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眠
除了對最為親近的家人朋友訴說過想念, 沈眠枝就沒對其他人說過，哪怕是這樣含蓄的承認。
就算是之前和傅裕戀愛，偶爾提到肉麻話, 也沒有這麽……這麽說不上來的微妙酥麻感。
沈眠枝的耳尖又一次悄悄變紅。
他抿了抿唇, 在心裏對自己說。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天，會想念也很正常的, 對吧。
視頻的另一邊, 傅斂聽着那句小小聲的承認, 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眠枝的耳朵變紅, 嘴角揚起了些。
怎麽會這麽乖這麽軟，太可愛了。
傅斂恨不得立刻飛回國, 把人給攬進懷裏。
不過傅斂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 在沈眠枝炸毛之前, 轉移話題。
“我也挺想回去的。眠枝，你的腳好點了嗎, 還會不會疼？”
沈眠枝順着新話題，說道：“好很多了，可以慢慢走, 只要不長時間站着就沒問題。”
兩人就着日常的小事聊了一會，中間夾雜曲奇時不時的狗叫。
他們聊到一半, 傅斂那邊響起敲門聲。兩人沒有立刻挂斷視頻，而是暫停對話。沈眠枝聽到那位特助過來給傅斂送東西。
助理臨走前, 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老板，您兩天沒睡了, 還是多少休息一會吧。”
視頻兩端突然陷入靜默，互相緩解思念之後的溫存氣氛凝滞了些。
助理頓時感覺涼飕飕的, 有種獎金要飛走的不詳預感。他不知道老板在和老婆打視頻電話，頑強地繼續說：“呃，是姜總的意思，她說您過來肯定又會……”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傅斂深吸一口氣，讓助理先出去。
助理快速開溜，這片空間便只剩下他們倆。
另一邊，沈眠枝聽到助理的話之後懵了一瞬，視線随即落在傅斂眼底那抹極淡的烏青上。
他頓了頓，把視頻窗口縮小，切到聊天界面。傅斂發信息的時間段，有白天有夜晚，從夜晚區間的信息頻率來看，不太像是有完整的大塊睡眠時間。
記憶裏的時間往前一點，沈眠枝想起同居的這段時間，傅斂總是睡得更晚但起得比他早。還有之前幾次，他在深夜遇到傅斂醒着，對方輕描淡寫的說辭。
幾個呼吸間，沈眠枝就串起了原因——傅斂失眠，并且症狀一直持續。
沈眠枝腦海裏忽然一閃而過，前幾天游戲好友連綿不絕對他說的，如果有人對他隐瞞了小事會怎麽樣。
他當時怎麽說來着……他覺得，那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即使對方隐瞞了他也不會太在意。
可是現在，真的發現身邊的人隐瞞了他，他竟然有些悶悶的不開心。
沈眠枝沒有看傅斂，視線落在了對方身後的落地窗，以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直白地開口問。
“斂哥，你還在失眠？”
傅斂正襟危坐：“……算是。”
沈眠枝的睫毛垂下來，聲音輕輕的：“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傅斂習慣了報喜不報憂，溫聲安慰他：“因為不算是什麽大事，所以就沒有說。”
怎麽能不當回事呢。
沈眠枝皺着眉頭糾正：“失眠不是小事，你要是和我說了……”
沈眠枝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不吭聲了。
說了也沒有用。他其實并沒有立場去指責傅斂不告訴他，他的關心和幫助大概也不是必要的。
沈眠枝慢慢地眨了眨眼，圓潤的眼睛不自覺染上失落，看上去有些濕漉漉的。
傅斂啞然，心髒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傅斂忽然意識到，自己習慣性扛下所有事，因為不想讓對方擔心，所以假裝失眠只是不用在意的小事，實際上這種隐瞞并不是沈眠枝想要的。
這件事上，是他做的不對。
“眠眠。”
傅斂湊近鏡頭，剛喚了一句，套房的門卻被匆匆敲響——他來考察的項目出了個緊急問題，需要他親自去處理。
沈眠枝望着那頭的兵荒馬亂，主動說：“斂哥先去忙吧。”
……
挂斷視頻，沈眠枝坐在沙發上，盯着黑下來的手機屏幕發呆。
他剛才其實算是無理取鬧了吧。
仔細一想，傅斂沒有義務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婚姻伴侶，協議而已，彼此之間有所隐瞞是很正常。
何況對傅斂來說，這可能真的不是什麽大事。
可沈眠枝還是控制不住地胸口有些悶，覺得不開心。
明明他都在商量協議的時候，就把自己的病情告訴斂哥了。
好奇怪，他幹嘛會這樣不開心。
沈眠枝抱着小狗，不太開心地說：“曲奇，你爸騙我。”
曲奇感知到他的情緒，立刻對着虛空吠了一連串激昂的狗罵，隔空譴責爸爸。
