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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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星教, 又名時之容器會,據說是從奈良時代就以天元為信仰的古老教派。

教義為信仰絕對唯一神的天元,不允許偉大崇高的天元大人被污染, 所以要殺死會污染純粹的天元大人的星漿體, 天內理子。

不過這個說法随便聽聽就好,畢竟從奈良時代開始算起的話, 天元已經融合過兩次星漿體了,早就已經不純粹了。

如今的盤星教打着“宗教活動”的名義大肆斂財,披着宗教的外皮實行違法犯罪,和其他宗教組織并沒有什麽區別了。

唯一要說的區別, 可能是盤星教很有錢, 不僅在寸土寸金的東京都內建立了好幾處規模僅次于本部的分部, 還能夠掏出十億, 雇傭殺手買天內理子的命。

夏油傑找錯了兩個地址,才找到盤星教本部的真正位置。

從豪華大教堂內的暗門一路順着樓梯而下, 他來到了狂教徒們真正聚會的地下教堂。

推開門, 亮如白晝的大廳正中央, 被人群包圍的中央祭壇上, 五條悟正抱着被白布遮蓋住身體的制服少女,拾級而下。

周圍的教徒們大多都是中老年人, 但不管男女老少, 他們的臉上都洋溢着歡慶的笑容, 拍着手, 神情動作都近乎詭異的一致。

教徒們自行為五條悟讓開道路,笑成一條縫的眼睛都在注視着他懷中的人, 為玷污神明者的死亡鼓掌慶賀, 仿佛那并不代表一條寶貴生命的逝去。

五條悟擡起頭, 看向緩緩打開的大門。

右眼包了繃帶的夏油傑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俯視着廳中的教徒們,神情冷漠的仿佛在看着一堆死物。

一身血污,就連雪白的發絲也被血染紅的五條悟眼睛微動,主動開口問“傑,你的眼睛?”

那雙蒼藍的瑰麗眼眸終于仿佛活了過來,多了點人該有的鮮活氣息。

夏油傑在門口道“硝子幫我治好了,只是要戴幾天繃帶。”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悟,回去吧。”

“傑,這些家夥,要殺掉嗎?”五條悟站在人群中央,神情平靜的仿佛只是在問可不可以踩死幾只螞蟻,“現在的我,應該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而夏油傑神情漠然“……沒有意義了。”

他那只完好的紫色眼眸裏沒有一點光彩,空洞的虛假,仿佛只是一只玻璃珠子。

“就算殺光這裏的所有人,死掉的人就能活過來嗎?”

“而且現在還留在這裏的只是普通教徒,主謀早就逃跑了,之後只要報警,這個有問題的團體應該就會解散吧。”

夏油傑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為五條悟說明理由,可他仍然停留在門口,沒有前進半步。

“意義……那種東西,有必要嗎?”五條悟真心的疑惑了一句。

“很有必要。”

夏油傑退後了一步,讓樓道的昏暗遮住了他此刻過于陰暗的神情。

盡管這對五條悟來說,沒有必要。

“不這樣說服自己的話,我會忍不住,将他們全部咒殺的。”

“悟,我可不想變成殺人犯啊。”望醒來看到那樣的他,一定會很傷心,很失望的。

“……”五條悟怔了一下。

等他反應過來夏油傑的異樣也許是因為姜望出事了之後,他迅速沖出了大門。

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五條悟立刻問夏油傑“望出什麽事了?”

