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池錦念盯着腕上的手镯一時陷入沉思。何必呢,師尊,這是何必呢!!
元韶像是看出了池錦念內心的話,悠悠地問了句:“怎麽了,後悔了?”
“沒有。”池錦念搖了搖頭:“我只是想知道,師尊為什麽會突然送宮鈴給我。”
池錦念的手腕落了下去,像是認命般垂着頭。
“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你師兄有,你就也要有。”元韶緩步走到池錦念面前:“我說過,會好好待你,那就先從這個宮鈴開始。此前虧欠了你的,日後我會一點點補上。所以,阿念。”
她素白的手撫上池錦念的側臉,輕輕捧起對方的臉頰:“我要回仙門去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元韶目光灼灼,緊緊盯着小徒弟那雙杏仁般的眼睛,用柔得能化出水的聲音,生怕再吓到小徒弟,一字一句說:“或許,之前為師做得有很多不足,可日後,師父保證會好好待你,不讓你受傷,時時刻刻保護你。阿念,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師尊。”池錦念低下頭去:“可我爹……我爹他或許,不會同意我離開他。”
池麟成了池錦念最後的托詞,畢竟按照池錦念所言,她此前是居住在長青門角屋的人,若說無故不願意回去,那根本不成立。所以,她此刻只能把鍋甩給她的父親。
池錦念不喜歡“媽寶男”和“媽寶女”,但真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不承認這招确實好用。
“師尊,之前拜師學藝,我便是背着家裏的。現在我爹知道了,肯定不會放了我的。”池錦念糯糯地回道。
元韶見池錦念眉眼低垂,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可她現在見不得小徒弟難過,于是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安慰她:“不要擔心,有師父在,都交給師父就好。”
——
池錦念把元韶領到提前準備好的“府邸”大門,也就是魔宮的一個最小的側門。
衛宏還很貼心地在這個門上給挂了寫着“池府”二字的牌匾。
元韶初到這府邸在門口不覺得怎樣,一進去卻別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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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的磚石皆是漢白玉,質地純粹不帶一絲雜質,上面祥雲仙鶴浮雕栩栩如生,神态生動。花朵和綠樹交相呼應,相得益彰,被打點得很是妥帖。假山前有一個小型的瀑布,池水清澈見底,上面還有幾只天鵝在互相嬉戲。而這花園中間,一顆梨樹繁花盛開,空氣內都彌漫着一股淡淡得清香。
家中侍女仆人分別在左右兩側站成兩排,他們紛紛低着頭,當二人路過時,侍女會屈膝,向二人問好。“大小姐,元仙師。”
元韶此前覺得,小徒弟應當是家境優越,可沒成想卻是如此……豪華氣派。
似乎察覺到元韶的不适,池錦念回頭:“師尊,怎麽了?”
“沒有。”元韶快步追上池錦念,低聲問道:“阿念這都是你家的侍仆嗎?”
池錦念點點頭,然後元韶就不說話了。
如此大小姐,家裏怎會同意她跟自己上山去吃苦。
別說阿念的家人不願,就連此刻的元韶,也不舍得帶小徒弟走了。
元韶覺得,小徒弟在這裏,可以被寵得很好,是家中掌上明珠。她本以為,自己不再像從前那般苛責她,自己進全力保護她,就是對她好。可事實擺在眼前,并不是這樣。
這樣的條件,這樣的待遇,元韶給不了。
或許,她能給的,也就是在小徒弟害怕做噩夢時,與對方用一根紅線将手腕相連罷了。
元韶失憶後,這是第一次讓她有了一種無力感。
即便是法力全失,即便是靈力低微,在黃二山頭面對成群的黃鼠狼的追趕,在闖水鏡,面對體态是自己數倍的巨蛇,甚至是被捆仙鎖困住,她都不曾這般無力過,可現在……
“師尊。”手臂突然一熱,原上池錦念伸手挽着元韶的胳膊:“師尊你在看什麽這麽出神?”
池錦念笑着問道:“是看到哪個美人了,把我師尊的魂都勾走了!”
