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一天一定是隋逸最大的噩夢。

那是毫不掩飾的恐懼, 連蘇爾謝看到那一幕的時候都呼吸緊了。他看着隋逸抱着那個剛出生,還血淋淋的幼崽, 幼崽哭聲凄厲, 像是在為自己的雌父送別。

荒林之間,蕭瑟寒風,隋逸見他來了, 癡癡地:“他死了……”然後低頭看着盧迪亞。

蘇爾謝快步過去,将隋逸的視線擋住, 連自己都受不住這樣的畫面, 更別提隋逸了。

隋逸不說話了,就呆呆的看着懷裏的幼崽, 靜了好久, 才再次低喃:“他死了。”

回城的路上, 比起隋逸的過分安靜, 隋逸懷裏的那個幼崽就沒那麽聽話了, 哇哇大哭, 哭聲響亮。

蘇爾謝多看了幾眼, 是個雌蟲幼崽, 側臉看起來挺漂亮的, 許是懷裏的幼崽折騰的太厲害了,隋逸稍稍傾斜了下,換了個姿勢,正巧露出了幼崽的那半邊臉,蘇爾謝眼眸一變, 微微蹙起眉頭。

幼崽的那邊耳朵被劃傷了, 而且能看出來, 是用刀子劃傷的。

只怕會留下病根。

隋逸見蘇爾謝一直盯着幼崽的耳朵, 默然:“是我不小心劃到的。”然後他低了低頭,“是我的錯……”

蘇爾謝忍不住了,星艦內,他半跪在隋逸的面前,輕輕擦掉隋逸的眼淚,說道:“如果是我,我都做不到,你很有勇氣了。”

隋逸握緊拳頭,神情惶恐:“我殺了盧迪亞。”

蘇爾謝點頭:“但是盧迪亞不死,孩子就保不住,對不對。”

隋逸一邊掉眼淚一邊說:“盧迪亞說……說自己活不了了……”

蘇爾謝握住他的手,“對,所以那種情況下,能保住一個是一個,隋逸,你已經很勇敢了,你也盡力了。”

星艦直到軍部,為了防止再生事端,這些日子他們都要待在軍部,而隋逸懷裏的那個幼崽送給醫生治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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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搖頭嘆氣:“這一刀傷的有點深了,恐怕以後會影響到他右耳的聽力。”

醫生問這個孩子叫什麽名字,大家一致看向隋逸。

隋逸說:“……有名字。”過了片刻,又道:“盧迪亞說,叫哈裏……”

比起隋逸這這邊還算簡單的安撫問題,只需找個心理治療師,将應激情緒壓下去就好,最麻煩的其實是蘇爾謝。

蘇爾謝犯了大忌。

第一,擅闖軍部,并奪走軍用武器。

第二,在軍部未曾允許的情況下,貿然對敵軍宣戰并發起攻擊。

這兩條,不論哪條都是死罪。

毫無例外的死罪。

可偏偏犯錯的這個蟲是個未成年雌蟲,可偏偏就是這個未成年,單槍匹馬,孤軍直入,将敵方大殺特殺,血戰而歸。

真他媽離奇。

連斯爾赫特都沒想到,蘇爾謝還能活着回來。

按照那個突襲,他們已經做好給對方收屍的準備了,可看着如今身體完好,并無殘缺,甚至身上連點傷痕和血跡都沒有蘇爾謝,軍部上下一致陷入沉默,并表情微妙。

這是該罰呢?還是該獎呢?

要知道,他們帝國,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這樣的大勝之戰了。

如今連外網上都是翻江倒海,所有的帖子都在詢問那個戰艦裏的是哪位将領?夠刺激,夠膽大,夠機敏!

此刻,蘇爾謝坐在密不透風的審訊室裏,門被緊緊鎖着,門外卻圍了一堆的将領,湊在單面窗前,探頭忙問:“讓我看看!!”