夏油傑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皮,看着白布下沒有任何生息的天內理子,低聲說“先将理子好好安葬吧。”

“死者為大。”

“……”看着這樣的夏油傑,五條悟一句話都問不出來了。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暢快肆意淡去,分毫不剩,已經成為最強的白發少年無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找上伏黑甚爾報仇時,五條悟心中沒有任何憤怒和仇恨。

他只想戰勝伏黑甚爾,戰勝曾經敗在對方手下的那個自己,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最強,僅此而已。

可當他脫離戰鬥,回歸現實,卻發現即便他成為了最強,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就像現在一樣。

——

天內理子入土為安的那一天,黑井美裏也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傷得很重,又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即便有家入硝子出手,也終究沒能将她從死神的手中搶回來,而且……

黑井美裏得知天內理子的死訊後,就已經沒有求生的意志了。

求死之人,無藥可救。

“……辛苦你了,硝子。”夏油傑道。

停屍房內,來見黑井美裏最後一面的他将白布重新蓋好。

家入硝子看了他一眼,已經拆了繃帶的他雙眼下黑青很明顯,面色也憔悴了很多。

“最近睡眠不好嗎?”家入硝子問。

“還好吧……”

望一直沒有出現,夏油傑也一直在做着同樣的噩夢,夢裏一邊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但他能聽到望的聲音。

望一直在說自己很痛,很難過,聲聲泣血……

每聽到一句,他就心如刀割,可他無法說話,連安慰望一聲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聽着望呼救哭喊,什麽都做不了。

夢的最後,望哭疼的聲音消失了,他能出聲了,他卻更加着急了。因為無論他怎樣呼喊,望都沒有再出聲。

清醒後的夏油傑害怕這個噩夢會成真,姜望從此徹底消失。

但每當夜晚來臨,他都會主動進入夢境——

只有在夢裏,他才能聽到望的聲音。

“這樣可不行啊,要吃點安眠藥嗎?助眠的。”家入硝子提了個建議。

“不用的,我沒事。”夏油傑直接拒絕。

吃藥的話,萬一夢不到望怎麽辦?

病人不配合,家入硝子也沒辦法,只能目送他走出停屍間。

望着夏油傑的背影,家入硝子眨了眨眼,皺起了眉頭。

只是兩三天而已,夏油怎麽看起來,瘦了好多?

回到宿舍時,夏油傑遇見了剛從校外買甜品回來的五條悟。

星漿體任務失敗後高層給予的壓力都被夜蛾正道和五條悟扛了過去,夜蛾正道還給他和五條悟放了幾天假。

夏油傑的變化很明顯,以為他是因為任務失敗而受刺激頹廢的夜蛾正道還來安慰了他幾次,五條悟則沒什麽變化。

心大的他該吃吃該喝喝,學會了反轉術式的他很放肆的用大量的甜食折磨自己的牙齒,美其名曰再也不會蛀牙,是看起來最沒心沒肺的一個。

夏油傑朝五條悟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後,就要開門回宿舍。

沒想到五條悟喊住了他“傑,等一下!”

夏油傑停下腳步,五條悟拎着甜品店的紙袋大步走過來,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夏油傑沒心情打趣他難得的猶豫,只是略帶疲憊的問“有什麽事嗎?”

五條悟見狀,立刻下定了決心。

他直接對夏油傑道“傑,你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

夏油傑瞳孔驟然放大。

“我有好好問過,說是你這樣的情況比較嚴重,得做一下心理幹預治療,醫生那邊我找人——”

“你認為望是我臆想出來的嗎?”夏油傑突然出聲打斷了五條悟的話。

當然不是,五條悟可是發現了夏油傑和姜望之間細微的咒力差別,如果姜望是夏油傑幻想出來的當然不可能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傑,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五條悟認真的盯着夏油傑,“即使望不在了,你也要——”

“誰告訴你望不在了?!”夏油傑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他憤怒又愕然的瞪着五條悟,用力的拍着心口,“他還在!一直在這裏!”

“望沒有離開我!他不會離開我的!!”

說着說着,夏油傑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瘋狂。

“他絕對不會離開我!”

五條悟看着這樣的夏油傑,張了張口,無力的敗下陣來。

“對不起,傑,是我說錯了話。”

夏油傑直接狠狠摔上了房門。

“砰!”

五條悟面對着緊閉的門,煩惱的抓亂了自己的頭發。

到底該怎麽辦,才能救他的兩個朋友?!

望……你快點醒過來啊!

