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童司晴毫無準備地被推下了水。

水花四濺，暖熱的池水瞬間包裹住她周身，耳邊像是被巨大泡泡擠兌了一樣，悶悶的，什麽都聽不清了。

在水中，童司晴努力睜開雙眼望着岸緣，卻只能像是霧裏看花一般隔着一層朦胧的障。

岸邊，是師知華修長的雙腿。

池裏，童司晴漸漸沉入水底。

她真是太聽話了，師知華讓她咬緊發簪，她便一點兒也不敢松口，甚至都沒有首先去呼吸，而是任由空氣被剝奪走。

本來正常情況下，童司晴不該這麽快就沉底的，但是她口中咬了簪子，一只手還抓着衣裳，行動實在不方便。

她倒是也做了努力，比如努力閉上雙眼，再比如，她緊緊抓好手裏的衣服。

作為修為很高的仙聖，這點小打小鬧不至于溺水，憋氣而已，小事。所以童司晴一點兒也沒有慌亂，任憑自己沉入池水。

意識放空，便也不再睜眼看岸上的人。

岸上的人終于有點慌了。

師知華親手推她入水，本是帶着些使壞的心思，想要看對方掙紮出水花，或者窘迫地浮沉，她布下了留影珠，想着把這一幕傳遞給聖文，讓他看看自己的好女兒被欺負成了什麽樣子。

誰曾想，童司晴被推入水中以後一點兒掙紮都沒有，靜靜地就沉了底。

師知華抱着胳膊站在岸邊瞧着，漸漸發現情況不順心了。

最初的時候，她以為對方在玩鬧，畢竟童司晴還睜眼看着自己，緊接着，那雙小鹿一樣漂亮的眼睛就閉上了。

師知華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是魔泉的水對她造成了什麽不好的效果嗎，堂堂仙聖，聖文的女兒，怎麽可能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師知華眼神微動，仔細瞧向池底——童司晴居然還緊緊咬着口中簪，真的一點兒都沒松開。

師知華以為她會在落水的瞬間就松口的。

這樣自己就可以找個借口懲罰她，讓她卑躬屈膝地在池中摸到發簪，再咬着給自己送到岸邊。

像個低階靈寵那樣。

這樣就能最大限度地達到羞辱的效果。

可是……她怎麽這麽乖這麽聽話了，說不讓松口，就真的咬着不放，一直難受地沉底，都沒有松開齒關。

作為魔尊的師知華向來心狠傲慢，不知道心疼為何物，可是這一刻，她看着乖巧的姑娘當着自己面沉入池中時，心髒卻一下一下地抽痛起來。

世界上怎會有這般純良乖巧的人？

單純得仿佛沒見過世面。

太好騙了。

師知華嘆了口氣，也拿她沒辦法了。

此情此景，上空的留影珠還在收錄着，師知華也沒有收回去，而是在第一時間下了水，親自去撈人了。

魔泉并不是完全的澄澈，因為有魔氣浸染，所以池水呈現一種淺淡的紫，煙霧缭繞之時，彌蒙且迷幻。

師知華身上的黑衣被打濕，她沒有多管，而是憑着感覺伸出胳膊，在下一個瞬間攬住對方的腰，頃刻間把人帶出了水面。

池面“嘩啦”一聲，一雙人影緊緊挨着浮動。

師知華擔憂地望向對方……

童司晴一雙瞳眸亮晶晶的，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師知華：“……”

這是在玩兒自己嗎？

師知華眼肌一緊，心裏不悅極了，她觀察過對方，發現童司晴沒有一點兒異樣，所以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救她其實也沒關系吧。

畢竟是仙聖之首，怎麽可能被一池水就淹死。

“你騙我。”師知華咬牙切齒道，“好玩嗎？”

童司晴乖巧的垂髻全都濕了，像是兔耳朵一樣焉噠噠地搭在頭發上，她發量多且密，即使濕了水，也是像緞面一樣浮在水面，又黑又亮，和她漂亮的瞳眸一樣。

她嘴裏咬着簪子，所以沒辦法說話，只能搖搖頭。

沒騙你，她想。

童司晴下巴微微仰起一個角度，和對方展示——看！簪子還咬着。

“不好玩？你還知道不好玩？你居然敢這樣……”哪知師知華更生氣了，一雙淩厲的鳳眸讓她看起來十分不好惹，她故意吓唬童司晴說，“這是魔泉，仙族掉進去會腐蝕掉一層皮，你閉眼把自己沉進去，是為了故意吓我吧。”

哇，這池子好厲害啊。

童司晴眼神一亮，興奮地以為自己修為一定到了極高的境界，這麽恐怖的魔泉都傷不了她分毫。

微小的表情變化被師知華捕捉到之後，她氣得掐住童司晴脖子，把她掼到了池壁上：“說話！”