“別瞎說。”元韶戳了一下池錦念的臉頰,原本僵凝的表情,随着池錦念的靠近,又笑了出來。
池錦念攬着元韶一路走到自己桃苑門口。元韶在對上牌匾上的字後,唇角輕輕揚了一下。
難怪小徒弟在看宅子的時候,那麽喜歡桃源。
簡簡單單兩個字把剛剛的陰霾驅散了不少。
池錦念拽着元韶往裏去:“師尊,這就是我住的地方了,進來看看吧。”
可一進去,池錦念卻傻了眼。
采薇采月,以及東南西北四個人紛紛立在院內,見二人過來趕緊福身行禮:“大小姐,元仙師。”
別的不說,那東那西北裏面,四個人三個元韶都見過!這不是要露餡嗎!于是她躲到元韶身後,瘋狂地朝幾個人擺手,示意他們趕緊離開。
幾人剛一動作,就被元韶叫住了。
“你不是酒樓的那個……上次茶樓也是你,還有你們倆,你們不是那個花燈鋪子的人嗎?”元韶眼睛很尖,一下子就把仨人一塊揪了出來。
其他二人正躊躇着,阿南倒是腦子快,率先跪下身去:“我們幾個家中貧寒,家中長輩年紀又大,母親卧病在床還有個癡呆的弟弟,大小姐得知我們幾個的情況,大發慈悲将我等帶了回來。不僅給了我們供家人治病的錢,還賞我們一口飯吃,大小姐就是我們的恩人,我等願生死追随大小姐!”
其他幾個見狀,也趕緊跟着彎下了腰,一并重複道:“我等願生死追随大小姐。”
元韶卻是立在原地,沒什麽反應。看不出是信了這話,還是在想些別的什麽。
池錦念趕緊跟着打圓場:“師尊,我房間在那邊,你來我房間看看吧!”說着就主動挽着元韶的手進了屋。
可關上門剛一轉身,就被元韶轉身抵在門板上,她輕輕擡起池錦念的下巴,強迫對方看着自己。
“師尊!”池錦念被吓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難不成是元韶看出什麽了?她就知道不該給人帶回來!
剛剛阿南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若說其中一個,元韶或許會信,可三個人都這般,就有點太巧合了。資源百合Q裙:⑻⑺⑴⑹⑻⑶⑴⑸⑸
所以,不論是玉簪,是酒樓的那些菜肴,是河燈或是漫天煙花,都是小徒弟為她特地準備的嗎?
沉默半天,元韶突然輕笑了一下,擡手捏了捏池錦念的臉頰:“小騙子,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池錦念緊張地咽了一下,就見元韶俯身貼在自己的耳側,低聲說了句:“不過你的小把戲,我很受用。”
低沉的聲音萦繞在耳畔,溫熱的呼吸落在池錦念的耳廓上,她的脖子最是敏感,從來別人碰不得。此刻感受到了陌生的氣流,一直紅到耳尖。
尤其是耳垂,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話音落下,元韶稍稍後退,在對上對方紅蘋果般熟透的臉頰後,也不再糾纏,手一松就把人給放了。
徒弟膽子小,還害羞。她若是逗得急,只怕又會給人吓跑了。
池錦念臉頰滾燙,重獲自由後,便想給自己倒杯茶去去火,于是便快步往裏間走。可一擡眼,入目的景象卻再次把她的一顆心沉入谷底。
她的房間怎麽變成這樣了!雖然沒在這睡過幾次,可池錦念分明記得,她這屋幹淨得很,根本沒有這麽多——畫!
挂在牆上的,立于桌側的,屏風上,窗簾上,就連床邊的紗幔上,都用精巧的繡工繡着差不多的紋樣。
畫面上女子一襲白衣勝雪,衣袂随風飄揚,一雙桃花眼,眼角還帶着一顆暗紅色的淚痣。
原本擺在博古架上的珍珠缸、瑪瑙碗、琉璃花尊,都被原著池錦念砸了個粉碎。所以那架子從池錦念住進來的第一夜開始,就是空蕩蕩的,甚至還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而現在,架子上被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泥人。
有的執劍下山,有的手持書卷,有的立于花叢之中,眼睛注視着花朵上的蝴蝶。主人公,與那畫像上之人特征完全一致。
池錦念看了看畫,看了看泥人,又看了看元韶。
“師尊,你能聽我解釋嗎?不是你想得那樣!”池錦念緊張得出了汗:“采薇!采薇你給我進來!”
