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江珩轉身去問他的人形搜索引擎:“你知道付泓雲嗎?”
顧雲川略一思索:“s級向導,曾經任首都大學教授,腦科學方向的專家,他在記憶研究領域頗有建樹。”他稍一停頓,問道,“是那天那個向導?”
“嗯。”江珩點點頭,把手機遞給顧雲川看,“他問我有沒有想好畢業之後去哪裏。”
顧雲川垂眸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複而擡眼看江珩:“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你呢?”
顧雲川被他問得微一愣神:“我當然是……”
“你當然是和我一起。”江珩打斷他,“反過來也适用,所以你有想法嗎?”
顧雲川心口有些發熱,雖然在貓看來,“反過來也适用”只不過是随口一句尋常的話罷了,但是在顧雲川這裏,江珩幾乎說了句情話。
顧雲川垂眸,把情緒斂在眼底,校園裏人來人往,貓被親了會生氣的。他說:“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畢業之後大概率會去江南軍區。”
“為什麽?”
“因為,”顧雲川頓了一下,他還沒有和貓具體地介紹過他家裏的情況,“因為我爺爺曾是江南軍區司令,我叔叔現任江南軍區政委。”
“你去走後門。”江珩聽了以後評價道。
顧雲川笑起來:“對,我去走後門。”
但是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個玩笑,19歲的ss級向導,別人走後門來要他還差不多。
“那現在呢?你應該收到了很多橄榄枝。”
确實有很多,然而顧雲川沒有仔細看過,更沒有回複過。他的方向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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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顧雲川湊近了輕聲喚他,“還有很多時間,我陪你。”
捂了一個冬天加上生病剛好,江珩面色雪白,襯得濃密的睫毛如一灣墨,陽光下黑白分明。他看着顧雲川,忽然肩膀一松,垂下的眼睫落下一小片陰影,半遮住了雙眸:“我以為我可以在畢業之前突破ss,所以并沒有考慮過尚在s級的我該去哪裏。”
這句話說出口,江珩緊繃的情緒洩了個幹淨,像貓放下了高高豎起的尾巴。
顧雲川把他按到了懷裏。江珩的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小小地嘆了口氣:“我不裝了,我就是很在意。”
天才這個詞從江珩七歲就伴随他至今了,他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歡這樣的形容,但是他已經習慣了。
江珩一定做得到,江珩遲早做得到,江珩做不到就沒有人能做得到。
江珩是怎麽做到的呢?演練室被他刷到了次數上限,所有演習咬着牙突破極限,和理論最快只差了一秒鐘也會死磕上半個月。麻醉和止痛都對他無效,他就有意鍛煉自己的忍痛能力,連向導的安撫都要拒絕,以免實戰中被幹擾。
不過因為江珩是天才,這一切便無足輕重,他的一切都由天賦決定。
沒關系,不用急,你沒問題。
每個人都和他這麽說。
“貓貓。”顧雲川揉了揉他的後頸,親了一下他的耳朵,問,“要去游泳嗎?”
紮入水中,光影被模糊,聲音也被隔絕,像浮在空中,雲朵托起了疲累的肌肉。旋轉、翻身、躍起、沉底,人從水中來,來時是自由的。
鑽出水面,嘩啦水聲将江珩帶回現實世界。濕漉漉的貓趴在池邊,大口喘息着,水珠順着他的發梢滴落,像汗水也像淚水。
小豬随後也鑽出水面,大老虎激起的水花濺了江珩一臉,他嫌棄地躲了躲,推開碩大的虎頭:“豬你一邊去。”
小豬卻倔強地朝他身邊靠,用大腦袋去蹭江珩的面頰。江珩只好圈住老虎,把它固定了,狠狠地撸了一把虎頭:“好了吧。”
仙鶴扇了扇翅膀,苦惱于不便下水,啼叫兩聲呼喚水中的大貓。江珩推推小豬:“去吧,給你梳毛。”小豬便劃着四肢來到岸邊。
趴在池邊的江珩擡起頭看顧雲川:“來比賽嗎?一千米。”
哨兵與向導比體力和速度按理來說是有些不公平的,但是江珩知道他的向導在體能方面完全不輸哨兵,何況游泳并非常規訓練項目,他們倆都算是業餘。
自由泳時全身都伸展開來,伸手帶起陣陣水花,展示出流暢優美的身體線條,兼具力量與速度之美。江珩最喜歡的運動就是游泳。
一千米對于普通人來說是相當耗費體力的項目,s級的哨兵卻把它當做五十米來游,從一開始便全力以赴,如箭一樣往前蹿去。他起初還注意着身邊緊随的向導,但是在一次次觸到池邊,呼吸越發急促,每一塊肌肉都發着熱以後,江珩像沉入遠洋深淵,逐漸忘記周遭的一切,他開始專注呼吸。
吸氣,吐息,他忘記了圈數,也忘記了目标,眼前只有蔚藍色的水,一直往前,往前,再多游一點。他無法停下。
江珩13歲的時候打破了第一項校記錄,當時他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膛,口腔裏都是血腥味,五感超出了臨界值,盯着空氣中漂浮的灰塵微粒,難以對外界的刺激做出适時的反應。
等他被安撫下來,老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這就是你的實力,還有很多個記錄等着你去破。”
大家打破紀錄得到的是驚喜和誇贊,江珩得到的卻是理所應當,是符合預期。沒辦法,是他太厲害了,江珩這麽對自己說。
他知道,如果不這麽厲害就可以輕松一點,但是他不願意這樣。他想要做到最好,而且他能做到,為什麽不呢?
