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日萬!】 (1)

池錦念一溜煙跑回妙嚴宮時,元韶正和蘇庭希面對面站在院子裏。她一進門,兩人的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

尤其是蘇庭希,明明早上池錦念才答應他,不在這耽誤他和師尊交流,這才沒一會人就跑回來了!蘇庭希的臉色變得不太好:“喲!回來得這麽早!”

池錦念也懶得和他解釋,大敵當前,得先可重要的來。

此時,正好山下的弟子也尋了過來,吵吵嚷嚷地似乎馬上就要到門口。

元韶見池錦念表情不對,讓她過來自己旁邊。“阿念,過來。”

接着,元韶就看見她曾經的師兄,也是以戰問道的呈淵,帶着幾十名弟子出現在自己宮門口。

“師兄即來了,怎麽還站在外面。”元韶見他們個個表情不善,再加上池錦念剛剛跑回來急匆匆的模樣,現在還在自己身後喘着粗氣,于是便猜測出幾分對方的來意。“既來了,就進來喝盞茶吧。”

即便是呈淵等人來勢洶洶,對于對方帶着敵意的目光,元韶就像是看不見一般。她面上一如既往地和善,甚至吩咐蘇庭希泡一壺好茶。行動言語之間大方至極,頗有一門長老的儀态。

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想尋個由頭把池錦念支走。

“不用了!”呈淵擡手,叫住了打算退下的蘇庭希和池錦念,他帶着衆弟子走進了妙嚴宮的大門,說道:“今日我們到玉清峰來可不是為了喝茶的!我們是來尋人的。”

元韶微笑:“哦?我妙嚴宮人丁稀少,不知師兄要尋的是誰啊?”

呈淵長老也不客氣,直接擡手指着池錦念:“她。”

元韶藏在身後握成拳的手一緊。聞言,沒有讓池錦念過來,而是自己挪了兩步,正好擋在呈淵和池錦念中間的位置。笑着回道:“讓師兄見笑了,我這個徒弟,膽子小,見不得生人。你若有事只管和我說。”

聽了這話,呈淵的一雙眼睛瞪大了幾分。此前他聽弟子說,元韶收了個魔界的女子做徒弟,只當那些人是在诓他。可現在,元韶竟然當着他的面,毫不避諱地承認那人是她的徒弟。

她是發燒燒糊塗了嗎!雖然這女子帶着面具,可她魔族的身份還是離得老遠就辨認得出來。妖嬈的發色,不是魔族女子又是什麽!

呈淵冷哼一聲:“徒弟?師妹倒是真有興致!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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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韶見狀,也不慌,而是一副平常的姿态:“師兄是說,她來自魔界這事嗎?”

聽見元韶點破自己的身份,池錦念一顆心瞬間墜了下去。

完蛋了,是不是元韶恢複記憶了啊!現在她一個魔族混跡到上修界,人家又打上了門,那哪會再有她的好果子吃。

一時間恐懼蔓延至整個心底,池錦念下意識後退兩步,藏在身後的手也緊緊握成拳頭,整個身子也跟着顫抖起來。

“你知道她是魔族你還把她領回來!還收作徒弟!你怎麽想的!”呈淵原以為,元韶是有什麽其他的打算,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當着自己的面坦蕩地承認了!他上前一步,看了看元韶的眼眸,眸光清澈,不見渾濁,不像是走火入魔失了心智的狀态。于是補了一句:“你出門一趟被灌了假酒了?”

“師兄說笑了。”元韶輕笑一下:“我知道她是魔族,可我長青門招收弟子,何時對種族有了要求?阿念她雖為魔族,可她沒有做過壞事,她很乖,待我很好,我知道她本性不壞。願意收什麽樣的人作徒弟,我想,我還是有權決定的,對嗎,師兄?”

“可你……”呈淵一句話哽在心口。

确實師妹願意收什麽樣的弟子,他管不着。而且長青門确實從不對弟子的種族做要求,可從來也沒有魔族趕來長青門拜師啊!再者說,這裏仙氣萦繞根本就不利于魔族的修行。所以他們此番,定是有其他目的!

“師妹,你聽我一句勸,這魔族的人安排在你身邊,終究是個禍患。”呈淵看元韶對這個魔族女子袒護有加,于是決定換個方式:“要不這樣,我瞧着這小姑娘倒有幾分伶俐,你把她交給我,我做她師父,也好幫你看着她,怎麽樣?”

