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尊。”
等到聖文遣散衆人後，童司晴跟着對方回到了父雲峰。
她的父尊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麽情緒，但是童司晴隐約感知到對方心情很是低落。
也是，自己做了如此醜事，還叫其他各派當衆知曉了。
任何一位父親都是不樂意的吧。
童司晴沒敢多說一句，安靜地跟着聖文天尊，直到在場的只剩下她們父女。
聖文背對着她，墨發低垂束于腦後，挺括的銀袍泛着金屬質地般的冷色，像是被束之高閣的古器，不染塵埃，也不近人情。
童司晴早習慣了。
她父尊千百年來一直都是這幅模樣，帶着一張冷硬的玉石假面，所有情緒都藏匿在假面之下，就連她都不曾見過父尊有過什麽激烈的情緒，好像到了這個位置上，所有的人性都被剝離，剩下的只有神性。
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像尋常人家的父女，反而像是冷淡疏離的師徒。
就像父尊曾問過自己——為什麽總是在他人面前露出粘人又輕松的一面。
童司晴确實私下裏很愛粘人，很喜歡跟着師兄師姐們到處玩，當時的童司晴沒有聽出這句話的意思，還以為父尊在責怪自己行為不端，吓得連忙認錯。
而父尊也只是嘆氣搖了搖頭。
後來，童司晴還是在三仙聖那裏聽到了父尊原本的意圖——父尊本來是想和她經常說說話的。
眼下，聖文天尊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正仙，童司晴還是沒辦法放下那道防線和對方好好談心。
獨自和對方相處時，她只覺得尴尬。
實在無話可說。
就在童司晴尴尬到無以複加之時，聖文突然開口了，他放輕聲音，淡淡道：“我們仙寧宗是天下至高的正道門派，有些事情，是要做給其他宗派看的。”
童司晴一愣，這是什麽意思？
做給其他人看？
這句話從任何人嘴裏說出來都不奇怪，但是……這可是自己的父尊，聖文天尊啊！他怎麽會說出這種話呢？
看着童司晴震驚的目光，聖文自顧自地嘆息道：“為父是仙界天尊，也是你的父尊。身為上位者，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但是作為父親，我并不希望你如此草率地定下婚約。”
童司晴垂眸，表示理解。
她要想不負心，就必須要提出娶親之事，承諾已經下了，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撤回。
但同時，兩人的身份立場都截然不同，就算不說這些，她與師知華之間也并不存在感情一物，一場婚約若沒有愛的存在，那對于兩個人都是折磨。
此事無解，童司晴束手無策。
接下來聖文天尊也沒有說些其他的，他只是擺擺手，示意童司晴可以走了。
童司晴也沒留戀，行禮就退下了。
她走後，聖文才別扭地轉過身，在空無一人的大殿裏，盯着殿門的方向看了許久。
童司晴回到自己居所時，守門的弟子告知童司晴，說三仙聖攜禮前來拜訪。
什麽禮？
童司晴莫名其妙，直到她見了對方，并讓手下人退下後，才看到了那份禮——
一件造型和做工都頂尖的正紅色嫁衣。
童司晴：“……”
三仙聖成仙之時已經年過古稀，所以容貌便維持在了白胡子老頭的狀态，這樣一位白胡子老頭捧着超大一件嫁衣出現時，畫面感是極其富有沖擊力的。
三仙聖滿臉都是笑意：“這嫁衣，是你父尊親手繪制縫出來的，一針一線都是親力親為。”
童司晴是真的吓了一跳，她問：“何時的事？”
三仙聖言簡意赅：“你出生的那天，就開始縫了，放了這麽多年，今天，他讓我拿來給你。”
童司晴震驚到不知道說什麽，她只能接下衣服，然後有些不确定的問：“那您以前送給我的……”
三仙聖捋了捋胡子：“你看我這老頭像是會給人縫衣服的嗎？”
童司晴：“……”
她父尊難道就像嗎？
她寧願相信是三仙聖穿針引線縫的，也不敢相信這是她冷冰冰的父尊親手縫制的！！！
太吓人了！
童司晴想象了一下她父尊挑燈繡花的場景，整個人瞬間不好了。
尴尬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往出冒。
三仙聖遞來一杯茶：“不要太感動了，喝口茶壓一壓。”
童司晴像是魂飛走一樣，木然地接過茶杯，一口飲盡。
上了年紀的三仙聖念叨起來總是沒完，童司晴等啊等，直到困到不行時，也沒見對方有安靜下來的意思。
直到最後，她終于堅持不住，一下子趴着睡着了。
失去意識以前，她還沒有想明白，今日為何這般困。
仙使們帶着不計其數的奇珍異寶去往魔界時，舉世驚動。
圍觀的人很多，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臨。
看到仙使們已經準備好聘禮出發時，青臨整個人都像是渡了雷劫，被劈得外焦裏嫩的。
這行動也太快了吧。
——那些人，真的在考慮強娶她們家魔尊。
強娶……
搶。
用搶的！