這不嘴裏還咬着簪子嗎。

童司晴委屈地看着她，有點想哭。

她倒是也想解釋，但是沒辦法開口啊。

童司晴睫毛濕濕的瞧着她。

師知華有點受不了這個眼神，她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懊惱還是憤怒，暴戾和心疼交織在一起，想要一把捏碎對方脖子，又想把人抱起來好好哄一哄，總之非常矛盾。

童司晴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她望着面前的大反派，見對方長發盡濕，顴骨處還貼着一绺青絲，多情的眸子好像藏了好多心事，正不怎麽開心地微微低垂着。

美人垂憂，勾人心動。

童司晴心髒狂跳，對于這般近距離的美色毫無抵抗力。

就在對方松開她脖頸的同時，她渾身一軟，不好意思地把額頭抵在了師知華鎖.骨處。

師知華一愣，下意識地低頭。

突然，一個帶着些許溫度的硬質飾品觸碰到了肌.膚。

師知華擡手摸去，摸到了一個發簪。

師知華：“……”

她突然有些懂了，抽離這支發簪之後，童司晴果然松開了齒關，狠狠舒出了一口氣。

緊接着，童司晴才小小地咳嗽起來。

可能是被水嗆的，也可能是被灌的，總之很不舒服。

她咳得眼睛都紅了，像個兔子，單手掩住嘴巴小心地喘.氣，盡量避開師知華的視線……

師知華低頭看着她，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哪怕這種情況下，童司晴的另一只手還抓着衣服呢。

聽話，聽死話，一點兒都不變通。

就像這個人，認死理，轉不動腦筋。

師知華問：“你……該不會是因為一直都咬着東西，所以才不答複我的？”

童司晴點點頭：“嗯，你說的，讓我咬緊……”

師知華一下子捂住她嘴巴，不讓她說了，同時心裏覺得好氣又好笑：“你怎麽這麽死腦筋？”

“我沒有，是你說的……”

童司晴支支吾吾地回答，口中熱氣騰在對方手心。

師知華收回手，有些無奈地垂眸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我說你就做？那我讓你告訴名字，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話不可以亂說。

童司晴心裏盤算着，自己若是真的說了，那不是掉馬甲了嗎！

于是她搖搖頭，表示：“我不能說。”

師知華擡頭看着上空的留影珠，有點兒想要冷笑，她都不知道童司晴是真傻還是天真，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該裝傻的時候是真傻。

“好了，不為難你了。”師知華拿她沒辦法，“上去吧。”

童司晴沒動。

因為她手裏緊緊抓着的那件衣裳，突然不怎麽為什麽，就浮起來了！像是随波流動的海藻，随着師知華的撤離向對方湧去。

方才不知羞……慢半拍的童司晴直到現在才覺出了一絲臉紅心跳，她連忙手忙腳亂地往回收攏衣服，跟不小心落水的貓一樣冒失。

師知華察覺到了對方的小動作，謹慎回頭——

童司晴低着頭不敢看她。

師知華注意到了她緊緊抓着衣裳的那只手，以為她還死腦筋地不敢松開，估計是手抽筋了吧。

“這樣啊。”

師知華輕輕笑了一聲，體貼地幫她揉開那只握緊的拳頭。

童司晴心中警鈴大作！

不行，不行！

松開手，衣服就要飄走了！

方才在岸上時，隔着一層水霧和一段距離，童司晴還不那麽害羞，現在在水中啥也不隔着，如此近距離，童司晴根本不好意思坦誠相對。

尤其是看到師知華穿了自己稍微小一些的衣裳，整個人又被水沾濕……挺俏處真的是……又把她們間的距離拉進了好些。

童司晴甚至能回想起自己方才靠着她時，心口的那些許綿軟，叫人心動。

“不要死腦筋。”師知華只好要求她松開拳頭，“松開吧，我不欺負你了。”

不要！

童司晴後退半步，左右一轉，一圈之後把自己裹在衣裳裏。

“我不。”童司晴抵觸地說，“不行。”

她還連續說不？！

師知華不高興，童司晴的這種行為未免也有點太不識趣了吧。

“嫌棄我嗎？我是郁淫宮主人，再怎麽說也輪不到你給我甩臉色。”師知華握緊她肩膀，“你不要還把自己當成仙寧宗的人，來到魔界，就要守規矩，聽我的話，我讓你放開，你就……”

聽到重話，童司晴馬上聽話地放開手。

然後，衣服絲絲縷縷，纏在發絲，又浮在了水面。

她不知道從哪裏伸胳膊，又從哪裏伸腦袋，只能看着浮萍似的衣服發愣。

童司晴局促地劃拉了一下水面的衣服，不小心纏了一胳膊，差點勒着自己。

她又小小地咳嗽了一聲：“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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