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近日的郁淫宮氣氛不似往日低沉戰戰兢兢的人們也終于不那麽小心了,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魔宮內來了一個仙寧的姑娘魔尊喜歡得緊每天進進出出都讓她陪着。
童司晴性格軟糯,從來不和人生氣也不喜歡看大家起沖突所以魔尊的脾氣也肉眼可見地變好了起來。
前幾周本來有幾位犯了過錯要被處置的人,就因為童司晴路過停下來問了一嘴魔尊就寬宏大量地放了。
童司晴:“尊上不是說雖然可以重罰,但是一定要賞罰要分明嗎?”
師知華心情正好着呢:“無礙規則都是本尊定的。”
童司晴:“哦哦,好的。”
“稍等一下。”師知華叫住她,幫她拂去發絲沾上的蒲公英,滿意道,“可以了真好看。”
童司晴疑惑地看天:“什麽好看?”
師知華微笑:“當然是你……”
話說一半,師知華突然拐了個彎,改口成了“你的發型”。
童司晴又問:“真的嗎?”
她總不是很習慣現在的發型總覺得有些張揚,不符合自己長久以來的習慣。
師知華連連肯定還問了地上跪着的下人們:“你們說是不是很好看。”
地上的仆從們頭也沒擡額頭抵着地面口中卻連連稱是:
“對對對很好看!”
“天下無雙!”
“尊上真有獨見之明!”
誰不知道今天的發型是魔尊親自為這姑娘編的魔尊親自做這些小事無論結果如何,她們必然會往死裏吹捧。
哪怕對方手殘到給對方頭發打了個結,也絲毫不影響。
童司晴:“……”
別欺負她傻,她怎麽沒看到這幾個人擡頭呢!
頭也沒擡,閉眼瞎吹嗎。
“你騙我。”童司晴苦惱,“一定不是很好看,不然她們幾人不會不擡頭。”
地上的幾位:“……”
救,救……魔尊的女人誰敢擡頭去看啊!這種情況糊弄糊弄得了,要是真擡頭看了以後一通猛誇,是嫌活得不夠長嗎!
果真,師知華一聽童司晴這話,便對着地上的幾位假笑道:“怎麽了,擡頭看一下啊。”
她這話雖然是笑着說的,但笑意不達眼底,因此顯得格外陰鹜吓人。
地上的幾人脖子僵在半空,不知道該不該擡頭。
這就是一個送命題了——你是要現在死,還是五更死。
好在童司晴沒讓她們為難太久就拽着魔尊走了,原因是,她看到了不遠處的花蝴蝶,好奇地要去追。
師知華這幾天心情不錯,對童司晴幾乎是百依百順。
童司晴幼稚,不想拿術法囚住蝴蝶,便拉着師知華蹑手蹑腳地親手去抓。
結果好半天都沒有成功捉住,眼看那蝴蝶就要飛走,師知華暗搓搓地使了個小術法,強行逼着那蝴蝶降落到了一朵小白花上。
童司晴轉身對師知華:“噓——”
師知華含笑不語,點點頭。
童司晴拿出十二分的謹慎,鼓足一口氣靠近那朵花。
天光正亮,郁淫宮籠罩在光華之下,師知華暗紅色的瞳眸漸漸收緊,她盯着童司晴的背影,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只蹦跳的兔子,那兔子心思純明,可以驅散一切的陰霾和肮髒,過處皆是美滿,師知華甚至覺得對方呆過的那塊地皮都比其他地方順眼。
師知華就像酒過三巡後帶了些微醺一般,是那種彌蒙中帶着些美好的狀态。
在位數百年,她過得日子都相差無多,時光在她眼裏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幾年,幾十年,也只是過眼雲煙。
她以為……這世上沒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了。
直到她被烏紫郁投毒,遇到了一個很有禮貌的姑娘。
童司晴叫她穿好衣服再打,但是她不僅沒有穿好自己的衣裳,反而還拉下了對方的月白小衣。
如今再回首,她無比慶幸自己做出了此舉。
本是氣氛上頭時使的壞招,誰想到竟然成為了自己今後幸福生活的開端。
師知華含蓄地深吸一口有童司晴所在的空氣,眼神幽深地繼續望着對方。