“我也要看!!”

“天吶,不會吧?就這麽點年紀?”

“媽的,他是我們的功臣啊,咱們都多久沒打勝仗了!”

“這簡直就是軍部的苗子啊,軍部的希望。”

斯爾赫特被吵得頭疼,揮了揮手:“越說越誇張了。”他看向裏面,“是,确實優秀,但軍部有軍部的規矩,做錯了事就是要接受懲罰,你們誰準備去審問?”

“我我我我!!!”

“我去!”

“還有我!”

一堆少将中将紛紛舉手,恨不能和蘇爾謝來個親密接觸。

最終,選定了安德烈中将和葉崎少将進去審問。

這兩位常年身處戰場,身上自帶一股壓迫感,能讓所有人都感到敬畏的氣勢,可這樣的氣勢在蘇爾謝眼裏卻沒有一點反應。

他只是稍微坐直了身子,保持禮貌,然後無動于衷的說了一句:“我錯了。”

葉崎少将立馬道:“沒錯沒錯,贏的那麽好怎麽能是錯了……”

說完話,被安德烈瞪了一眼,葉崎輕咳一聲,義正言辭:“是的你錯了,你錯在不應該違背軍部的命令,并且擅自使用戰艦。”

安德烈将審訊單扔到桌上,坐了下來,“不錯,你只是一個小孩子,這一次也只是你碰巧,但以後呢?你這樣的性格會害了你!莽撞!”

“沒錯,莽撞!”葉崎搓了搓手,“所以你不要因為自己的莽撞埋沒了你的軍事天賦,如果得到培養,你未來一定是可塑之才,介紹一下,我是第三軍的葉崎,你如果以後想要參軍,你可以……”

安德烈一掌拍在桌面,冷嗖嗖的刮了眼葉崎,葉崎悻悻的閉嘴了。

安德烈繼續訓話:“你如今是未成年,可以用未成年的身份逃脫責罰……”

蘇爾謝眼睛一亮,安德烈繼續道:“但等你以後長大了呢?出了事兒,也要這麽做?”

葉崎剛要張口,就被安德烈掃了一眼。

安德烈道:“葉崎少将,你還是先出去吧。”

官大一級壓死人。

葉崎忍着一堆話沒說,硬是被趕了出去。

他沒走遠,趴在外面,扒着門縫,偷聽偷看。

只見安德烈中将走到了蘇爾謝面前,語氣淡淡:“但是正如葉崎少将所說,如果你得到軍部的培養,重塑心智,不埋沒天賦,未來或許會成為最傑出的戰士。”

他側了側身,有些拘束的從審訊單下面抽出來一張紙,快速賽到了蘇爾謝懷裏,在蘇爾謝驚訝的表情下,低聲道:“我是第五軍的安德烈,以後你要是想來參軍,記着說要來第五軍!”

安德烈的話剛說完,門哐當被撞開了,葉崎在外面氣道:“你不厚道!你把我趕出去,你在這裏招兵買馬!?”

其他的将領也紛紛道:“安德烈!不帶你這樣的吧,好苗子都被你搶走了,我們還要不要活?!”

其他将領紛紛開始介紹自己,安德烈面子上挂不住,憋氣道:“出去出去,我沒說什麽……”

葉崎道:“那蘇爾謝懷裏的是什麽!是不是你們第五軍的宣傳單?!”

說着葉崎就要搶來看,安德烈趕忙護在蘇爾謝身前:“你們不要欺負小朋友好不好?!”

葉崎:“什麽叫欺負!蘇爾謝!你是叫蘇爾謝對吧?!小蘇啊,你聽着,安德烈就是個老狐貍,你以後一定要來我們第三軍啊!”

安德烈:“我呸!你才是狐貍!你是不是找事兒!走我們出去打一架!”

其他人推搡道:“哎哎哎你們出去打架,讓我們和小蘇說兩句!”

