能再靠近沈眠枝,他知道自己不該違背倫理。
他在克制,但還是會忍不住靠近,會想幫助他。
他在掙紮。
韓晔啧啧稱奇:“你也有今天,你現在好像苦情戲裏面的悲情男二。”
傅斂:“……”
他涼涼地掃了朋友一眼。
韓晔立刻慫了:“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傅斂的指尖敲着桌面,“但是我很後悔當時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靠近他。”
“哦,後悔了。”韓晔點頭,“那你去争取呗,他們這不是還沒訂婚嗎。”
傅斂沉默不語。
韓晔幹脆刺激他:“不然呢,你想怎麽辦,你想看他和別人結婚,和別人擁抱,接吻甚至上床嗎。”
“本來該是你的,你就心甘情願當個男二嗎?”
“……我不想。”傅斂沉默了很久,重複道,“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