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一覺睡得有些過于漫長了。

一覺醒來, 早已天翻地覆，換了個新景象。

當年001的那枚芯片, 摧毀後, 半枚被研究所私藏，半枚被研究員奪回。

當兩枚芯片合二為一的時候，所有的記憶與情感, 也将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重現。

光影消失。

萬物重現。

回到了那個漆黑黑的芯片庫。

研究員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他心如死灰的抓住了006, “幫幫我……”這麽一個不會向人求饒的人, 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眶深紅, 泛着血絲, 失聲說：“幫幫我……”

006安慰：【你先別急！你不是給了一號一個設備嗎？那個設備應該是可以防身的！沒事沒事, 還有機會！】

恰恰是006的這句話, 讓研究員悶出一口血。

006吓壞了。

忽然, 它意識到了什麽, 震驚的說：【你一開始給一號說的分開尋找是為了殺了一號！？】很快, 它瞪大眼, 吃力地說：【你給一號的那個設備是假的？？！】

研究員的表情證明了一切。

006心中尖叫起來。

這就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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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剛剛研究員和一號分開後, 能那麽順利直接了當的找到了磁懸浮機關！

他可能是擔心這個地方萬一就算放下按鈕，也無法徹底毀滅，所以故意将一號引來，然後分開尋找，一號所去的那個方向在這邊按下去的那一刻, 必将傾瀉大量的磁力和輻射, 必死無疑, 絕無例外……

006呼吸一滞。

【啊啊啊我真的是要瘋了！】

它飛快扇動翅膀, 又一次破例了，畫面浮現出另一邊一號的景象，一號正在地上瘋狂打滾，失聲哀嚎，痛到求死，嘴裏止不住的叫喊主人。

研究員看着那個位置，計算出了001所在的位置。

他一邊狂奔，一邊看着001拿出那個設備，試圖護體，卻失敗，試圖聯絡他，卻也失敗，逐漸絕望。

像是真的忍受不住了，身下就是巨大的輻射場，而一號所滾落的地方，即将崩塌，伴着身後的一聲嘶吼：“001——”一號墜落。

神終于幫了他一次。

在001墜下的那一刻，他穩穩的抓住了那只手。

他再也不想放開了。

再也不想了。

一號落入他懷中的時候，只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話：“主人，你給我的那個設備，好像壞掉了……”

【任務完成度已提升至百分之七十。】

那一天，一定是所有人的噩夢。

沒人相信，真的有人能從已經被摧毀了一半的芯片庫內逃出。

研究員似乎就有這樣的魔力，化腐朽為神奇。

鮮血染紅了潔白的衣服，抱着懷裏那個朝思暮想的人，離開了芯片庫。

他的身後跟着一群落荒而逃的人，那些人一見出來了，嚎啕大哭。

但很快，讓他們更悲憤的事情發生了，科德萊西生怕他們死不掉，派了大量的機器人前來圍堵。

這些人立馬癱坐在地上，“完了……這次死定了……”

研究員輕輕看了眼，懷裏的一號似乎動了動，他親吻在一號的額頭上，溫聲：“別怕，有我。”

他的聲音就像是最好的止疼藥，一號不動了，閉着眼睛，陷入休眠。

研究員擡頭，“殺了吧。”

他慢慢朝前走，一步一步，從機器人的圍堵中離開，那些機器人明明是聽從科德萊西指令的，這會兒卻像是混亂了一般，他們的眼睛同時變色，跟在了研究員身後，倏然間，又同時朝遠方奔去，他們的速度極快，很快就抓住了遠方的科德萊西。

而研究院的那群人已經驚到說不出話了，當他們看見科德萊西被按在地上的那一刻，破口大罵：“我呸！你還想殺了我們！？”

“這下好了，你要先死了！”

“那個人竟然……竟然已經控制了全城的機器人……太可怕了……”

研究員從不說假話。

當初他在高級監獄的時候，就明确的說過，自己掌握了這個世界的所有核心技術，那時，研究院的衆人只以為研究員是為了活命誇大其詞，沒想到對方說的是真的！

如今整個地上城的機器人都唯其命是從！

他們驚呆了，紛紛對視，滿眼不可置信，如果地上城的機器人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被研究員掌控了，那……地下城呢？