雖然童司晴今天沒有梳她最喜歡的垂髻,但是師知華依舊覺得對方腦後仿佛還垂着倆耳朵一樣,讓人很想把她按在自己懷裏,不顧對方掙紮,恣意地撫摸那乖順微軟的耳朵。
師知華手頭有些空,她摩挲着自己指尖,在童司晴撲向蝴蝶的那一瞬間故意驚起蝴蝶,讓童司晴撲了個空。
童司晴瞳眸放大,漂亮的眼睛裏寫滿了不解和低落。
“哎呀,怎麽沒抓到呢。”師知華看似很真情實感地替對方難過,她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守住童司晴,然後安撫她,“都怪那只撲棱蛾子不識擡舉,不怪你,怪它。”
“沒關系。”
童司晴嘴上說着不難過,但是嘴巴确實輕輕抿着的,眼裏的悲傷猶如實質。
她沒有抓到蝴蝶,是真的會難過的。
就這麽一點小事,真的……難過。
師知華就愛童司晴的純粹和無憂,她輕攬衣袖,像個曼麗又懶倦大貓:“求求我,我幫你把它抓回來。”
修習者為萬物至高之士,只要她們想,就能改變任何自然規則和運行邏輯,比如現在這只蝴蝶,只要童司晴想要,她動動手指就能把它抓回來。
但是她一向不喜歡這樣,她是書中的主角,萬物自然圍着她轉,就像一副畫卷中的中心。而她也像一只非常和諧的小動物,自然地融入進去,無拘無束。
童司晴同知華對視:“我不喜歡強迫它。”
師知華一頓,突然發現童司晴的瞳眸比正常人的要大和黑一些,像個小動物,難怪會給自己帶來這麽天真的感覺。
師知華走神了一下,回答她:“那就不用了。”
話雖這樣說,但師知華還是要強迫蝴蝶回來的,因為她不想童司晴感到傷心,這比讓她自己心情難過還要不爽。
于是師知華指尖流轉,正打算不動聲色地施法重新召喚蝴蝶……
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童司晴仰着腦袋喚了一下不遠處的蝴蝶,禮貌詢問:“可以在我手上停一下嗎?”
師知華:???
她在幹什麽,居然妄圖和一只未開神智的蝴蝶交涉?
師知華有些啼笑皆非,這能行嗎?
可是,就在她打算看好戲的時候,那只未開靈智的蝴蝶居然聽話地慢悠悠飛了回來。
師知華眉頭一蹙,意識到了什麽,她以為這是一只蝴蝶妖,便也試着同對方對話,結果卻探到這只是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物類——根本沒有靈智可言。
在魔界地界上,妖魔都聽從她的調配,那些修為不高的,基本無法生出反抗的念頭和能力。
所以師知華肯定了——這只蝴蝶要麽是無意識地飛了回來,要麽……
就是仙界派來接應童司晴的。
魔界蝴蝶大多色彩絢麗,而這一只色調非常的清新,所以童司晴願意去追趕。
師知華起了些疑心,施法驅逐這只即将飛回來的蝴蝶。
她順便還試探了一下——這只蝴蝶身上并沒有童司晴施法召喚的痕跡,也就是說,剛剛童司晴确實是想要通過直接喊的方式來叫蝴蝶的。
師知華:“……”
她一邊疑心蝴蝶是仙寧那邊派來的,一邊抽空嗔怪了童司晴一聲傻瓜。
童司晴小小地打個個噴嚏,垂順的發絲都揚了一下。
師知華在心裏偷偷地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驚駭地看到——原本被自己驅逐的蝴蝶居然真的落到了童司晴的手上。
——而對方甚至沒有用法術。
眼前這一幕已經超脫了“放松心情”的範疇,幾乎在蝴蝶脫離控制的第一瞬間,師知華就嚴肅了下來。
她不信邪,再次施法去驅趕。
可是那蝴蝶明明被自己施壓,卻還是樂意停在童司晴手上。
片刻之後,師知華放棄了,她不是心疼蝴蝶,而是擔心那蝴蝶炸成一堆血霧擾了童司晴的興致。
童司晴瞧夠之後,托着那只蝴蝶回來給師知華看:“尊上,你看——”
就在童司晴走到師知華差不多五步遠的時候,蝴蝶振翅而飛,生怕飛慢了被師知華抓回來弄死。
師知華:“……”
童司晴也有點尴尬,她笑了一下:“沒事,我們再去抓一只。”
師知華有些郁悶,問童司晴:“你方才使用術法了嗎?”