再不醒的話,傑就要瘋了!

深知夏油傑多麽重視姜望的五條悟苦惱的想到。

不過出乎五條悟意料的是,在那之後不久,頹廢了一段時間的夏油傑就恢複“正常”了。

嗯,這個“正常”要打問號。

平時不管是學習還是出任務,夏油傑都像以前一樣,只是他在讓自己忙碌起來。

無論是做過的堆積如山的各類卷子試題,還是不分任務等級高低一律接受,幾乎變成了不知饑飽勞累的機器人,不是在外面做任務就是在學校學習。

五條悟拉他一起翹課他也不會拒絕,但出去一趟回來又會變成原樣。

不知真相的夜蛾正道還誇夏油傑越來越成熟了,很少跟五條悟一起胡鬧了,可在五條悟看來,夏油傑明明是越來越瘋,病入膏肓了!

夏油傑起初還會和以前一樣定時回家看望父母,夏油夫婦被演技進步的他瞞在鼓裏,但後來他就很少回去了,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帶着能給人制造幻覺的咒靈回去更改父母的記憶。

就這樣,一年過去,夏油傑三人升上三年級,他們的班主任夜蛾正道也正式在這一年接過了東京高專校長的重任,一下子忙碌起來,連課都很少上了。

不過三年級的學生也不需要老師上課了,咒術師的課程沒有那麽高深,一二年級教完,三四年級就是學生自行歷練了。

八月,五條悟将無下限咒術進一步完善,達到自動化,成為名副其實的“最強”。

“傑,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一點?”五條悟給同學演示完術式後,盯着夏油傑。

“這個我知道。”

“哦?”五條悟看向家入硝子。

“夏油最近有些厭食,聽那位崇拜他的木村小姐說,他一天下來都很少吃東西,水都不喝。”家入硝子避開夏油傑的視線,向五條悟打小報告。

夏油傑和五條悟已經是特級咒術師了,既然擁有特級這樣強大的實力,就不能像以前那樣浪費人力,一個任務安排他們兩個一起去了。

而且入夏以後,今年的咒靈異常的多,五條悟已經半個多月沒和夏油傑打過照面了。

往往不是他回來了夏油傑不在,就是夏油傑回來了他出去了。

倒是家入硝子,有時候會和他們其中之一一起外出救人,反而能經常見到他們的人,只是次數也并不多。

“不吃飯怎麽行啊?傑——”

五條悟的話被夏油傑打斷“只是苦夏而已,天氣太熱胃口不好,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的。”

“……是嗎?”

五條悟看了看他“說起來,今年确實比去年更熱,溫室效應越來越嚴重了。”

“要不要一起去吃荞麥面?你愛吃這個的吧,硝子也來,咱們三個聚一聚,好久沒一起了。”

家入硝子點頭“我沒問題。”

夏油傑也跟着微笑點頭“好。”

結果,準備出發前,五條悟很惱火的被一通電話叫走,家入硝子有病人要治療,夏油傑也要出任務,聚餐徹底沒戲了。

分開時五條悟還約定三人下次一定要成功聚餐,只是下次到底什麽時候還遙遙無期。

——

帳內,将收服的咒靈玉吞入口中後,已經逐漸學會忍耐咒靈玉味道的夏油傑只是神色略微猙獰,面色過于蒼白了些。

他走出大樓,仰頭望着漆黑的天幕上那輪皎潔的明月。

孤家寡人的夏油傑不禁輕聲,喃喃自語。

“望,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我已經,熬不下去了……”

姜望是他的半身。

一個人失去一半的自己,還怎麽活下去呢?

姜望在夏油傑的生命裏留下了許許多多的深刻痕跡,每當看到那些痕跡,夏油傑就會想起姜望,無法抑制的思念他。

失去姜望的夏油傑看似與常人無誤,但他的心已經空了。

曾經填滿它的人離開時也将它一起帶走了,茍活下來的只是一具沒有心的軀殼,行屍走肉罷了。

腐朽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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