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增添初吻)
向導的目的地在林中的湖裏。
确切地說,向導其實并沒有目的地,他們最終要完成一幅拼圖,而拼圖碎片就散落在湖底。
王又冬再一次從水底鑽出,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忍不住去打量身邊的競争對手。b國有一個A級向導的精神體是天鵝,他在水環境中如虎添翼,矯健的身影沉沉浮浮。
攥緊了手中的拼圖,王又冬上岸來到自己的拼圖區域,她的手指因為緊張而輕微顫抖,滴下一串水珠。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如果無法在這次比賽中取得好成績,她沒有底氣去和家人談判。
你有殷實的家庭背景,漂亮的外形,有着普通人羨慕的一切,你生來就要做一個一輩子不愁吃穿的大小姐,那些苦你是吃不了的。
很多人都對她這麽說過。
王又冬覺得眼睛酸澀,就伸手抹了抹,把冰冷的湖水揉進了眼睛裏,視線一下子模糊起來。她急得朝四周看了一眼,朦胧中好像看見其他選手都已經拼了大半。她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眼前的迷霧卻怎麽也散不去,像是一層紗将她網住。
深呼吸,王又冬,冷靜。她對自己說。她索性放下了手裏的拼圖,閉上眼睛反複吐息。她的腦海中閃過很多個徹夜練習的夜晚,閃過很多個和家人争吵後躲在被窩裏痛哭的時刻。天色已暗,清風像一雙冰涼的手拂過她的身體,讓她平靜下來。
“你的進度是最快的。”王又冬睜開眼,看見顧雲川。
王又冬活動了一下肩膀,邊拼圖邊說:“僅次于你?”
“不。”顧雲川搖搖頭,“比我快。你選的這幅圖是最簡單的。”
“那我運氣真好。”王又冬重新站起來,準備再次入水。
“運氣是實力的一部分。”
王又冬回頭看他,笑着說:“那你要小心你的冠軍被我拿走了。”
江珩左手抓住石塊,密密麻麻的刺痛鑽心,他看了看前方一塊凸出的巨石,不顧疼痛用力握緊後翻身上去。
江珩背靠石壁坐在這塊巨石上,單膝屈起,另一條腿搭在石頭外沿晃蕩。他仰頭喝水,正巧看見夕陽落下去的瞬間,落日如同一團跳動的火焰浸入了水中,升騰起一片暗沉的水汽将世界籠罩。一切都如老電影裏帶着馬賽克斑點的畫面,遠處的山脈和密林像一幅暈開了的水墨般模糊不清。但是對于江珩來說,這樣溫柔暧昧的時刻只存在了一瞬間,他立刻适應了變化的光線,視線又清晰明朗起來。
Advertisement
江珩的掌心潮濕黏膩,他用随身攜帶的水沖洗掉髒污和血漬,繃帶已經破損,露出了翻開的傷口,江珩索性摘下了繃帶,将它挂在一塊岩石上。晚風拂過,這條暗紅色的繃帶随風飄蕩起來。
他知道斯科特在他前面。江珩不太擅長攀岩,雖然他帶着受傷的左手已經甩掉了絕大部分競争對手,但是始終無法追趕上斯科特。他昨天确實消耗了斯科特的體力,代價是搭上了自己的左手。
怎麽想都是虧本買賣。江珩懊惱地甩了甩腦袋,就要繼續攀登,感覺有人接近,繼而聽見熟悉的聲音:“江珩?”
殷荷一只手肘搭在這塊石壁上,對江珩露出一個笑容來:“看來我沒有落下很多。”
江珩看向她身上的裝備,确切來說不能算是裝備,這是簡易的繩索罷了,除此之外她身上只挂着一個通訊器,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她的面色微紅,發絲黏在額角,但是喘息均勻,眼裏有光。
“荷姐,你的導航……?”江珩問。沒有導航是如何定位最終目的地的?