童司晴搖搖頭:“沒呀,她可能剛好要飛回來吧。”
其實不然,只有童司晴自己知道,自己是通過主角光環才把蝴蝶喚回來的,簡單來說,她自己也走了捷徑。
自從覺醒個人意志後,她的心态就發生了改變,尤其是初見知華那天晚上,自己犯了個原則上致命的錯誤,從此一錯再錯,再也沒辦法按照既定路程走下去了。
她沒辦法回頭,也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既然自己是造物主創作的中心,那就要按着最舒坦的方式來活,不必按着原本的軌跡去走。
身邊的師知華還在同她開玩笑:“為什麽我喊就不管用呢。”
“她可能剛巧要飛走,這說明這只蝴蝶和尊上沒法結緣,但不要氣餒,這只不行,還有下一只,下下一只,下下下一只……”
童司晴知道,這是因為知華是反派,在這個書中世界,她時時刻刻都會體會到那種刻在命理中的無能為力。
挫敗,無奈,親眼看着原本屬于自己的勝利被主角搶走。
所愛、所惜、所念紛紛流失,就像指間流沙,都是一場雲煙。
童司晴低落地垂眸,感覺自己就像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竊賊,她根本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接收造物主的饋贈。
如果要她按照原本的軌跡去搶奪反派的東西,她如何心安?
所以童司晴留在了魔界。
她回絕了父尊接自己回家的要求,她只想留在魔界。
這裏人煙市肆繁華無比,最撫天下凡人心;這裏有天下獨一的師知華,她是自己見過最好看最有本領的人;這裏還有很多有意思的,自己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童司晴是天然樂天派,只要高興,她才不管有明天沒明天呢。
“在想什麽呢?”師知華看到她走神,便問,“你有愁事盡可以提出來,我來為你解決。”
童司晴露出一個純明到晃眼的笑容:“我沒有愁事。”
師知華揉揉她頭發:“如果有心事,一定要說與我聽。”
“那我在愁……尊上所愁的事情。”童司晴笑得開懷,好像她什麽都不知道,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她說,“那尊上有愁事嗎,可以分給我一些嗎?”
師知華知道她身份,所以故意開玩笑:“本座身為魔尊,要愁的自然很多,你分都分不過來。”
童司晴抱着胳膊,點頭:“也是啊。”
不遠處的草坪上有一些白兔,是師知華叫人捉來放在郁淫宮的,她便指着那些兔子,對童司晴說:“還是做貓貓狗狗兔子什麽的比較舒心,小兔子才沒有什麽煩惱呢……”
她喃喃自語,心事漸漸落下:“小兔子能有什麽煩惱呢?”
“可是天下遲早都是尊上的,尊上何必發愁,結果已定,徒增的只是煩惱。”童司晴想到啥就說啥,絲毫沒有留後路,“不必愁,真的。”
“什麽?”
師知華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她重複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童司晴無比肯定:“天下遲早都是尊上的。”
師知華:“嗯???”
不是?
童司晴在說什麽?
她可是仙寧的九聖之首,聖文天尊的唯一的女兒,可以說立場完完全全是站在仙寧那邊的,怎麽可能……
但凡換一個人說出這些話,師知華都會嗤笑一聲對方的虛與委蛇,但說這話的人偏偏是童司晴。
童司晴的直率和純真都是她看在眼裏的,對方說什麽話,幾成撒謊,都寫在臉上。
以她的性子,完全不會為了讨自己歡心,故意說這種違背立場和原則的話。
所以師知華還是覺得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她試圖揭過這個話題:“未知之事,誰也說不準,我們還是……”
童司晴打斷她,用一種異常堅決的語氣重新一字一句地肯定道:“結果都是已知的,這天下——就是你的。”
師知華:“……”
幸虧她是受益方,若她是聖文本人,現在估計得氣得掐人中。
聖文養女兒真是奇葩,居然能教出這麽獨一無二的女兒,這誰聽了不得稱奇道絕?