采薇這才推門而入,視線環過屋裏,像是吃驚一般,趕緊跪下身去:“大小姐對不起,是奴婢一時疏忽。”
池錦念剛要開口,就被采薇的聲音給堵了回去:“您此前從不輕易讓人進您這卧房,這段時間您又不在,奴婢們也是不敢擅自做主進來,這才一時疏忽忘了幫您收拾,還望大小姐責罰。”
“!”池錦念一個踉跄沒站穩
采薇是說,她的房間一直就這樣的意思嗎!
胡說,不是的!
采薇見池錦念動了氣,趕緊低下頭去:“大小姐恕罪,是奴婢失言。”随後将身子轉向元韶,故作解釋:“元仙師不要多心,這屋裏平時不是這樣的,是奴婢的疏忽,都是奴婢的錯,與大小姐無關!”
面對采薇的越描越黑,元韶倒是看不出生氣,反而笑着戳了戳池錦念的肩膀:“小姑娘怪可憐的,你不要和她們生氣了。”之後故意拉長的話音:“我-知-道——阿念最愛幹淨了,平日裏一定是個整潔利落的姑娘。”
小姑娘嘛,都愛面子的。卧房裏的小秘密被發現了,肯定是不高興的。元韶索性耐着性子,彎下腰來哄她,裝作看不出這滿屋的東西都是照着自己的模樣所制,安慰道:“不就是多擺了幾個泥人嘛,沒什麽大不了的。阿念你給我說說,這是哪個畫本子裏的人物?”
見元韶沒發覺畫上主人公就是她本人,池錦念還算松了口氣。轉身問采薇:“我爹呢,什麽時候開飯啊!”
采薇再次福身:“老爺派人來傳話,小廚房已經準備好了,何時開席都看元仙師的意思。”
池錦念一心只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趕緊催促道:“那就現在吧。等下我還要送師尊回去呢!”
——
下人們簇擁着池錦念和元韶,來到一處水上涼亭。夕陽西下,四周的水面被撒上一層金光,微風拂過,波光粼粼。
池麟也已經除去了昔日金冠錦袍,換做平常人家的打扮。
池錦念擡手扯了扯元韶的衣袖:“師尊。”
元韶順着池錦念的視線看過去,見一位上了年紀的男人立于亭下,腰背停挺得筆直,背對着她們負手而立。元韶索性擡手,将池錦念那雪白的柔荑捏在掌心,溫熱的觸感從手上蔓延開來,似乎是想告訴對方,有自己在,沒關系。
池錦念舒了一口氣。因為提前和池麟商量好了,所以她的心還算安穩幾分。她任由元韶牽着她往前走,進了涼亭,輕聲喚了句:“爹。”
池麟聞言,轉過身來。
池錦念擡手介紹:“這是我師……”不等她說完,池麟就打斷了她:“你就是我女兒自己認得師尊?”
元韶見狀,抱拳一禮:“長青門,元韶。”
池麟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把臉撇到一旁:“哼,無非就是生得一副好相貌,我看也沒什麽不得了,真不知道這丫頭看上了你什麽!”
一句話,讓空氣安靜起來。池錦念的聲音,撒嬌中又帶着埋怨,喚了聲:“爹!”
繼續誇繼續誇,別停啊!
“哎呀,知道知道!”池麟擺擺手:“人家是你請回來的,我不難為她!”随即拉椅子坐下,才擡眼撇了一眼元韶:“坐啊。”
池錦念把元韶牽過來,自己坐在池麟的邊上,讓元韶坐在自己的另一側。
池麟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随即好似突然想起什麽,擡眸看向元韶,晃了晃手裏的酒壺:“會喝嗎?”
“爹!”池錦念攔在中間:“哪有剛來就讓人家喝酒的啊!”
眼神裏仿佛在說:之前也沒提喝酒的事啊,你咋擅自加戲呢!
“你個小丫頭懂什麽!”池麟推開池錦念:“酒品即人品,不好好看看人品,為父怎麽放心把你交給她啊!”接着,池麟又再次看向元韶:“年輕人,喝點兒?”