“我沒有。”殷荷聳了聳肩,“不過我的精神體可以充當導航。”
江珩注意到不遠處,有只海東青落在了岩石上。猛禽精神體的優勢此刻便體現出來了,它們此時可以陪伴主人,幫助主人探查前路。
“稍微繞了一點點彎路,不過看到你我就知道還好,我沒耽擱太久。”殷荷繼續說。
“荷姐,斯科特在我前面。”江珩說,他的聲音好像被夜色渲染,變得低沉。
殷荷的笑容消失在臉上,她抿緊了雙唇:“沒關系,我們至少有兩個……你幹什麽?”她突然拔高聲音問。
江珩正在脫自己身上的攀岩器具。
“有兩個人有什麽用?拿二三名嗎?”江珩動作利落地脫下器具,“荷姐,上來。”
殷荷皺眉搖了搖頭:“不行,你比我更有機會——”
江珩把自己還在滴血的左手給她看。
“荷姐,時間寶貴,你先聽我說。第一,我有傷。第二,昨天我和斯科特打了一架,我們倆互有消耗,但是你沒有。第三,你在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下和我一樣快,你的攀岩成績以及耐力都比我好。”
“我……”殷荷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江珩把東西都推到殷荷面前,看她面露掙紮,輕聲說:“姐。”
殷荷看着他,腦中不知浮現了什麽,嘴唇微動,最終還是不再猶豫,擡頭看了看,說:“等我好消息。”
江珩目測了一下自己和地面的距離,松手跳了下去,他覺得有點冷,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帶來的症狀,回頭看了眼高聳的峭壁,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血手印。
在這裏盤旋了一小會的仙鶴立刻落下來,蹭了蹭他的手臂,示意他跟着自己。江珩跟着它來到了一片開闊的空地上,上前坐在顧雲川身邊。
人的一輩子很難見到幾次流星雨,很多人對流星雨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那是一場聲勢浩大奪人心魄的絢爛夢境。
江珩擡頭緊盯璀璨星空,他驚覺自己毫無浪漫因子,看到這些閃爍的星星只能聯想到手機呼吸燈,流星劃過天空留下一瞬間的細小白痕,像電腦花了一下屏幕。它們并無秩序,自由地從四面八方而來,交替着、交叉着熠熠生輝。這片星空似乎變成了星際列車的中轉站,這些穿梭在時光中的列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就馬不停蹄地駛向過去或者未來。
除了風和樹葉交談的沙沙聲,四周安靜得不可思議,好像這些光年之外的星體帶來了來自宇宙深處的靜谧。
很多事情的開始和結束也是這般悄無聲息的。湖面反射着星光,好像被流星攪動,波光粼粼。王又冬渾身濕漉漉地坐在岩石之上,水滴落在她的大腿上,先是涼的,後來是熱的,她擡起頭把眼淚逼回眼眶,看着閃爍的流星雨笑道:“什麽嘛,一點也不壯觀,完全不夠格慶祝我的冠軍!”
殷荷的耳邊只剩下風聲,她把陡峭的岩石踩在腳下,把堅硬的石塊握在手裏,她不去看也不去想,只知道向上、向上。她登上平地,來不及喘勻一口氣,就沖向紅色的旗幟,将它拔下,牢牢地抱在懷裏,終于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了,倒在草叢之中。她的眼裏映出那些飛逝的流星,逐漸模糊成一團。她卻笑起來,暢快極了,在無人的山頂放縱自己說了句髒話:“看不起我的傻逼們,我做到了。”
“……你能看出來哪張圖是最簡單的吧,為什麽不選?”江珩問顧雲川。
“因為王又冬先選了。”
“所以你放心地摸魚了?”江珩看着他
“沒有摸魚。”顧雲川搖搖頭,“我費了很大勁才把它拼成一只貓。”
“貓?”江珩一頭霧水。
“乖,別動。”顧雲川正在幫他挑出傷口裏的石屑,他用精神力溫柔地包裹住這只慘兮兮的貓爪子,貓幾乎感覺不到什麽疼痛,亂動起來。
顧雲川一只手握住江珩的手腕不讓他亂動,另一只手拿出手機打開遞給他。
江珩看着他賽後拍的照片,在一片整齊的正方形拼圖中間,有一只用拼圖碎片拼成的貓,正翹着尾巴低頭舔毛。
江珩看了半天,有點無語又覺得好笑:“你好過分啊,別人都在緊張地比賽,你在那玩。”他正了正臉色,“萬一冬姐不是第一呢?你不是和我保證了向導這邊沒問題?”
他的語氣非常理所當然,覺得顧雲川和他保證過的事情必須要兌現。
“江珩。”顧雲川喊他,“這種比賽對我來說意義不大,你忘了我有天然作弊器嗎?和你保證過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江珩把睫毛上的星光抖落,嘴角勾起一點笑,小聲說:“……這麽酷嗎?”
顧雲川輕易地理解了江珩這半句話的意思,他因為足夠強大所以凡事都不需要取舍,可以找到滿足所有人心願的方法。在江珩眼中,這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
“不許願嗎?”顧雲川的心情很好,輕聲問江珩,“見到流星雨好像都應該許願。”
“唔……”江珩想了想,“許願荷姐拿冠軍。”
“已經拿了。”
江珩轉頭看他:“你怎麽知道?”