師知華失笑:“這話可別和別人說。”
童司晴點頭:“我只告訴你。”
師知華內心甜絲絲的,哪怕她知道童司晴和自己立場本是不和,甚至方才的話也不能全信,但她聽着就是高興。
雖然她不信,但是她歡喜。
可能……這就是為何天下愛侶宣發情意時,願意說違心話的原因吧。
畢竟違心卻讨好人的話,誰聽了不迷糊呢。
仙聖尚且不能免俗,自己也……不能吧。
師知華駐足,心跳不止。
她确信,童司晴心裏是有自己的。
哪怕對方表達愛意的方式奇詭中帶着些直率,但她依舊領會到了那份心意,心意嘛,有就行,無外乎形式。
師知華不在乎那些凡俗的形式,她只要真心。
不過童司晴有時候表白很直球,往往正盯着自己呢,就突然冒出來一句“好美”的感嘆詞,或者有些天真地指着心口,歪歪腦袋告訴自己——這裏跳好快。
師知華又何嘗不是呢?
心跳不止,愛意蓬勃,藏也藏不住。
她想,一定是自己從未見過這般熱烈純明的求愛,所以才會被這種笨拙的人勾了心魂。
師知華高傲地整理好袖口,心說——是她先喜歡我的,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回報一下吧。
“尊上,尊上,尊上……”童司晴在她面前招手,疑惑地開口,“尊上好像魂都丢了哎。”
當面被拆穿,師知華只好端起架子,輕輕咳嗽一聲掩蓋自己的尴尬:“本座在思考天下大事,你說天下都是我的,有何依據。”
童司晴:“這個啊……”
師知華挑眉:“嗯?怎麽說?”
童司晴想,自己是故事裏的主角,将來造物主讓世界線收束的時候,所有的所有都歸于自己本身,那麽這就叫“天下歸于己”吧。
而自己呢……也留在魔界了,魔界,是知華說了算,所以自己也歸給了知華。
這樣一換算,天下不正是知華的嘛!
沒問題,等式正确,換算成立!
于是童司晴眼神很亮地告訴她:“因為我就是天下。”
說罷,她把手遞給師知華,托着長長的尾音:“‘天下’,給——你——”
童司晴好不容易聰明一次,差點讓師知華沒反應過來,她怔愣一瞬,再看,手心已經多了一抹溫熱。
師知華深吸一口氣,快要受不了了,對方的愛意太過洶湧熱烈,是她見過最繁盛最珍貴的。
來的時候毫無預兆,像是一團笨拙又狂熱的白日淨火,直直撲到懷中,叫人根本無力招架。
師知華還能怎麽樣呢,她只能去擁抱,去撫摸,去捧着她的臉親吻她,不止淺嘗辄止,還帶着些迫切的攻勢,恨不得把她揉進骨血。
“你們看那兩個人,她們在親嘴兒哎!”
“騙人,明明是在互相吃人。”
師知華:“……”
氣氛正濃的時候,哪兒來的不怕死的東西來吐槽?
往日魔尊帶着童司晴在郁淫宮散步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仆從都要回避退讓,尤其是發現兩人情意綿綿時,更是要回避。
就是怕擾了魔尊的興致。
不過通常情況下,師知華也不會席地幕天地讓其他人看到自己和童司晴溫存的畫面。
唯有這一次忍不住,就有人打擾。
師知華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閉上眼,掰回童司晴的下巴,然後反手給聲音來源地來了一記狠厲的處決。
“草草草草,草啊!”
“啊啊啊啊!救命啊,魔尊殺草了!”
“草!你還活着嗎!”
這是師知華上次摔了朱筆後,那萬年功德和靈氣滋養出來的精怪,但是師知華當時沒放心上,現在早已不記得了。
她只好放開童司晴,朝着那聒噪的聲音走去。
郁淫宮草坪處不知道什麽時候有幾株小草成了精怪,偏偏還不是妖魔,而是仙寧宗那種地方才會孕育出來的花草精怪。
可是這得靠純正的仙氣和功德才能培育出來吧?
師知華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不簡單。
郁淫宮魔氣滔天,怎麽能孕育出這麽純正的花草精怪?
“叫素容過來一趟。”
師知華命令發下去,站在草坪不遠處瞧着這幾株成精的小草。
從反常的蝴蝶,到成精的精怪,最近郁淫宮奇怪的事情樁樁件件,怎麽也有點刻意了吧。
“本座懷疑有仙寧宗的人混進郁淫宮了。”師知華面色不虞,殺意在周身流淌,她肯定道,“一定有奸細,本座給你三天時間揪出此人。”
素容內心荒涼一片。
怎麽好好的,突然有覺得有奸細了呢!
