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元韶走在街上,臉上的表情陰沉沉地,像是被烏雲籠罩了一番,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眸子裏盡是冰涼。
“師尊!”池錦念一路小跑着追過來,好不容易抓住元韶的衣角,撐着腰呼哧呼哧喘着氣:“你怎麽不等我一個人就先走了!”
元韶沒答,把臉撇向一旁。
剛剛元韶前腳剛出店門,後腳裁縫大姐便追了出來。池錦念一問,這才知道元韶問手镯的原因。
上修界,修真者都是從小便要拜入門派進行修習,待修為達到一定水平後,才能選擇一位合适的道侶進行雙修,來同時增進彼此雙方的修為。若是尚未築基便擅自與人雙修,輕則修為盡失,重則血脈逆轉而亡,搞不好還會走火入魔,從此失了神智。
所以,不到一定的年齡和境界,上修界的修者萬萬不可動了欲念。否則,傷害的不僅是自己,還有一同雙修的道侶。
元韶問起那個手镯,想必是對自己這個徒弟的身份起了疑心。亦或是覺得自己這個小徒弟背着她做了不好的事。
池錦念解釋道:“師尊剛剛問我那個手镯,是我除妖之後,那妖怪落荒而逃,我打掃戰場時發現的,那個時候我年紀小不懂事,只覺得新奇便戴着了。後來得知其含義,不就趕緊當了出去。”
聽了這話,元韶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一些。不過仍是不肯直視池錦念。
池錦念握住元韶的手腕,笑道:“難道師尊懷疑我,背着您早戀了?”
“你……”這一句話讓元韶原本氣的泛白的面色咻地一下泛起絲絲紅暈,擡眸看向池錦念,語氣雖然硬了幾分,但聲音依舊清朗,絲毫沒有怒意:“你怎麽跟師長說話的!”
“是是是,師尊別生氣,是弟子的錯。”看元韶面色微微緩和,池錦念知道這一劫她算是過去了。
不禁內心暗道,再在元韶身邊待下去,早晚得露餡,說不定什麽契機,她的小命就不保了。更加堅定了要送元韶走的想法。
不過臨走之前,她還得再最後抱一次大腿。
池錦念搖着元韶的手臂:“師尊,鬥篷縫制還得等一會,你先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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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錦念帶着元韶來到一處道觀門前。
這道觀說來也奇怪,布局不似普通的道觀,和佛家寺廟也不同。滿院梨花紛飛,香氣撲鼻。
憶輝堂小二告訴她,這裏供奉得是一位神女,很是靈驗,所以香火一直很是旺盛。
“師尊,據說這裏很靈的,明天咱們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險,我想先來拜一下求個平安。”池錦念介紹道。
元韶卻搖了搖頭:“修道之人,哪有輕易參拜的道理。”
池錦念道:“沒關系,師尊在旁邊看着我就好,反正我修為尚淺,我應該可以。”
說着,池錦念便把人拉進了道觀。在配殿處領了香,池錦念獨自來道集體參拜的蒲團處,雙膝跪了下去。
元韶看着小徒弟将香火舉過了頭頂,雙目緊閉。虔誠地許着所求的願望,一時間竟有些好奇,對方的心願是什麽。
主殿的門被欄杆圍住,是不能進去的,所有的參拜者都在院子裏跪拜。一進大門便是一個巨大的香爐,青色的煙火一簇一簇向上翻湧,滿院子都是檀香的味道。
香爐的前面,地上擺滿了蒲團。來上香的人先握着香,在蒲團上許願,随即在去香爐那将手中的檀香點燃,插進鼎爐中,之後再回蒲團上進行跪拜。
由于香客衆多,此番一折騰也花費了不少的時間。香客男女老少皆有,而且各個帶着精美的貢品,有瓜果點心,也有金銀器具。
此時正有一位老者剛剛參拜結束,走到旁邊的廊道上休息。元韶上前詢問:“老人家,請問這裏面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啊?”
老婦人正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額角,見問自己的是個漂亮的公子,笑着解釋道:“小夥子你剛來此地吧,連離姬娘娘都不知道!”
“離姬?”
“對啊,那可是聖女哩!據說,咱們尊主年輕的時候一時不慎受了重傷,幸得離姬所救。後來離姬娘娘得道成仙,尊主便在此處為她修了道館,日日供奉。她可靈驗了,之前我們鄰居家大兒子病危,請了多少大夫都不見好,家裏人來這上了一炷香,求了個符,回去後壓在枕頭下,沒出一個月就好了。現在家裏孫子都兩個了。”
經老婦人一介紹,元韶對這神女更加好奇起來,好奇如此神奇的“聖女”是長什麽樣,能獲得如此大量虔誠的信徒。于是視線便向殿裏的神女像瞧去。
殿中神像,是一個手執鮮花的女子,眉眼和順,看上去就給人莫名的親切之感。
正看着,參拜結束的池錦念走了過來:“師尊,這裏人好多,香火有些嗆人,咱們先出去吧。”
和老婦人道了別,元韶由着池錦念把自己拉出了道觀。
人群之中,以為白衣“少年”,任由着前面的小姑娘,牽着自己的手,逆着人流前行。
風吹落梨花,一朵雪白落在她紅棕色的頭發上。沒人注意之時,元韶擡手取下了那朵梨花,悄悄地收進袖口。
剛一出來,池錦念攤開掌心,上面托着一個小小的紅布袋。
“剛剛給師尊求的護身符。”
時值盛夏,此刻又臨近正午,陽光毫不避諱地灑在地上,剛剛道觀裏本就人多,燃燒的香爐更是增添了一番暑氣。元韶看着池錦念光潔的額頭上還挂着兩顆豆大的汗珠,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閃一閃地:“給我的?”