雖然這般說,但所有人都知道,呈淵最是恨魔族,他和池麟昔日的恩怨,已經被寫成了畫本子,在下修界被廣為流傳。

所以,那個魔族的小姑娘若是落到她手裏,定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元韶看着呈淵的眼眸一瞬間深邃起來。

現在是連徒弟都要搶了嗎?且不說他到底有什麽打算,就單說要給阿念領走這事,就沒得談。

她好容易才給人帶回來,想要帶走?絕對不可能!

即便心裏這般想,元韶還勉強着維持着臉上的笑意。“即是要以徒弟的身份領走,那也得問問阿念願不願意。”

她伸手将池錦念招呼過來:“阿念你過來。”

随即當着呈淵的面,緊緊地握住池錦念戴着手镯的右手。随着手上的動作,镯子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元韶溫柔地看着她的小徒弟,擡手将她鬓邊的碎發順到耳後。

“阿念,你願意跟呈淵長老走嗎?”

元韶輕緩的聲音,是在場所有人都未曾聽見過的柔和。在他們眼中,長青門的青華長老一直是個清冷孤高的存在。她除了下山除祟之外幾乎不太出門,很少與人閑談,給別說是與人玩笑。q衤君 ⑧⑦①⑥⑧③①⑤⑤

平日裏,和她說話最多的,怕是只有她的徒弟蘇庭希。上清峰的弟子們私下還探讨過,蘇庭希整日裏對着這樣一位冰冰涼涼的師父,會不會覺得冷。可轉念一想,青華長老生得貌美,能拜入上修界第一美人的門下,想來冷點也不是不能忍。

弟子們偶爾在除夕宴上看見她,她也是獨自坐在高處,一個人靜靜地不說話,或許來人向她問好,她也會點頭致意,但那種笑容總帶着一股子疏離感。

可今日,他們在元韶的眼裏,竟然看見了滿滿的疼惜與憐愛,不過是一個問題,元韶卻每個字都說得輕柔至極,仿佛只要說重了一個字,旁邊的魔女就會如琉璃一般破碎開來。

比衆弟子更不能接受的,就是呈淵。她的這位師妹與上清峰的曜華不同,曜華是個醫修,整日裏看誰都一副蹙着眉頭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對方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曜華每日采藥問診,對誰都輕柔溫婉,明明一點小傷在她眼裏卻成了不得了的樣子。

可元韶不同。元韶主劍修,與他的以戰問道很像,是個剛毅果敢的。而且自小他就沒見過元韶示弱,有一次見曜華給元韶上藥,鮮紅的傷口蔓延至整個手臂。可全程元韶竟一聲未吭。

自那以後,呈淵也高看了她三分,覺得她和那些嬌滴滴的姑娘不同。

可現在……呈淵看着元韶詢問那魔女的态度,簡直如鲠在喉。昔日的師妹怎地變成這幅優柔寡斷的模樣,還是對一個魔女!

對面人驚愕的眼神,全部收入池錦念的眼底。她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麽,只能說萬幸的是,在他們眼裏自己只是一個魔族女子,若是被人知道她就是魔尊的女兒……

池錦念往元韶身邊躲了躲,另一只手握上了元韶的手臂,糯聲回道:“師尊,我不要……”

元韶見狀,本就柔和的表情又軟了幾分,她輕輕地安撫着池錦念的背,示意她別怕,自己會保護她。

可當元韶轉向呈淵時,臉上的溫柔卻一瞬間消失不見,剩下的就只有平日裏禮貌的微笑:“師兄也看到了,她已經喚我師尊了,我收過她的拜師禮,她也收了我的宮鈴。木已成舟,師兄不會奪我所愛吧。”

呈淵長老身後的衆弟子紛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們沒聽錯吧!青華長老剛剛似乎說“奪她所愛”!随即,衆人皆以一個憐憫的目光,看向一旁臉色漆黑的蘇庭希。

原本,元韶對他疏離的态度已經讓他很是不滿,退一萬步說,就算池錦念也是師尊的徒弟,可蘇庭希明顯感覺到,元韶心裏的天平并不是傾向于自己的,甚至連齊平都做不到。

這就算了,可他才是元韶的徒弟啊!現在元韶對待池錦念所有的好,所有的溫柔與憐愛,都是從自己這處偷走的。

就在昨日,元韶飯間突然離席而去,他以為自己或許可以趁着這個檔口,和師尊拉近距離。可現在,他為什麽覺得元韶似乎對這個池錦念更看重了幾分!

