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叛情
她想着那些丫鬟應該已經送到了侯府,長平唇邊帶笑,心想侯府現下一定會很期待自己的到來吧。不過還是帶一些東西過去的好,孝敬孝敬把她趕盡殺絕的老夫人才是。還有她的夫君宋子儒,佳人再見,又會是何光景呢?
長平一路阖上眼,她似乎不在乎轎子裏還坐着另外一個人,而委實,秦月隐并未對長平再有深一步的探索。
他深知,有些東西,還是不需要知道的好。
重回到那個令她葬身火海的地方,原本的面貌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黑漆破爛的殘骸。
長平只撩開了簾子的一角,她讓人在不遠處暫且停下,遂與秦月隐二人一同前往。就在這時,她看見一個人,熟悉的背影令她一震。
“不要讓他看見我!”她的聲音裏一絲壓抑的隐忍。
秦月隐沒問,只打橫抱起她,騰地腳下使力,腳尖借助一旁柱子,帶她到了屋頂之上。将她放下來的時候,長平的身子一下不穩,他連忙伸過手抱住她,那小而嬌軟的身軀,似乎鬥了一下就平靜了。
他沒有打算開口,她似乎,也就這樣站着,眸光深深地注視着那一堆廢棄的黑木之中,一抹煙青色錦袍的男子。
一雙手在已經冰涼燒黑的碳木中摸索着,不知是在尋找着什麽。
他找了多久,長平就在這屋頂上站了多久。
直到秦月隐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拉着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那樣的冷,冷得不似正常的溫度。
“你受寒了,手怎麽這麽冷?”
她的雙眸很久沒有眨了一下,聽秦月隐這麽一說,她視線不變,卻只是涼薄一笑:“只是突然覺得,人活着的時候不去珍惜,死了再去追悔還來得及嗎?”
秦月隐愣了一下,突地将目光鎖定在那男子身上:“是他——害死了懷容?”語聲裏,一絲冷冽戾氣乍現。
長平臉上盡是一片漠然:“就算不全是他,也是推動這場悲劇發生的其中一個。——所以,不能放過。”
秦月隐眯了眯眼:“他的身份看起來不低。”
“再大也大不過皇室,如今他的地位是皇帝給的,那麽總有一天——也會被收回去。”至于原因,長平輕輕笑了笑,并未在說下去。
他擡着腦袋,用長劍撐在屋脊,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你打算就這麽看到何時?”
“他離去。”
秦月隐哧地一笑,又問道:“他若不離去呢?”
“他會的。”
長平閉了閉眼,眉宇之間皆是淡淡的倦意。
他會回去的,因為……侯府與女人,宋子儒永遠選的,都只會是前者。
只剩下了骨灰,她看着他一點點的收盡了一個小罐子裏。長平說過會親自取回容姐姐的骨灰,而他這樣子做,又是想給誰看呢?
她緊緊鎖眉,突然心裏生出一絲不耐的煩躁。很難保證,宋子儒再這樣做戲下去,她會不會拿起秦月隐的劍,便砍下這負心人的腦袋!
這算是什麽!
又算是什麽!
宋子儒,如今的你,有什麽資格,憑什麽身份,再碰她的一根汗毛。就算是化作了骨灰,你也不配——!
那那樣刻骨的恨意,終還是被長平壓抑住了。直到那個人起了身,懷裏揣着那裝有她骨灰的罐子,一步步跌跌撞撞地走出她的視線。
長平全身都在抖。
拳頭緊握,全然不覺那指甲已經嵌入了掌心的肉中,身邊的男子瞧着不忍,伸手去掰,長平卻放開了。
她輕輕地道:“抱我下去吧……我們可以離開了。”
“要我搶過來嗎?”
長平灰茫茫的眼裏清晰了幾分,最後看了一眼那堆殘破,極冷淡地道:“不用了。既然已經徹底不能挽救,那麽無論做什麽……到最後,也不過是徒然。”
“你……”秦月隐眼神複雜地站在她身側,那樣的側臉,有一瞬間他恍惚覺得——她就是懷容,可是,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
這種事情,按師尊所說,是逆天,是天下的劫難。而秦月隐其實早已忘記,很小的時候師尊對自己所說的劫難,到底是在哪一年了。如今,師尊也早已逝去,而師父則守口如瓶。
長平與秦月隐二人直接去了侯府,她等宋子儒離去一柱香後才上轎,途中沉默無言。他也倒是很識趣,只做她的護花使者,但卻不會去過問她所要去做的事情。二人之間,終究也是各取所需罷了。至于深交,也就不必了。
而她此時此刻的長平心裏,只是不斷的重複着方才男子拾撿她骨灰的模樣,滿頭的熱汗,和那一雙深暗執着的雙眸。
可嘆,可笑,他的戲……是不是演過頭了呢?