“好。”不顧池錦念的阻攔,元韶雙手托起酒杯,遞到池麟面前。池麟也不客氣,酒杯不算小,直到酒水從杯子裏溢出來,才停下手。
當然,這期間池錦念喊了好幾次“夠了夠了”,可二人皆像是聽不見一般,一個繼續倒,一個跟着接。
元韶将杯子收回,池錦念小聲與她說:“師尊,喝不完就倒掉,沒關系。”
元韶輕笑了一下,随即手一揚,任由杯中酒順着自己的喉管,緩緩湧入腹部。
酒是好酒,品色香醇,回味清甜。可也确實是烈酒,辛辣的口感不容忽視。
飲完後,元韶将酒杯倒置,示意池麟,自己已經飲盡。
池麟見狀,手中的酒壺落在桌上,大喝一聲:“好!”随即開懷地笑出來:“難怪我女兒非你不可,年輕人果然有幾分骁勇。”
随即他竟然一把将池錦念推開,自己坐到對方的位置上,又給元韶倒了一杯酒,邊倒還邊說:“你是不知道啊,我女兒在家,五句話四句都是關于你的。自從有了你,我這個爹在她心裏的位置,那是一落千丈!”
池錦念突然被猛地池麟擠走,只得坐到元韶的另一側,可剛沾上凳子,就被池麟的一句話吓得腳下一滑,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侍女趕緊上前扶起她。池錦念以幽怨的眼神看向池麟:之前商量好的劇本裏有這句嗎?不是該詢問元韶修煉的進程嗎?你怎麽亂改臺詞!
可池麟卻不以為意,看了池錦念一眼:“你這般看着我做什麽,怎麽我這個當爹的還不能說你兩句了嗎!你看看你那個屋裏讓你擺的,哪有一點姑娘家閨房的樣子!”
說到興致處,池麟拍着大腿,一臉愁容地和元韶說:“哎,你是不知道啊,我這女兒從小就聽話,可自從見了你,這丫頭就像是脫缰的野馬,我再也管不住了!先是偷跑到你那上山修行,好容易回來了,因着不讓她走天天跟我鬧!這不昨晚,連家都不回!這我想見她,愣是搬着椅子在她屋門口坐了整整一宿!天亮才回來!也不知道這一夜都野哪去了!”
元韶聞言,有幾分愧疚,回了句:“您別擔心,昨晚阿念,她和我在一起。”
“什麽!念念昨晚和你在一起?一直嗎!”池麟吃驚地拍案而起。
元韶看了一眼池錦念,可還是點點頭。
池麟見狀,看着池錦念想要說些什麽,伸手指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随即嘆了一口氣,擺手道:“罷了罷了。既然已經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麽?”
他一屁股坐下,自顧自到了一杯酒,一言不發一飲而盡,好一會才開口道:“聽念念說,你要離開了?什麽時候?”
元韶點點頭:“是,我們已經出來許久,要回長青門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池錦念,随即繼續說道:“不過您放心,我會讓阿念留在您身邊的。”
不等池錦念反應過來,元韶的一句話讓倒是先讓池麟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現在你跟我說,你不要我女兒了!”
元韶想帶池錦念走嗎?她肯定是想的。不過她不能這般自私。
元韶起身,托舉雙臂回道:“不是不要,是不敢。此處有您,有阿念的家人,她會有很好的生活,可如果跟着我的話……”元韶沒有說下去,而是擡眸:“我還是更希望她能開心,能過得好。我不想她跟着我吃苦。”
池錦念心中泛起一絲感動。沒成想元韶會這般替她着想,只是剛想開口,就被池麟攔了下來:“我家念念,師尊也拜了,煙花也看了,昨天還一夜沒回,現在這點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說不帶走就不帶走了,你把她當什麽!你有沒有替她考慮過!她不要面子的嗎!”
池錦念:……
這和商量好的不一樣,池麟說好,只是把凝碧丹給元韶,就放她走,沒說自己也得跟着!
池錦念見狀,趕緊擋在元韶面前:“爹你別兇她!有事沖我來!”
可池麟卻不以為意:“你閉嘴!”随即轉向元韶:“別以為念念認準你了你就能為所欲為!今日我這姑娘,說什麽你都得領走!”
作者有話說:
池麟:雖然我是個反派,但我想當女兒女婿的CP粉頭子,沒人有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