最難過的是,蘇庭希對真相心知肚明,卻不能說出來。畢竟,池錦念救了師尊,後來又幾次三番在魔界裏幫了他們。再者說,他之前當着元韶的面承認池錦念是自己的師妹。若是現在反悔,那他欺騙師尊這事可謂雪上加霜。他怕是在師尊心裏會再擡不起頭。

蘇庭希握着掃帚的手愈發用力,指尖一點點泛白。可即便心中千般不滿……他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池錦念,偷走那份屬于自己的關懷。

“奪你所愛?元韶,你這般信任她,她怕是未必能承擔得了你的信任!”呈淵此刻也不再喊師妹,而是直呼元韶的名字:“剛剛我的人就看見,她背着你私自跑下山,這是我們發現的早,否則,她還不一定要做出什麽事來呢!”

“是嗎。”這話說出來,元韶卻不以為意,她擋在池錦念身前,看向衆弟子:“是誰看見我徒弟了?”

昨日兩個當值的弟子上前一步,托舉雙臂:“青華長老。”

元韶認出這兩人就是昨日看着小徒弟出神的那兩個,她面上依舊笑着,目光卻染了一絲涼意,問道:“能讓你們立即回去禀報,所以,你們看見我徒弟做什麽了?”

“她……”

見二人遲疑起來,元韶的聲音退去了所有的溫柔,大喝一聲:“說話!”

從沒見過青華長老生氣的他們,在聽見那聲滿懷憤怒的質問後,吓得腿一軟,一下子跪了下去:“長老對不起,是我們的不對。”

二人已經認錯,又當着人家師父的面,池錦念以為元韶會就此收手,可沒想到她竟然不依不放:“我在問你們話,她在我玉清峰做了什麽,讓你們這般着急的去師兄面前告狀!還來我宮裏質問!”

二人被吓得瑟瑟發抖,甚至其中一個身子癱軟下去,勉強用胳膊撐起來。另一個倒是不至于失了力氣,可聲音裏也是顫顫巍巍:“長老饒命,我們……我們只是看見她,和兩個老鼠,在、在吃……吃餅……”

他聲音越來越小,說道後面自己也沒了力氣,以一種求助的眼神回身看向呈淵。

“哦,這樣啊。”元韶冷哼一聲:“我的徒弟,在我的山上,喜歡去哪裏吃東西,也輪得到你們在這說三道四?我看你們就是平日裏太閑了,沒事可做才整日盯着我玉清峰的人,是嗎!”

元韶頓了一下,好似想起什麽,補充道:“還是說,你們是想故意以此挑起玉清峰和太清峰的矛盾,引師兄與我不和?”

元韶擡眸看向一旁的呈淵:“師兄,不知毀謗同門,尋釁滋事,挑撥離間,按照門規應當如何處置?”

元韶口中的三條罪名,但拎出任何一個都是重罪。兩個弟子聞言被吓得連連磕頭認錯:“長老,我們錯了,還望您寬恕,饒我們這一回吧。”

“對啊青華長老,我們也是看她是魔族,這才關注了幾分,不是刻意盯着玉清峰的,更不敢挑撥玉清峰和太清峰,還望長老饒命!”二人直至額頭上磕出了淡淡的血跡,也沒有停下。

元韶卻不以為意。“沒必要求我,你們損毀的是我徒弟的名聲,該求誰你們心裏不清楚嗎?”

聽了這話,二人跪着爬到池錦念身邊,即便心中滿是憤恨卻也不得不低頭,他們扯着池錦念的裙角,祈求道:“按規矩,我們該喚你一聲師妹的,師妹,我們也是一時糊塗,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吧!”