只是偶爾,很偶爾的,他會覺得疲憊,也會覺得焦慮。
手臂越來越酸,劃動的頻率慢了下來,江珩咬了下牙,感受到肺部發疼,氧氣越來越難被他吸入。視線也逐漸模糊,水色暈成一團。
他不想停下,他永遠不會停下。
就在最後一口氧氣即将消耗殆盡之時,後頸被按住,唇齒相撞,一口新鮮的氧氣渡了進來。
顧雲川擁住力竭的貓,帶他來到岸邊。哨兵眼睛裏濕漉漉的水色反射燈光顯得異常明亮,喘息火熱,噴灑在顧雲川因在水中而微涼的頸邊,燙得他頸動脈微跳。
像是一柄利劍出水。
江珩問:“我游完了嗎?”
“嗯,你游完了一千五。”顧雲川親他,吻落了他鼻尖上的水珠。
水流讓擁抱無法嚴絲合縫,貓往顧雲川的懷裏鑽,劇烈的心跳分不清彼此。顧雲川問:“乖貓貓,進你的精神領域看看,好不好?”
依然是那座懸崖峭壁,上不見頂,下不知底。江珩和顧雲川分別站在兩塊小小的凸起石壁上,中間隔着深淵。
綠色的藤蔓從顧雲川腳下鑽出,爬上陡峭岩石,在石塊之間鋪成了路,織出一張大網。顧雲川走過來,牽起江珩的手腕,笑道:“這裏看起來不适合招待客人。”
江珩看了他一眼:“哪有客人?”
顧雲川沒忍住親了親江珩。剛剛的劇烈運動很解壓,貓放松下來,乖乖讓他親了。
腰上被向導緊緊環住,親吻越發深入和激烈,藤蔓肆意生長,纏着江珩的小腿慢慢上爬。江珩反手扯住一根,輕輕喘息,問:“幹什麽?”
耳邊響起顧雲川的聲音:“貓貓,閉眼,交給我。”
江珩閉上了眼睛。他被顧雲川擁住,縱身一躍,失重的感覺很快侵襲而來,但并沒有持續多久。他們落到了一張綠色的網上。
哨兵睜開眼睛,他從來沒有在自己的精神領域裏躺下過,這裏沒有甚至沒有多少可供站立的地方,他總是在向上攀登,沒有機會停歇。
“偶爾可以休息一下。”顧雲川低頭吻他的眼睛。
“你好像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我一定會怎麽樣。”江珩把臉埋進顧雲川的頸窩。
“嗯……”顧雲川想了想,“你一定能迷倒我?”
江珩笑出聲:“顧雲川,你講話越來越肉麻了。”
“抱歉,下次不說了。”顧雲川聽見貓的笑聲,勾起唇角。他把貓從懷裏挖出來,兩人鼻尖相貼,眼中倒映着對方,他認真地回答江珩上一句話:“因為說別人一定會怎麽樣是很不負責的事情,會把壓力帶給他。”
“你也經歷過?”
“對。”顧雲川說,“我只會說,我一定會在你身邊,不論你會怎麽樣,想要做什麽。”
江珩7歲進入寄宿學校,十幾年的時間中只做了一件事: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哨兵。他想,他做到了,他比大多數人都努力,也比大多數人都優秀。
那麽在此之後呢?人人都說哨兵是天生的武器,而武器是為何而戰呢?
這個問題18歲的江珩還沒有完全想明白,但他還有很多時間去想,很多機會去試,很多錯誤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