沒一會兒,蘇爾謝就成了人群焦點,他則被迫坐在這裏,聽着耳邊各式各樣的自我介紹,腦殼都大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大喊一句:“你們要是沒事兒的話,我能不能現在就走了?”他還想去看看隋逸的情況呢。

但那道聲音沒給他機會。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他談一談。”

蘇爾謝擡頭看,正見斯爾赫特面色沉沉而來。

斯爾赫特上将和蘇爾謝在那間房子裏談了什麽誰都不知道,但他們在外面聽到了隐約的争吵聲,愈演愈烈。

那場談話持續了很久。

将近五個小時。

有人懷疑,斯爾赫特上将該不會真的要處罰蘇爾謝吧。

有人又道,蘇爾謝是未成年,況且,将功補過,就算要懲罰也不會太慘。

可惜,他們都猜錯了。

從那間房子裏出來以後的斯爾赫特只說了一句話:“按罪論處,理應死刑。”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而這個後話,對應激創傷無暇顧及蘇爾謝的隋逸來說,一概不知,還是朦朦胧胧好久以後,才知道,啊,蘇爾謝差點被處死?

隋逸幾乎是全神貫注的陪在了哈裏身邊,和當年的小蘇爾謝一樣,小小的身子,綿綿軟軟,稍微一動他,就開始哇哇大哭。

隋逸心大,小時候沒怎麽管過蘇爾謝,全程是放養狀态,而蘇爾謝小時候就極其聰敏,所以不用他勞心,以至于他以為所有小孩子都該是那個樣子。

直到身邊有了第二個小蟲崽,才發現,不是別的孩子笨,單純是蘇爾謝過于聰明。

像是當初在家裏,樓梯角桌子角,這些鋒利危險的地方,不用隋逸說,蘇爾謝自己就能避開,甚至還能指着這些地方,拍打兩下,奶聲奶氣的對他說:“隋逸,危險。”

小小的萌團子,腦袋不大,卻異常機靈。

這也是他最後願意接受并撫養蘇爾謝的一點,因為不操心。

可哈裏不同。

沒有那些天賦光環,普普通通,哭了就會鬧,鬧了就會病,不會像蘇爾謝一樣能屈能伸見機行事,所以隋逸一刻都不敢離開他。

當他再見到蘇爾謝的時候,蘇爾謝坐在他身邊,說道:“我改名了。”

隋逸茫然:“為什麽?”

蘇爾謝:“蘇爾謝被槍斃了。”

“……”隋逸更茫然,“什麽?”

“因為蘇爾謝做錯了事情,違反了法律。”

隋逸瞪大眼,趕忙向後一縮!“那你現在是死的活的?!”

蘇爾謝:“……”

隋逸好奇:“你現在叫什麽名字?”

“軍部給我起的。”蘇爾謝抿了抿唇,幾分不好意思,幾分驕傲,“謝萊恩克。”

隋逸嘴角一抽。

這破名字,真是撲面而來的軍部氣息啊,仿佛就差在腦門上刻一個:我是軍雌了。

也是這個時候,隋逸才回歸正題,問道:“他們又要殺你,又沒殺你,又給你起名字,這是幹什麽?”

不等蘇爾謝回答,外面的斯爾赫特就來了,輕輕道:“這世上已經沒有蘇爾謝了,既沒有那個違反命令不顧規則的蘇爾謝,也沒有那個孤軍直入蕩平山野的蘇爾謝。他已經被處死了,現在只有謝萊恩克。”

隋逸一臉迷茫。

他們在說什麽?

什麽違反命令?什麽不顧規則?

孤軍直入又是個什麽意思?

蕩平山野???

隋逸看向蘇爾謝,滿臉問號,蘇爾謝清咳一聲,擺了擺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

蘇爾謝試探性的問:“那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麽樣?”

隋逸:垃圾。糟糕。難聽。微笑:“還行。”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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