“是呀,說到底咱們都是長青門的人,師妹,我們知錯了,我們真的知錯了。這樣,以後我二人看見你就繞着走,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只要我們能做到我們絕不說一個不字,求你跟青華長老說說,饒了我們吧。”

池錦念也是第一次見兩個男人雙膝跪在自己身前,一想到他們剛剛怒氣沖沖尋自己的模樣,和現在截然相反。池錦念只覺得好笑。

她承認,她不是什麽寬容大度的好人。她放過衛陽,因為是自己的原身先對不起對方,她替黃二求情,也是因為黃二是和原身聯手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可這倆人不同,自己沒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素昧平生他們卻想要對自己下手。池錦念不想原諒。她也有私心,她想報複。

可呈淵在,她又不得不點頭。他是元韶的師兄,若是自己抓着不放,元韶的臉上也會很難看。

所以即便心裏不情願,池錦念還是扯了扯元韶的衣袖,示意她來替自己做決定。

想來,對方是她師兄,又同為長老,元韶也會看在對方的面子上,放人一碼吧。畢竟,她真的是魔族,毋庸置疑。

元韶像是明白了池錦念的意思,握着她的手又緊了幾分,之後回道:“既然師兄在,我也就不為難他們了。”

二人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見元韶突然又補了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們二人搬弄是非,離間師門,若是輕易放過,日後必将引來衆人效仿。”

呈淵自知理虧,站在一旁也不說話。那二人見無人撐腰,想來今日畢得受些苦楚才能逃過這一劫,于是自己開口:“長老,我願自領二十戒鞭,以儆效尤,還望長老寬恕!”

見元韶遲遲不肯點頭,另一個加了句:“二十戒鞭不足以平息長老心中怒火,那三十如何?”

三十戒鞭,不是個小數目。那懲戒臺上的鞭子,是帶着雷電之力的,這三十鞭子下來。不僅二人的修為會大大損傷,不養個一年半載,怕是也難以愈合。

三十戒鞭,人人都覺得可以了,就連池錦念對這個懲罰也覺得滿意了。畢竟他們沒對自己造成實質傷害,讓他們卧床一年,也說得過去了。

可元韶卻不依:“你們當我這裏是菜市場,在和我讨價還價嗎?既然你二人一個開口二十,一個開口三十,加一起便是五十,那我給你們翻一倍,一人一百,可有怨言?”

一百戒鞭,這二人怕是下不了懲戒臺了。這數目一出,不僅二人徹底癱軟下去,就連呈淵的臉也變了色。這倆人不過是和自己舉報元韶帶了個魔女回來,況且元韶也承認。自己只是帶人過來,連這魔女的邊都沒有碰到,元韶竟然這麽生氣?

她把自己這個師兄的臉面放到哪裏?

池錦念見狀,扯了扯元韶的袖口:“師尊,是不是太重了啊,一百,他們會沒命吧。他們沒有傷到我。要不您……”

元韶聞言,卻是對池錦念笑了一下:“好,都依你。”接着又轉身道:“既然我徒弟替你們開口求情,那我便不多說,就依你二人所言,一人五十,自去領罰吧。”

五十,雖然有可能斷了靈根,卻好歹是保住了一條命。二人聞言,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趕緊磕頭道謝。

“別跟我說。”元韶将池錦念從自己身後拉出來:“誰求情你們感謝誰。”

二人看了一眼池錦念,即便心中不願,卻還是彎下腰去,額頭觸碰在地上,說了句:“多謝師妹。”

呈淵見不得自己的徒弟給魔族磕頭,卻礙着元韶在不能發作,只得呵斥那倆人:“還不滾下去,在這裏丢人現眼!”

二人腿已是癱軟至極。是被其他弟子攙扶着,才勉強起身。

呈淵雖然心中不甘,可當下确實沒有抓住魔女的把柄,只得咬着牙,冷哼一聲:“魔女作徒弟,還望師妹能把人看好。這次是在你玉清峰,若是哪日到了別的什麽地方,就別怪師兄我鐵面無私了。”

聞言,元韶也不生氣,而是笑着回了句:“師兄放心,我徒弟她很粘我的。她不舍得離我太遠。”

元韶的語氣不輕不重,神态裏似乎還帶着幾分得意。讓呈淵覺得十分刺眼。

果然,女人都是善變的,出門一趟,他那個嫉惡如仇的師妹怎麽變成了這幅樣子!