是不是哪天自己送信時被察覺到了,所以魔尊故意來用話敲打自己……
還是說……
素容猛地看向童司晴——難道是司晴暴露了?!
不對不對,魔尊早知道司晴的真實身份了。
那是為什麽……
明明尊上最近和司晴看起來很好……怎麽說也不該……
不對,尊上就是那種喜怒無常的人,別看她現在是笑着的,其實心裏早就懷疑到了司晴對不對!
她是不是懷疑,司晴仙聖對她別有所圖,所以不放心,故意要仙寧這邊給個說法?
素容仔細回想了一下,想到尊上近日看向司晴的眼神裏全是愛意,根本不加掩飾,說不定就是故意演給大家看的!
對方一定早就察覺到了貓膩,發現郁淫宮被仙寧宗的人動了手腳,所以才演給自己這個內應看,為的就是讓自己放松警惕,然後一舉擒住司晴仙聖要挾仙寧宗那邊。
素容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理解尊上為何突然想要追究此事,所謂事出必然有因,自己怎麽說也得找到讓尊上懷疑的契機才行吧。
“你怎麽還不走?”
師知華莫名其妙地看着地上發呆的素容,她發現對方既沒有領命也沒有反駁,就一直放空眼神盯着地面,很是奇怪。
素容回過神來,一拜到底:“屬下……”
“本座以為最近郁淫宮有很多人很多事情都有些奇怪。”師知華是真的感到不對勁,不是在陰陽怪氣,也不是在虛情假意,她對待素容,還算是真心實意将其當做心腹,所以她又随意感慨了一句,“怎麽就連你都怪怪的。”
素容後背皆是冷汗,說話時聲線都在顫抖:“我……屬下……”
那種奇怪的直覺又出現了,師知華擡眸:“什麽?”
眼看局面就要變糟,大殿內突然風風火火地進來一人,來者穿了一身金絲蜀繡的鴉青色勁裝,青色高束成尾,随着矯健的步伐搖蕩……
青臨二話不說跪在素容身邊,她那箭袖剛硬,火急火燎地走來卻沒有傷到素容一分。
素容小心地偏頭去看,發現她胳膊上面的玄鐵護具還未取下,一看就是剛訓練趕回來的。
師知華:“青臨你又什麽了?”
青臨一路狂奔,回話的時候還氣喘籲籲:“屬下突然想起個事兒,特來告知尊上。”
師知華:“何事?”
青臨深吸一口氣,理不直氣也壯:“跑太快,忘了。”
師知華:“……”
素容:“……”
素容不傻,這一看就知道,青臨是為了給自己解圍才故意轉移尊上的怒火的。
她感動極了,當場淚目。
青臨淡淡一笑,望着她……
師知華扶額,攤上這倆倒黴下屬也是讓人糟心不已,她還能怎麽說呢,這要她怎麽樣?
“滾出去。”
兩人迅速圓潤地滾了,有種劫後餘生的如釋重負,還有種互訴衷腸的暢意。
師知華施法摔上門,差點磕到青臨腦袋。
青臨捂着腦袋,與素容相視一笑。
三日為期,不可能揪出那樣隐藏極深的內應。
師知華也知道,所以她只是單純地吓唬一下素容,素容為人正直,吩咐下去的事情一定會盡力去辦,這樣也好,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再加上一個眼巴巴趕來辦事的青臨,這內應啊,就能更快揪出來了。
師知華放心極了。
她的兩位心腹雖然看起來有些腦袋上的缺陷,但是辦事還是很靠譜的。
師知華忙完回去的時候,童司晴已經睡了。
但是童司晴把那幾株會說話的草搬到了魔尊寝殿裏。
師知華一開始還沒注意到,之所以注意到,是因為她湊上去想要偷親一下童司晴的時候,那幾株草又發出了礙事的聲音。
草們叽叽歪歪道:
“草啊,她又要嘴兒那姑娘了。”
“都說了是吃人,快!吃一個給我們看!”
師知華正要脫下秾麗的綢衣,突然被這聲音驚到,她瞬間火冒三丈,掌心騰起豔火,打算一把火把這些雜碎都燒了。
“等等,我們有話要說!”