……

狹小的實驗室，僅能容下他們兩人，一號陷入休眠狀态，昏睡不止。

006擔憂的飛到一號腦袋上，唉聲嘆氣，一號不會就這麽死了吧，別啊別啊，它接連破例，可不是要任務就此失敗的！

看向研究員，對方的面色實在稱不上好，眼底泛青，滿色蒼白，手下飛快的敲動着一個個數據，不知疲憊。

006略有不忍，提醒道：【宿主啊，你悠着點，可別一號沒醒，你也倒了。】

研究員長吸一口氣，體力不支的撐在桌前，“他死了嗎？”

【啊？】006一驚，【他死了！？】

研究員看向006，“我……我不知道……”

006明白了，研究員是有點過于害怕了，它安慰：【就目前系統世界的數據來看，一號還沒死。】

研究員緊緊閉上眼。

一號是在三天後蘇醒的。

蘇醒的那天，陽光燦爛，一片明媚，對方從實驗臺上坐起，癡癡地，四處張望，沒看見研究員，混亂的記憶讓他十分痛苦，橫插而來的那段記憶和情感瞬間湧入腦海，震得他動都不敢動了。

良久，才低喃：“主人？”

這兩個字像是開啓了一個新世界，是他很久以前模模糊糊就洞察到的世界。

“主人……”

他不斷的重複。

不多久，睜大眼，朝外跑，還沒跑幾步呢，哐當摔倒了，外面的研究員聽見了裏面的動靜，進來時，正見到一號嘟囔道：“摔了，怎麽又摔了……”

只是這一句話，讓兩人都靜住了。

當初的001也最愛說這句話。

最後的那幾年，001總是摔跤，一摔跤，半晌站不起來，就坐在地上，開始嘀咕：“摔了摔了又摔了……”

當初他以為是001粗心大意，所以老摔跤，如今一想，只怕是001那時的身體已經非常糟糕了，所以才會看不清路，走不動路，一走一摔。

研究員過去，扶起一號，一號擡頭看他，腦袋歪了下，像是回憶像是探索，伸手碰了碰他的臉，然後又快速收回手，他的目光落到下方，看向研究員腿部，随後揚起了嘴角，笑了起來。

“一號？”研究員叫道。

一號看向他，面容恬靜，溫和的對他笑。

研究員問：“我是不是一個很糟糕的主人？”

一號這會兒一亂極了，大腦一時間根本招架不住各種記憶，朦胧遲鈍，但他還是靠着本能，上前蹭了蹭研究員。

他對着研究員笑，然後抓了抓腦袋，卷翹的發絲輕柔的下垂，他朝後退了幾步，“等等啊。”坐到地上，“讓我緩一緩。”

一號緩了很久，全程處于待機狀态，任誰招呼他，他都是低着頭在沉思，只有研究員，偶爾有點動靜，他立馬像是一只小狗似的，擡起頭來，視線跟随研究員的變動，那雙眼，逐漸明亮，炯炯有神，像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起實驗室內的安谧，實驗室外已經換了個天地了。

科德萊西被擒獲，與其下徒衆被機器人們當場手撕，十分殘暴。

地下城的機器人見地上城亂成一團，發起反攻，圍剿了地上城大半的區域，人類落荒而逃，只能屈居于研究員所在的附近。

現在唯一能讓他們獲得安全感的就是研究員了。

曾經他們所要挾控制的機器人，紛紛反叛，恨不能殺了他們，如果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們發誓，一定會好好對待他們的機器人。

但這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後悔藥。

如今已經晚了。

地上城所有的幸存者圍坐在研究員的別墅外，試圖等待對方的一星半點施舍。畢竟他們都是人類。

但研究院的那些人顯然不這麽想，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面面相觑，心中打鼓。研究員說不定是最想毀滅人類的人，還能救他們？開什麽玩笑。

他們圍繞在研究員別墅外，一個星期後，面臨了第一道生存危機，斷水斷糧。

外面的水源都被機器人控制了，外面的糧食也被機器人們用一把大火全部燒了。

他們饑腸辘辘的躺在外面，紛紛呼喊，紛紛求救，曾經高高在上的權貴們，轉眼間，就成了即将餓死的落難者。

他們乞求研究員能多一分憐憫，可研究員卻連他們看都不看一眼，冷漠的臉龐，讓他們看不出一點希望。

外面的求救聲，研究員充耳不聞，他不聞，也不讓蘇醒後的一號去聽聞。

一號每日會趴在窗前，靜靜發呆，他們的別墅內有專供的幹淨水源，和源源不斷的新鮮食物，由那些機器人親自押送而來。

一號想了又想，跳下凳子，拿了幾瓶水，又拿了幾塊面包，打開窗子，用了好大力氣，嘩一下，朝外扔去。

轟一聲，跟爆炸了似的，人群蜂擁而至，踩踏嘶吼，只為了能喝一點水能吃一點飯。

“啊……”