呈淵張了張口,可在看見元韶緊緊握着魔女的手後,确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得冷哼一聲,憤憤離去。

另一邊,人群散去的妙嚴宮,只剩下師徒三人。

元韶見人走了,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後面的蘇庭希。她差點忘了這院子裏還有這麽個人,剛剛有人找上門,他這個做師兄的卻一直躲在後面一言不發,元韶看向他的眼神帶了幾分失望。

幸好,幸好小徒弟送她的那枚丹藥讓她築基,讓她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若是今日師兄前來,自己卻認不得人,蘇庭希這個師兄又一言不發,那小徒弟勢必會被師兄他們帶走,接下來的後果,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你不是要掃地嗎?”元韶冷冷問他:“那就把上山的臺階也一并清掃了吧。”

蘇庭希原本因為自己被忽視了,就心中不滿,現在師尊這句話,是在罰他嗎?可罰他什麽呢?沒幫池錦念說話嗎?

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的妒火一點點燒起來。

“愣着做什麽。”元韶看他不動,語氣又重了幾分:“怎麽現在我吩咐不得你了嗎?”

“弟子不敢。”即便心中不願,蘇庭希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握着掃帚出了宮門。

一時間,院子裏只剩下池錦念和元韶。元韶看小徒弟面色不佳,擡手安慰她:“別怕,師父把他們都趕跑了。不會有人再來欺負你。”

池錦念聞言,松了一口氣。良久,才糯糯開口:“師尊,對不起。”

“你又沒做什麽,為什麽要跟我道歉?”元韶問:“就因為你是魔族嗎?”

池錦念搖了搖頭:“不知是這樣。師尊,此前我在這裏時,會刻意将頭發染黑,今日是一時大意才忘記了,這才給師尊惹了事端。”

池錦念最害怕的就是,剛剛呈淵長老質問元韶是何時收自己為徒。萬一被元韶知道,自己此前根本不是她的徒弟,自己從一開始就是騙她……

“以後都不必那樣。”元韶說:“你是我徒弟,不必刻意隐藏自己,只要有我在,沒人可以動你。”

池錦念低着頭,卻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師尊,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元韶看小徒弟低垂着眼眸,兩頰鼓鼓的似是委屈,竟擡手輕輕戳了戳對方的臉頰,笑道:“在你送我拜師禮之前,我就知道了。”

兩只老鼠指着魔界的方向,小徒弟帶她一路奔過來,又說自己的家在附近,元韶心中就有懷疑,再對上小徒弟紅棕色的頭發和深邃的眉眼,她當然就清楚了。

不過魔族特點這件事,是小徒弟主動開口要和自己同住那日,她才想起來的。

小徒弟說,自己一直對她苛責有加,想來也是因為她的種族這事吧。元韶想。

思及此,元韶問道:“在此之前,有沒有別人來因為這事欺負過你?”

她指腹劃過池錦念的臉頰,皮膚上一層軟軟的絨毛,觸感細膩順滑。元韶卻像是得了趣,不願意離開。指尖來回戳着池錦念軟嫩的皮膚。

池錦念一邊否認,一邊捂着臉,滿臉委屈的模樣:“師尊不要鬧了。”

萬幸,元韶只是知道她是魔族,還沒想起來那天對她下手的人。

元韶見她不願意,也就收回了手:“剛剛跑下山幹嘛去了?”

“我……”池錦念從袖口裏拿出一個小瓶子,那是她早就準備好的托詞:“我去采露水了。”

元韶看着那小瓶子裏的露水才剛剛沒過瓶底,想來是還沒來及收多少就被那群浩浩蕩蕩的人給吓了回來。

“下次不要去了。”元韶安慰她:“你若是想喝,師尊幫你弄,你看看你一大早就出去,才弄了這麽點。”

池錦念低着頭:“我不是給自己采的。”

“嗯?”元韶看着自己掌心的瓷瓶,還未來得及問出心中的想法,就被池錦念揭曉了答案。

“師尊,我聽說仙女都喝露水的。”池錦念擡起眼睛,笑着看着她:“師尊這麽好,日後一定也會成仙的,我先給師尊采一些,讓師尊習慣習慣。”

元韶看着小徒弟臉色終于恢複如常,剛剛的恐懼已然消失不見,滿目都帶着期許,再也忍不住對方這幅可愛的模樣,兩只手揉搓着池錦念軟嫩的臉頰:“不用了!”