“啊啊啊,我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師知華懶得和低等物種掰扯,她只是擔心起火時候,這幫小東西吵到睡夢中的童司晴。
于是她轉而用那修長的手指纏繞住靈草的根,“嘎嘣”一聲連根拽斷,非常解壓,非常痛快。
草們嗚嗚咽咽地為同伴哭起喪來。
有幾根膽大的草眼看性命不保,便主動證明自己的價值:“尊上饒命,我們畢竟也是你的造物。”
師知華:???
草:“尊上記得你拿萬年功德筆描過口脂嗎,功德筆碎裂,我等得以開了靈智,你可以問我幾個一些問題,我們可以盡可能的解答。”
從功德筆出世那一刻,到轉移到聖文天尊手裏,再到入仙庫,經人手,再來魔界,用來塗了口脂後,碎裂一地,功德散去,散去後成就了靈草群……這段時日裏,所以的秘密都被她們所知。
只要師知華想要問——比如聖文說了什麽,素容做了什麽,明裏暗裏的,那麽多秘密,那麽多陰謀和隐瞞,只要她想問。
靈草群窸窸窣窣,明明是精怪,卻因為聲音過于嘈嘈切切,反而像是勾人下地府的惡靈:“只要您想問,只要您需要……”
她們沒啥原則,只要師知華問得出口,她們就可以讓真相大白。
就讓秘密到此為止吧,嘻嘻。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草群:“嘻嘻嘻,您問吧。”
師知華正色下來,神情凝重又嚴肅。
靈草群興奮地搖擺,想要趁機揭穿這一切:“嘻嘻嘻。”
師知華:“童司晴有多喜歡本座。”
憋了一肚子秘密的靈草:“……”
師知華:“或者說‘有多愛我’,本座覺得那就是愛。”
靈草群沁出一些類似露珠的晶瑩顆粒,但那不是淚,也不是露,而是流下的汗。
草們紛紛沉默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她們發現,童司晴對魔尊并沒有産生“愛”或者類似于“愛”的東西,換句話說——童司晴并不知道什麽是愛。
如果非要解釋她的行為動機——可能只是單純的見色起意。
靈草的沉默讓師知華耐心繼續下降,她最後換個說法問道:“聽不懂嗎?就是我親吻的那個姑娘,她,有多愛我。”
童司晴愛不愛師知華,靈草們是不怎麽敢肯定的,但是她們知道,師知華肯定特別喜歡童司晴——畢竟她的問句都是那麽絕對,那麽肯定。
甚至……她問的是“有多愛”而不是“愛不愛”。
每一株草都有自己的想法,每株草都有自己的靈智,于是靈草在如何回話上産生了很大分歧。
一部分認為需要實話實話,但是另一部分卻覺得,實話說一定會被心狠手辣的魔尊辣手摧草,不如虛與委蛇地騙一騙她,哄她高興了,就完事兒了!
最終,就在師知華認真駐足去聽時,那幫草七嘴八舌地說:
“她不愛你。”
“她可愛慘你了。”
“她對你沒有任何喜歡。”
“她喜歡你喜歡得無法自拔。”
師知華:“……”
到底哪個是靠譜的?
那些意見不一的草彼此互相瞧了一眼,果斷順着對方重新說,于是又出現了這樣一副完全相反的局面:
“她愛你,愛到山崩地裂壯士死!”
“她不愛你,只是單純見色起意而已。”
“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不及她愛你的千分之一。”
“她不愛你,你看她睡得多死。”
師知華:???