研究員忽然出現在了一號身後，一號驚呼一聲，立馬關上了窗子，他印象中，研究員不喜歡他違背命令。

可研究員沒有生氣，只是将他抱下來，說道：“你的慈悲心不必用于憐憫他們。”

一號抱緊研究員，這是他想念了很久的懷抱。

他一聲聲的低吟：“主人……”

研究員也總會不厭其煩的嗯一聲，不像曾經，他叫的多了會被主人說一句好吵。

至此以後，一號開始偷偷運送水源和食物了，有事兒沒事兒就會朝窗外扔點東西。

研究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理會，日子一長，他也變得大膽了許多，直接提了個籃子，跑到外面，隔着一道圍欄，那些人瘋狂的朝他伸手。

一號一邊分發一邊想，這個世界真的全變了。

曾經的人類狂傲驕縱，稍有不順心就打打罵罵，哪像如今這麽卑微。

這天，一號趁着研究員沒在，悄悄探身出去，他去看了外面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曾經被人類統治的地方，已經被機器人全數占領，如有違抗，鮮血四濺，如今的地上城對人類來說，猶如無間地獄，連一號這樣的好心态，都覺得十分可怖。

這不是他想象中的世界。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安寧。

他還是喜歡那個年末，街頭小巷，充滿煙火氣息的世界，有簇擁的人群，有歡聲笑語。

他在外面站了站，準備回去了，看見一個人倒在地上，渾身痙攣，他過去幫了幫，那人對他致謝，他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研究院的人，他們的白色研究服已經變得肮髒不堪，沒了往日的優雅形象，他們就像是街上的流浪漢，狼狽落魄。

一號又去了機器人占領的區域，他一眼就看見了在那邊耀武揚威的夜十，夜七等人見了他，大力揮手，奔來，一個熱切的擁抱，夜七激動道：“一號！”

一號驚訝道：“你們……”

夜七笑了笑：“研究員說，要把這片區域給我們！我們是不是以後就可以生活在地上城啦？！我們是不是每天都能看見太陽啦？！”

一號側目，看向機器人的方向，再看向人類的方向，對比明顯，他拍了拍夜七的肩膀，“讓自己人都別對人類下手太狠了。”

夜十嘲笑：“對人類最狠的應該是研究員吧？”

夜九也道：“其實我們還沒把人類怎樣呢，吶，研究員的态度影響了其他機器人的态度，說不定研究員态度緩和些，大家對人類的态度也能好許多。”

一號：“有這麽大影響力嗎？”

夜九噗嗤笑出聲：“怎麽沒有，早在之前，沒有這場變故之前，研究員就已經收服了地下城的人心，他們如今可聽研究員話了。”

夜七探頭：“讓我猜猜，那研究員最聽誰的話？”

一號怔了下。

夜七大笑：“一號，你臉紅什麽！”

被衆人打趣的不好意思了，一號看了看時間，急忙道：“我先回去了！”

要是被主人發現自己又偷偷跑出來，躲不了一頓訓。

回去的路上，曾經視他如敝履的那些人如今的眼神仿佛在看神明，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會給他們施舍食物的。

不知為何，看見這樣的景象他應該開心的，可他卻開心不起來，好似從心底裏，他就更喜歡那個曾經熱熱鬧鬧的街巷。

當研究員看見回來後郁郁寡歡的一號後，問道：“怎麽了？”

一號吞吞吐吐，直率的性格讓他想直接說出口：“我覺得這樣不好。”他也确實這麽說了，研究員沒做任何表示。

他以為研究員根本沒将他的話放在心上，可次日，研究員就去了外面。

這是研究員第一次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吵雜的人群瞬間靜止了。

研究員只淡淡道：“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能不能把握住，看你們。”