她掐算着時辰,差不多就是自己命人送人的檔上。雖說她的一個小計謀現今被宋子儒的意外之舉打破了,不過,往後……她自然會準備無數更多的驚喜,絕對是猶如黃河之水,連綿不絕。
待看看你們,是要如何破解。
“我也要進去嗎?”
“秦大俠是長平的貼身侍衛,豈有不跟随的道理?”
“即是小郡主的吩咐,便沒有不從的道理了。”秦月隐灑然地一笑,朝她做了個揖,長平陡然抿唇忍笑,但眼裏卻有着平和之意。
這個人,總是要把她說的話曲解了才滿意。不過,有這樣聰明又武藝高強的人在身邊……不是更好呢?
第二次來侯府,她越發從善如流,俨然似把侯府當作了自己的家中。侯府下人一見是長平郡主來了,臉色都變了,想來也定是見識到了方才送來的那幾個受過刑的丫鬟,便都顯得人心惶惶的。
長平只一路含着笑容,看起來無辜純潔的模樣,一點不像昨日雷厲風行的郡主。
她見前堂出來迎接自己只有幾個府裏管事的,不見秋玉蓮,宋子儒更是沒影,心裏琢磨着他方才的舉動,不覺暗暗冷笑一聲,嘴上卻道:“這是要我等到什麽時候呢?本郡主可沒有這麽多的閑工夫啊……”
“郡、郡主……和老夫人上香去了,侯爺如今也不在府中,奴才們也不曉得是去了哪裏。若您真的要這麽等下去……”方管事也只不過是掌管府裏雜事記錄的,真正做主的人現今都不在府中,但見長平郡主一副不達目地不罷休的架勢,方管事分外煩惱,只能盡量賠笑。
他一個奴才,怎麽都不敢得罪這樣的大人物的。
長平一挑眉,上香這種鬼話……不過是老婆子想來唐塞自己的借口。她悠閑地喝了一口茶,時間,她可有的是。
衆人唯唯諾諾地站着,整個前堂大廳之中,沒有一個侯府下人敢出大氣,生怕驚擾了這位身份高貴的小人兒。而就在這時,遙遙的,走來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想來是剛才府外回來,身旁有幾個丫鬟小心伺候着。
是她。
——秦氏婉柔。
長平握茶的手一抖,卻用淡笑恰如其分地掩住了她波動的情緒,這個女人,看來在她死後過得很好。
身邊的秦月隐似是察覺出她的異動,視線朝她投去。而這時候長平突然站了起來,目光帶着新奇看着走來的孕婦。那向這邊走來的人也看見了長平,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恭敬地欲要向長平福神行禮,但卻被長平推拒了。
“懷了多久啊?肚子都這麽大了。長平也真想快些長大,有朝一日也能生個白白胖胖的寶寶,那多好啊!”
衆人以為長平走過去是要做什麽,卻聽她這般爛漫天真的話語,籲了一口氣,想來畢竟是一個十二歲的豆蔻少女,說出來的話果然是天真無邪。
秦氏也只是一愣,便任由長平的手撫在她的肚子上,笑道:“回郡主的話,這孩子已有八個月左右。”
八個月……長平的眸光微微一動,八個月前,她因一件小事被秋玉蓮責罰,而宋子儒……便就是在那夜裏,寵幸了這個女人。
當初的此生唯一,如今的朝三暮四。
宋子儒,叛情這一招,你是用的極好。利用女人借刀殺人,更是妙計。既如此……又何必假惺惺的去演繹方才那番舉動,委實惡心。
秦氏瞧着長平郡主的目光,忽然身子一顫,她兀自感到幾分不解,明明已入了初夏裏,為何她竟覺得心底生涼。
這時長平已放下了小手,只天真地說道:“懷了孕的婦人一定會有很多忌諱的吧,當初皇姨娘懷寶寶的時候可是特別小心的。”
“是呢郡主,很多東西都是要忌口的,還有孕婦行動也極為不便,雖然如今已過了危險期,但還是要多加注意的。”秦氏解釋道。
“那姐姐可要千萬保護好肚子裏的小孩,母親曾說過,小孩子可是十分脆弱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會——沒了。”長平純真地笑說着,秦氏卻被她的目光看得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