這一次,她刻意留心了一下,發現那原本持“喜歡”意見的靈草全部轉變了口風,而那些說不喜歡的,也改了主意,還誇大其詞地把愛情說得那麽轟轟烈烈。
“居然敢戲弄本座,聒噪。”
師知華輕笑一聲,果斷一把火将這些知道所有秘密的靈草燒沒了,她想,自己不需要知道愛意萌發的來龍去脈。
自己可是至高無上的魔界尊主,童司晴沒有理由不喜歡自己,而喜歡的程度,自己也是人,可以用心親自去感受。
沒必要非要從幾個小精怪地口中聽來。
若是真的聽了,反而辱沒了童司晴那份炙熱的真心情誼。
一把火之後,耳畔終于清淨了,師知華又拾起了自己的本心,俯身去榻邊含住了童司晴嘴唇。
童司晴是因為呼吸不暢才醒來的。
她大口的呼氣,眼眸挂着淚,又被師知華輕輕吻掉。
“發生什麽事情了。”童司晴嗅到了空氣中的火星味兒,有點不安地問她,“是不是起火了,我怎麽聞到有燒焦味道。”
師知華秾麗衣裳,柔情似水地側卧于她身側:“本座燒了你帶回來的靈草,你會因此生氣嗎。”
童司晴好似沒睡醒,她艱難回憶了一下,終于想起自己好像确實挖了幾株草回來淨化空氣:“是哦,我好像帶了草回來,我去看看它們。”
師知華有些無奈,看來童司晴還沒有睡醒呢。
她一把按住童司晴肩頭,擡手為對方整理了一下月白色的小衣:“聽清楚了嗎,本座說——把它們都燒了。”
童司晴“撲通”一聲摔回床榻:“對哦,我剛剛沒反應過來。”
“你怪我嗎。”師知華嗓音懶倦,在緋色床帳的映照下,她用那極其曼麗一張臉,不慌不忙地盯着童司晴再次問道,“你為何如此好脾氣,從來不和本座生氣呢。”
童司晴反問:“是我脾氣好嗎?可是我看到素容和青臨也不怎麽和尊上生氣啊。”
确實沒有,因為通常都是師知華和她們生氣。
畢竟主動和魔尊生氣的,腦袋早就分家了,怎麽可能發展成貼心下屬。
師知華耐心同她解釋:“你和她們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童司晴反問:“我很特殊嗎?”
師知華眼眸睜大,學着她那天真的模樣,哄小孩似的點點頭:“是啊,當然了。”
童司晴再次反問:“真的很特殊?”
師知華不厭其煩地再次回答:“不然呢。”
“尊上待我如此好。”童司晴說,“我有什麽理由将您和一盆野草作比呢?它們只是一些花花草草,用來觀賞,用來淨化污氣,就算不小心起火了,塵歸天地,也是它們的宿命,來年春生,再起便是了。但是知華不一樣,知華是……”
是和我一樣,故事裏的人啊。
後半句童司晴及時住口,沒有脫口說出來。
她可能真是睡糊塗了,差點沒管住嘴巴,童司晴有些後怕,因為她方才叫着叫着不小心變了稱呼,由“尊上”直接變成了“知華”。
這會不會忤逆到對方啊!
由于童司晴平日裏在心中這樣想對方,所以方才半睡半醒地不小心叫出了這兩個字。
完蛋!
童司晴急忙住口,把臉埋進軟枕:“尊上,對不起。”
師知華也一下子被她這個稱呼搞暈頭了,在位這麽多年,她作為魔尊,無人敢直呼其名地來一句“知華”,這還是頭一次。
也就童司晴敢這麽沒大沒小。
可是……師知華一點兒脾氣也沒有起來,因為對方叫得太順其自然了,好像她日日夜夜都是這樣稱呼自己的,她們似乎是耳鬓厮磨的道侶,一起生活了歲歲年年,那麽自然,那麽理所應當。
尤其是兩人現在還在床笫之間,這種道侶才能一起呆的地方,這樣叫……
師知華心漏了一拍,鴉睫震顫,有些難以置信。
“你再叫一聲。”
童司晴哪兒敢呀!她魂兒都要被吓沒了,直呼對不起。
“不行,再叫一聲我聽聽。”師知華沒打算就此放過童司晴,她依依不饒地将對方翻過來,讓她和自己對視,“剛剛不是說得挺自然的嗎,怎麽現在不敢了?”
童司晴結結巴巴:“方才口誤。”
師知華:“我不信,你叫得可不像口誤的樣子。”
童司晴:QvQ
嗚嗚嗚。
這樣一胡鬧,師知華倒是也沒有注意到童司晴的那後半句“不一樣”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她放下帳子,回首去細細追究那個稱呼的事兒了。
童司晴拉緊自己小衣,哆哆嗦嗦地往榻最裏面躲去。
“躲什麽?本座又不會吃了你。”
話是這樣說的,但師知華做的卻完全不一樣,她青絲散了滿床,豔絕的容貌染上了幾分圖謀。
可憐的素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