研究員專門劃出了一片區域，供人類居住，那片區域不算太大，至少和之前人類的豪奢住所相差甚遠，但也絕對夠他們生存了。

曾經的人類可以指使機器人做事，擔任保镖擔任奴隸，如今全部不行了。

吃喝拉撒全部靠自己。

想活命，那就想辦法。

果然，時事造就人。

這樣的舉措逼出了不少能人志士。

沒了機器人的保護，害怕變異生物的攻擊，那就研究出攻擊藥水，攻擊武器，防禦道具。

也算長進了。

前一年，由研究員提供給他們生活必需品，一年後，全靠他們自己。

人類和機器人的關系一直不太融洽，按理說，如今這個地步，只會更不融洽，畢竟曾經的虐待者變成了受虐者，兩方的矛盾要麽逐漸加劇，要麽被迫緩和。

大家都是這麽想的，連研究員也是這麽想的。

可誰知，一年後的一天。

那天，在人類和機器人的邊界處，一個小孩子正在踢皮球，球滾到了對面，他看着那邊的機器人，無措茫然。

見那邊兩三個機器人抱着他的皮球走近，怕極了，他想起了父親母親說的，機器人都是殺人狂魔，他哭了，哭着朝後縮。

哇哇大哭的行為讓機器人們止步，猶豫了一刻，一個膽大的機器人，拿起皮球，用力一踢，穩穩入筐！

小朋友愣了下，眼淚止住了，驚呼一聲，又羨慕又佩服，他跑到皮球那裏，抱起自己的皮球，然後一步三回頭，忐忑之極，就那麽到了機器人對面。

他們始終沒有跨出那條界線，小朋友踢了過去，皮球到了機器人腳下，機器人再踢回來，一來二去，兩方竟然都沒了忌憚。

就像是一個引子，将雙方僵持的關系開了個小裂口。

小孩子永遠是最單純的，沒有那麽多的仇恨和糾葛，心思簡單，玩就對了。

機器人其實也很單純，用研究員的話來說，就是一群沒有情感的傻子。

兩邊碰到一起，一拍即合。

越來越多的人類小朋友喜歡和機器人玩了。

機器人可以帶他們飛！飛的很高很高！

機器人可以幫他們搬東西，搬很重很重的東西！

機器人可以給他們解釋各種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那些問題可連大人都解釋不了。

機器人可以陪伴他們，很長久很長久的陪伴。

比起小朋友的天真無邪，大人則憂心忡忡，生怕機器人要害他們的孩子，再也不允許小朋友們和他們玩了，這下好了，好不容易找到樂趣的機器人們同時抑郁了。

一邊想着，這些大人真可惡。

一邊又在費力的思考，怎樣才能讓他們把小朋友們放出來。

為此，他們去請教了研究員。

研究員皮笑肉不笑：“或許你們可以把小孩子直接搶過來。”

那些機器人立馬搖頭：“不可以，那樣子是欺負人！”

研究員挑眉：“還知道什麽是欺負人了？好啊，那就不欺負人，你想想有什麽不欺負人的辦法。”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研究員一邊混合着藥水，一邊道：“或許幫幫他們？”

笨蛋機器人們照做了，他們相信研究員的主意肯定沒錯！

于是，他們果斷跨出了邊界線。

這可吓壞了人類，人類無比震驚，紛紛退避，暗中議論，猜測那群居心不軌的機器人有什麽意圖。

無奈下，他們只好也去求助了研究員，正巧，那天研究員不在，只有一號在，一號聽後，笑道：“他們跨過界線後做了什麽呢？”

人類啞住。

開玩笑，他們哪裏知道那些人做了什麽，躲都來不及。

一號攤開手：“總要知道他們做了什麽吧，就算是要告狀，也要有證據吧？”

人類一聽有道理，這就回去找證據！

他們回去了，每每都等到機器人離開界線後，悄悄打探，他們只看見了水，很多很多的桶裝水。

這個世界的水十分難得，這裏怎麽會突然出現大桶大桶的水呢？

一個人說：“這水肯定有毒！”

另一人驚道：“他們是要下毒毒害我們！？”

哐當哐當，他們立馬把水全部踢倒了，憤恨不已。

這天，當他們又打算去告狀的時候，家裏的小孩子們憋不住了，紛紛逃了出來，跑的口幹舌燥，見這邊有水，不聽勸阻，用手舀起來就喝，這可吓壞了那些大人，哭喊聲不止，小朋友們一臉迷茫，不就是喝個水，怎麽了？

生怕小孩子被毒害的人類帶着孩子們去找了研究員，研究員：“……”他這裏都快成了矛盾調解中心了。

檢驗後，他道：“無毒，安心喝。”

人類陷入了自我懷疑。

無毒？

怎麽會無毒啊？

怎麽能無毒呢？！

在他們思考的過程中，小朋友們早已四散開，去找自己的好朋友了，獨留下風化的大人們，他們看着和小孩子玩得熱鬧的機器人，終于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這些機器人該不會是在示好吧？”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27 20:55:31~2023-03-28 22:21: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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