臉頰被來回揉搓,池錦念氣鼓鼓地後退一步。這是什麽惡趣味,那她當小朋友嗎?由于原本世界的池錦念也不算高,所以她對別人當她小這事特別有成見。

見池錦念不願意,元韶也就收回了手,恢複往日的端莊:“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待在玉清峰。”

“師尊你要去哪啊?”見元韶要走,池錦念下意識抓住對方的衣袖,剛剛她才被一群人針對過,那種恐慌她還記憶猶新。

“一會我會把宮門口的結界擴大到山底,外人進不來。只要是玉清峰上,你可以自由行走,想去哪就去哪,你不用害怕。”池錦念渾身都透着緊張,元韶的語氣再次輕柔起來:“你昨日煮的面很好吃,你再去幫我煮一個,面熟了,我就回來了,好不好?”

即使心裏帶着幾分不願,池錦念也只得點點頭。

元韶離開妙嚴宮,直奔上清峰去。到門口的時候,正遇見曜華在山野間采藥。

見元韶過來,她倒是不意外:“呈淵去你那鬧過了?”

“什麽都瞞不過師姐。”元韶托舉雙臂一禮。

“這還用問。”曜華将一株藥材完整地從地裏刨出來,之後平穩地放進背簍裏,起身之餘拍了拍袖口沾上的土:“你昨日牽着人家的手進來,這事早就傳開了。他那個性子,能忍這一整夜已經是了不得了。”

這話說得沒錯,呈淵向來是個急性子。

“所以,呈淵一走你就急匆匆來我這,是出了什麽事了嗎?”曜華問。

元韶上前一步,示意曜華探上自己的神識。待她的指尖搭上元韶的額頭,曜華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你的內丹呢!”

元韶搖了搖頭:“遭了毒手,化了。不光是內丹,師姐,很多事情我也記不得了。不過通過這段時間的摸索,我發現每當我的修為提升一點,我就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聽了這話,曜華摸上元韶的脈搏:“你現在只有築基的修為,這可……這可如何是好!”

元韶倒是不着急,反而寬慰曜華:“師姐不必着急。我知道北辰宮的掌門,每五年會舉辦一次冬寒大會,招收天下築基修士前往參加。聽聞師姐與北辰宮的星河長老交好,不知道師姐能不能……”

曜華與星河,可是有那麽一段淵源。起初,曜華和元韶一樣,也想選擇劍修的,後來她結識了星河,星河長老素來體弱多病,又只能生活在北辰宮那苦寒之地,只有無盡的寒冷才能止住他體內疾病的延續。

也恰恰是因為結識了曜華,星河在長青門住了一段時間,這剛好讓他的病加重了不少,因此,曜華才改做醫修。

她一生都在尋求治療星河的法子,卻始終無果。她醫得了天下,醫得了素昧平生之人,卻單單醫不了自己的心上人。

而北辰宮終年積雪,曜華也曾去看過一回。即便是裹了好幾件棉襖鬥篷,可曜華一到了那,還是被凍得生了病。

星河也就将她送了回來。二人從此之間的聯系,只能依靠五年一次冬寒大會,北辰宮各處廣發請帖,曜華會派适宜的弟子前去。

元韶也曾問過她,為什麽不親自去看一看。可曜華卻搖了搖頭:“他若是想我去,應當直接寫信給我,而不是借着冬寒大會的幌子。”

曜華見元韶開口,卻是帶着幾分遲疑:“可今年的請帖,已經被我的一個弟子給拿走了,她說她想去的。”

她想了想,卻是安慰元韶:“你不要急,不就是一張請帖,我再幫你要一張便是。只是,你萬萬要記住,不可将真實身份示人。若是被人得知,長青門的青華,變成了一個剛剛築基的人……”

沒有等曜華說下去,元韶卻直接回道:“師姐放心,我明白。”

曜華見狀,也就安了心。“說起來,今年冬寒大會的頭彩九陽劍,正是适宜你修煉的寶物,你去正合适。”

“是嗎。”元韶随意附和了句。

正是這句話,曜華狐疑起來:“你不是因為知道今年的頭彩适合你,才想去的嗎?那你是為何?”正說着,她忽然恍然大悟:“別跟我說,你只是怕呈淵對你那小徒弟下手,所以想帶人外出歷練!”

元韶見心中想法被曜華看破,也不否認:“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師姐。”

曜華抿着唇看她,良久,只得戳了一下元韶的腦門:“你啊!那小徒弟有什麽好,犯得着你這麽替她打算!”