“嗯!”池錦念又把掌心往前遞了遞,見元韶愣在原地,索性直接攤開對方的手掌,将那紅布袋放了進去:“據說這裏求平安很靈驗的,師尊可要收好了呀!”
元韶一時間覺得掌心裏那一方小小的紅色足有千斤重,重到讓她托不起來。
同時,她也猜出了,剛剛池錦念雙手合十時,所許下的心願。
良久,才回了句:“那,多謝了。”
——
今晚,池錦念依舊宿在元韶這裏。
傍晚時分,憶輝堂送來了池錦念買的東西,鬥篷兩件,一些野外生活的用品,還有許許多多的傷藥。全部被池錦念塞進兩個儲物囊中。
這儲物囊只有荷包的大小,挂在腰間很是方便。
收拾好了一切,池錦念又抱着她的小鋪蓋卷兒,來到元韶的床邊。
剛要躺下,元韶就先從袖口中取出那段紅繩,伸手遞到池錦念面前:“不是說害怕嘛?我看昨晚你系着這紅繩,睡得挺安穩的,今日也系着吧。”說着,還很配合地挽起了袖口,伸出自己的手臂。
這一動作,卻讓她想起今天早上起床時的模樣。當時,她就是枕着這個手臂。雖說元韶很瘦,可這手臂枕起來倒很是舒服,否則自己也不會一覺到天亮。
想到這,池錦念一時間有幾分心虛。也不知道,元韶被自己抱了一整夜,是怎樣的心情。
池錦念接過紅繩,低頭系起來。她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元韶,偶然發現對方也在盯着自己,于是趕緊再次低下頭去。
人一緊張,手也跟着不聽指揮。原本普通的繩結,愣是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個圈都沒找對位置。
正當池錦念慌張之時,元韶伸出食指幫她抵住繩結的另一端。
這一離得近,她能聞見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似薄荷葉,清新爽朗,不豔俗。
“好了。”池錦念笑着回了句,随後趕緊抱着自己的小毯子,回到自己的地鋪上。
阿彌陀佛,希望今晚自己能老實些,別再滿哪亂跑。為了防止繩子不夠長,池錦念特意将自己的鋪蓋放置到了距離元韶床榻最近的位置。
今天,必然不會再像昨晚那樣打擾元韶安眠了。放下心的池錦念躺了下去。╈君/羊 ㈧㈦㈠㈥㈧㈢㈠㈤㈤
過了不知多久,元韶聽着屋裏那淺淺的呼吸聲逐漸均勻起來。嘗試着輕輕喚了一聲,卻并未得到回應,看來,地上的小姑娘已經睡着了。
這一次,元韶沒有躺到她身側,而是直接将人抱了上來,輕輕放置到床榻上,安置妥帖後,伸手将池錦念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
突如其來的癢意,讓夢中的池錦念下意識伸手抹了抹額頭,随即翻了個身,将手腕搭在身前。
池錦念看着那個系着紅繩的瑩白皓腕,之前的玉镯已經被紅繩所取代。
手腕很細,元韶伸手比量了一下,自己伸出拇指和食指剛好可以環住她的腕。
看着紅繩軟塌塌地搭在她的腕上,元韶突然覺得,自己的小徒弟的确很适合帶镯子。
不過之前那只不好,不夠通透,太過渾濁。
她膚色白,戴淺色的,透亮的東西會很好看。
柔美的月光灑在池錦念恬靜的臉上,長長的羽睫在眼睛下面投射出一圈暗影,小巧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顫動,以及鼻尖下,殷紅的雙唇緊閉。
像是一只睡着的白兔,放松得連那對兔耳朵也垂了下去,一副乖順的模樣。
不知為什麽,元韶總覺得,池錦念在面對自己時總是帶着幾分緊張和疏離。雖然她臉上挂着笑,眉眼彎彎,卻總是刻意地和自己保持着一種不近不遠的距離。
自己後退,她就會前進。自己剛剛想向前一步,她又抱着尊師重道的模樣,趕緊退了回去。
思來想去,元韶将理由歸結為失憶前的自己對這位小徒弟的冷漠。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從袖口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紅布袋——是白日裏池錦念求回來的護身符。
元韶輕手輕腳地放進了池錦念腰上的錦袋裏。
如果平安是你心中所求。
那麽……為師願意護你平安。
但你不要怕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