青臨麻了，她覺得自己回去的時候怕不能實話實說了，這話一出口，小命就得沒。
這場婚約必然不可能。
因為任何一個魔族人士都不會樂意來仙界生活的。
別看這裏是仙界，其實仙界才是規矩最多最嚴苛的地方，什麽衣服必須素淡，舉止要雅靜端方，條條框框能把人逼死，一旦觸犯了什麽律條，就要收到懲罰。
對于生性自由，疏狂奔放的魔族人，來這裏和蹲大.牢沒什麽兩樣，更何況那是她們魔尊，怎麽可能委身嫁過來，真要嫁過來不能被這麽多條條框框給氣死？
青臨想想就頭疼。
更讓人頭疼的是這個聖文天尊。
這聖文就是個獨斷專權的獨.裁者，他一句話下來，也沒管對方同不同意，婚事就這樣定板了。
奇葩的是，提親的仙使沒過多久就帶着東西出發了！
比自己這個內應都行動利索！
不能再等了，青臨眼看事情就要脫離正軌，連忙趕回魔界通風報信。
所幸前來娶親的隊伍陣仗大，所以她能夠更快地趕回來。
見到魔尊的第一面，青臨“啪”地就跪下了。
師知華撩起眼皮，問：“發生什麽了，讓你這麽慌亂。”
青臨斟酌了一下用詞，回道：“童司晴有意同您結為道侶。”
這事師知華自然知道，畢竟對方走的時候也曾說過這話，只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沒有食言，真的就去做準備了。
師知華嘴角提起一絲愚弄的笑意：“她倒是沒有騙人。”
說完這話，師知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又問：“這種私人想法你又是從何而知，搜神嗎？”
青臨可打不過童司晴，怎麽可能辦到搜神這種法術？
師知華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青臨艱難地開口：“她是當衆和聖文請示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師知華：“……”
魔尊大殿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盤在尊主寶座上的蛇都傻成豆豆眼了，信子都不吐了。
師知華試探着又問：“結果如何，她被聖文罰了嗎？”
青臨頭也不擡，仿佛已經死了：“聖文答應了，還派了烏泱泱一堆仙使帶着聘禮前來，已經在路上了……可能，馬上就要到了。”
師知華：“……”
很好，自己有被羞辱到。
大殿內罡風頓起，金蛇吓得鑽進魔尊的袖口，獵獵的風呼嘯着盤旋在殿內，預示着主人心情差到了極點。
青臨只能繼續裝死。
“好一個正派君子，好一個聖文。”師知華刻薄地笑了起來，她又問，“其他各派都死了嗎，居然也能平靜地圍觀聖文發瘋？”
青臨咽了咽口水：“聖文說，聘禮已下，若您不肯，仙界就要強娶。”
師知華：“……”
真是聞所未聞，聖文發起瘋來，真是創新獨特。
良久，青臨跪得腿都要麻的時候，魔尊師知華才放松了語氣說道：“你也受累了，先去休息吧，讓素容代我去會一會這幫仙界僞君子。”
青臨：“是。”
誰都知道，魔尊有兩位心腹，南青臨，北素容，都是魔尊撿回來從小養大的，青臨是魔界最南邊撿回來的，素容則是在北地同仙界接壤的地方帶回來的。
後來，素容被魔尊派去做了仙界的內應，給她們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論怎麽糊弄仙界那幫小人，素容最在行了。
師知華本以為自己可以高枕無憂等消息，結果她心還沒放下來，就看到素容一臉落敗地回來了。
師知華：“什麽情況？”
素容跪下：“尊上，屬下無能，一時間沒妥善處理，把事情搞砸了。”
師知華：？？？
搞砸是什麽意思？
“那童司晴太過氣人，居然穿了品綠婚服來見您，口口聲聲說要帶您回去，但是這種情況我怎麽可能答應她！”素容看着很是氣憤，“綠衣裳接親，是民間接妾的待遇，您可是堂堂魔界尊主，她怎麽敢那般欺辱您！”
師知華指尖纏繞金蛇，不以為然：“所以你拒絕了？”
“我出手打算給她點教訓，結果她居然沒擋也沒接，直接硬生生地受了，可能身上還帶着傷吧，所以當場就被我重傷了。”素容再次拜伏，“是屬下辦事不利，請尊上懲罰。”
師知華：“她怎麽會帶傷呢？”
素容：“屬下不知。”
或許，是聖文那個老不死的已經罰過她了呢？
師知華心裏突然多了一分滋味，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可能總是有些心疼的。
她皺眉，擺擺手：“好了，退下吧。”
素容沒有立即離開，她又請示道：“尊上，屬下此行見到了久別多年的師妹，師妹她被仙界人士折磨得好慘，屬下心疼，便擅自做主将她帶來魔界了。”
“多一個人而已，這類小事不必事事上報。”師知華道，“你随意給她在魔宮安排個差事就行。”
素容規規矩矩地低下頭：“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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