沈眠枝被逗得笑了一下，揉揉狗頭，嘆道：“算了，睡覺吧。”
短短一小時內，從身邊沒有傅斂的不習慣，到彼此隔着屏幕見面，又到這樣奇怪的別扭。有些超出沈眠枝的情感處理限度了。
他沒有再看手機，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睡覺。
帶着這種悶悶不樂的情緒，沈眠枝睡得不怎麽安穩，夢裏的畫面不太記得了，只記得不是什麽好夢。
醒來的時候，沈眠枝還有些恍惚。他摸過床頭的手機，看到傅斂發了十幾條信息過來。
昨晚那股來得莫名其妙的郁悶，加上沒睡醒的起床氣，讓沈眠枝沒能維持平時的禮儀。
他看完了那些信息，不太禮貌地只回了個哦。
回完之後，他又覺得不太好，手快發了個貓貓炸毛的表情包過去調節氣氛。
“……”
沈眠枝和表情包微妙同步，蓬松的頭發淩亂耷拉着。他抿着唇，戳了戳屏幕，想要撤回那個冷漠的哦和那個活潑的表情包。
傅斂已經發了條語音過來。
“眠枝，你是不是生氣了？我現在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沈眠枝指尖微動，點在那條語音上，又播放了一遍。
傅斂的嗓音有些沙啞，但很溫和，還帶了點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沈眠枝想，如果說他是覺得被欺騙了而憤怒，那倒也沒有。
他只是有點失落，或者說是難受。難受于他毫不知情，也難受于傅斂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沈眠枝反思了一下，他這個別扭大概确實是有些莫名其妙吧。
［沈眠枝］：可以。
下一秒，傅斂的視頻電話就撥了過來。沈眠枝的指尖停頓一會，點擊綠色的标志。
“眠枝。”
沈眠枝嗯了一聲。他看着傅斂面上明顯的疲倦，聲音輕了點：“斂哥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處理完了。”傅斂坐得端端正正，眼神專注認真，幹脆的認錯，“抱歉眠枝，之前我自以為那樣做的對，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是我的問題。”
沈眠枝安靜地注視着鏡頭。
“我失眠已經有十來年了，有心理原因的因素，嚴重的時候都有吃藥。”傅斂挑了重點的部分，一一解釋給沈眠枝聽，“總之就是……我習慣了，就沒太當一回事，也沒告訴你，是我的想法不對。”
傅斂又是解釋又是道歉，态度認真誠懇，“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沈眠枝本就是理智的性子，昨晚那種郁悶的情緒是超出他預料的情況。現在解釋清楚，沈眠枝也沒有不開心了。
他搖搖頭：“沒有生氣，是我在亂發脾氣，斂哥不用道歉。”
“不，是我的問題，眠枝生氣也可以的。”傅斂嚴肅地把問題攬在自己身上。
兩人互相搶着承認錯誤，這麽來回兩輪，忽然停住，同時笑了一聲。
自昨晚開始有些別扭凝滞的氣氛，于這聲笑中消散。
沈眠枝把手機放在被子上，抱着膝蓋，說道：“那……以後如果還有這種事情，告訴我吧。”
哪有結婚對象了解他，各種幫助他，他卻什麽都不理解的道理。就算只是協議結婚，也應該對等才對。
傅斂認真地觀察着沈眠枝的表情，确認他真的沒有再不高興，終于放下心。
焦灼忐忑的情緒過去，傅斂心裏頓時甜滋滋的。
所以老婆現在是在關心他對吧。
傅斂壓住努力上揚的嘴角：“好，無論大事小事，我一定都告訴你。”
沈眠枝差點被自己嗆到：“倒也不用這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又太過了！
傅斂笑笑，揉了揉眉心，主動又坦白了點信息：“其實，出國這幾天睡不着只是因為回到之前的環境。和眠枝一起住這段時間，我的失眠症狀減輕了很多，這也是我沒有說的原因之一。”
沈眠枝：“嗯？”
傅斂半真半假地繼續說：“同居之後我還有失眠症狀，但是想到眠枝就在隔壁，其實比之前要睡得好些。”
沈眠枝疑惑地歪了歪頭。
他難不成還是什麽靈丹妙藥嗎。
沈眠枝努力思索這話是傅斂逗他的還是真的。
傅斂望着沈眠枝，默了幾秒，決定試一下沈眠枝的接受度。
他緩緩說：“就是有時候隔了一面牆，效果不夠好，還是會睡不着。第二天起來工作挺累的。”
沈眠枝聽懂了傅斂話裏隐含的意思，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要拒絕。
他和傅裕在分手前，都沒有到這個程度。
可是，可是傅斂又失眠……萬一傅斂沒有說假話，他真的能幫上一些小小的忙呢。
如果是這樣想，好像也、也不是不能接受？
傅斂都幫了他這麽多次，他于情于理都應該給予正向的回饋。
“如果斂哥……”
“眠枝當我……”
兩人同時開口。傅斂咽下那句“當我沒說”，依舊把優先權交給沈眠枝。
沈眠枝閉了閉眼，睫毛輕顫：“如果能幫上斂哥，那……那就試一試。”
傅斂呼吸一滞。
沈眠枝揪住被子邊緣：“我們，可以試試同一張床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