顧雲川指了指剛剛落下的仙鶴。
“那——”江珩想了半天,“我沒有什麽願望。”
願望這個詞包含了一些因為不可控的因素而祈求神明的意味。十七歲的江珩沒有願望。
“你呢?”江珩問顧雲川。
顧雲川握緊了一些他的手腕,他說:“我有。”
“那快許願吧,一會這流星雨就要沒有了。”
“這場流星雨八十一年才有一次,很巧的是,”顧雲川坐正了身體,認真地說,“上一次我國出現雙方都是ss級的高匹配度哨向組合,也是八十一年前的事情。”
ss級稀有,雙方都是ss級的哨向組合就更加稀有,即使同時出現了年齡相仿ss向導和ss哨兵,他們也不一定能夠互相匹配。
江珩挑眉看他。
顧雲川松開江珩的手腕,以免他發現自己手心的濕濡:“那位前輩向導晚年在回憶錄中寫道,她在一個月色明朗的夜晚向自己的哨兵告了白。”顧雲川看着江珩的眼睛,“……今晚月色也很好。”
顧雲川覺得自己說過很多次,但是每次注視他還是想要感嘆,江珩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在月色下如寶石一般讓人目眩。
“嗯……”江珩沉思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冬姐今晚會向荷姐表白。”
“什……麽?”顧雲川難得露出錯愕的表情。
“這場流星雨預示的不應該是今晚雙冠組合的未來嗎?”江珩眼裏都是狡黠的笑意。
顧雲川舔了舔唇,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江珩站起來,看了看星空:“走了,流星雨都結束了,你還沒把願望說出來,讓你廢話那麽多。”
他剛轉身,手腕就被抓住了。
“江珩,我喜歡你。”
顧雲川的初吻技巧也好不到哪裏去,唇齒相依便沒了下文,他們倆都有高挺的鼻梁,鼻尖蹭在一起微微發紅,寂靜的秋夜裏,耳邊只能聽見彼此交纏的呼吸聲。貓的不抗拒讓顧雲川欣喜,他摟緊了心上人的腰,很多個吐息滾燙的吻落在江珩的側臉、鼻尖和下巴上。
溫熱的觸感連綿不絕,江珩分不清顧雲川此刻在親他的哪裏,只聽見平日裏向來冷靜的聲音裹着含糊的熱氣,變得像蜜糖一般粘稠,反複襲擊着他的耳朵:“江珩,我喜歡你。”他又說了一遍。
“嗯。”江珩覺得耳朵發燙。
“我喜歡你……”顧雲川繼續說。
“嗯……”相依的肌膚滲出汗水來,好像是火熱的心髒因為劇烈跳動濺出了汁水。
“……我好喜歡你。”
“……”江珩偏過頭去,耳朵和脖子紅成一片,全部暴露在了顧雲川的視野裏,“知——道——了!”
“我可以親你嗎?”顧雲川用鼻尖蹭了蹭江珩的下巴。
江珩覺得有點癢,擡高了下巴躲避,目光不知道放在哪裏,平直刀削般的下颌線被染上一層月亮的銀色,喉結輕輕動了一下:“……你不是一直在親嗎?”
“對不起。”顧雲川捧住江珩的臉,和他額頭相抵,“可以再親一下嗎?”
江珩這才注意到顧雲川不知什麽時候摘下了眼鏡,沒有了鏡框的修飾,他好像也拿下了那張永遠從容不迫的面具,睫毛輕顫,抖落了月光,不知幾分是因為緊張,幾分是因為欣喜。
江珩給了他一個吻。
顧雲川有點失控。他纏住貓舌頭,掠奪這片土地上的津液,城門落下咬了他一下,他也感覺不到什麽疼痛,只覺得怎麽也不夠,空氣中的泥土和樹葉的清香逐漸被信息素驅逐,好像有無形的大網将他們包裹。
缺氧讓江珩腦袋暈暈,好不容易結束這漫長的一吻,他睜開眼,才發現無形的大網并不是錯覺,顧雲川的精神觸手緊緊地将他包裹,勒得人喘不上氣。一個即将突破ss級的向導失控多可怕呢?總之江珩感覺自己被死死纏住,五感變得過分敏銳,汗水劃過脊梁都癢得讓他輕顫一下,風拂過臉龐都叫他忍不住要躲,更別提顧雲川帶着愛欲的呼吸和吻。
“……顧雲川。”江珩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喊他,“不許親了。”
“嗯?”顧雲川好像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親吻依然落在江珩的耳畔。
“別親了。”江珩的聲音有些難耐,含混低啞,他埋進顧雲川的頸窩裏,咬了一口他,下口不算太重,但是有點疼。
“……好。”顧雲川停下了,卻覺得骨髓裏都滲出密密麻麻的渴望來,他說,“那——可以再咬我一口嗎?重一點。”
江珩用虎牙磨了磨顧雲川的肩膀:“确定嗎?”
“嗯。”
江珩張開了嘴巴,他的牙齒很整齊,虎牙尖尖的,像初生的野獸,氣勢洶洶的,下口卻很輕,倒像落了個吻。
顧雲川覺得江珩在折磨他,他的聲音啞得聽不太清:“……再咬重一點。”
“變态嗎你。”江珩小聲抱怨了一句,看在能不挨親的份上,他還是乖乖下口。
“唔……咬破了。”江珩嘗到了血腥味,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要命。顧雲川貼緊江珩的耳朵,喊道:“……貓貓。”
江珩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什麽?”
實際上顧雲川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這個時候只剩下了本能驅使,他繼續問:“可以……嗎?”他說的很含糊,可惜江珩聽力太好,想聽不清都不行。
“不可以。”江珩當機立斷地拒絕,這才反應過來那團灼人的熱源是什麽,他幾乎惱羞成怒了,“荒郊野外的……我不幹。”
別急。顧雲川在心裏對自己說。他長出一口氣,閉眼把情緒壓下,溫柔地親親江珩的耳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