元韶笑笑,卻也沒答。她不是顯擺之人,小徒弟哪裏好,她自己心裏有數就行,沒必要擺弄出來。

見元韶不願意說,曜華也不再追問。

——

回到妙嚴宮時,已經過了正午。元韶進門,卻沒看見小徒弟的身影,院子裏只有剛剛掃完臺階回來的蘇庭希。

他剛要上前,卻是元韶先開了口:“阿念呢?”

蘇庭希僵在原地,池錦念池錦念,為什麽師尊現在張口閉口都是池錦念。難道她心裏,就沒有一點自己的位置嗎?

“不知道。”說起池錦念,蘇庭希就沒什麽好語氣:“她那麽貪玩,想必是又出去了!”

元韶看出蘇庭希語氣不對,正色說他:“既然阿念不在,我正好也有話想跟你說。”

見元韶主動願意理會自己,蘇庭希來了精神。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阿念是你的師妹,別人來欺負她你就在一旁眼睜睜看着嗎?”

這話讓蘇庭希委屈起來,他滿腔的怨怼在這個一刻爆發出來:“那敢問師尊,呈淵長老說得有錯嗎?難道池錦念她不是魔族嗎?師尊,您現在不覺得,您太偏袒她嗎?是不是她說什麽都是對的,而我做什麽都不對?我也是你的徒弟,為什麽你總是用這樣的态度對待我,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元韶看着蘇庭希激動得雙頰都有些泛紅,沉默了一瞬。

見狀,蘇庭希也漸漸冷靜下來。“師尊,對不起,我不是……”

“你說的對,阿念是魔族這一點沒有錯。”元韶突然打斷了她:“可你想想,你跟我在魔界受難,是誰舍命相救,魔族的宅子,魔族的府邸,都是誰準備的。乞巧節那日,若是沒有阿念,下場又會怎樣,是你真的做那個魔族姓衛的随從嗎?還有。”

元韶頓了一下,擡眼看着蘇庭希:“你我離開魔界那日,藏在暗處的姓衛的,你當只有你一個人看見了嗎?你覺得如果不是阿念當時不顧及自己的名聲,将場面鬧得人盡皆知,藏在暗處的人會就此放棄嗎?”

這句話,讓蘇庭希猛地擡頭。原來師尊雖然面上淡淡然,可對暗處發生的事一清二楚。

“師尊,對不起。”聞言,蘇庭希低下了頭。的确,在這些大事面前,他什麽都沒做。甚至是師尊失憶最初,睜開眼後看見的也不是自己。

他做得不夠,師尊這般,他沒有怨言。

“你沒有對不起我。”元韶說他:“你是對不起你自己,對不起阿念喚你一聲師兄。”

話音落下,元韶也不再糾纏,而是獨自回了寝殿。剛一進屋,桌上的湯面還冒着熱氣,一如既往地,一顆太陽形狀的溏心荷包蛋立于正中。

元韶感知得到,池錦念手上的宮鈴還在玉清峰,想來小姑娘是又下山去了。

罷了,反正她也不餓,那就去門口等着小徒弟吧。

池錦念沒有帶張偉和李濤,而是獨自來到玉清峰的背面,一片森林中。高聳的樹木垂直而上,樹下十分涼爽,她尋了塊合适的地方,倚靠在石頭上睡了一覺。

元韶不在,她也不敢和蘇庭希獨處。元韶回來,她又想給二人留一些私人空間,索性躲到這來打個盹。

待眼睛睜開,天空已經降下了暮色,星星一閃一閃地,月亮也從雲層後爬了出來。

池錦念揉了揉眼睛,已經這麽晚了,元韶應該回來了吧。

她趕緊起身,往回走去。可這樹林四處長得都一樣,她轉了好幾圈後,偶然間發現前面有光,這才看見那日上山的臺階。

不同的是,今日這石階竟都散發着淡淡的光芒,在這幽暗的月色下顯得十分矚目。

順着臺階而上,待快到山頂,遠遠地看見一個人立于妙嚴宮門口。定睛一看,正是元韶。

她在這幹嘛,總不是在等她回來吧。

池錦念趕緊快步跑過去:“師尊!”

元韶聽見聲音,這才轉過身來:“舍得回來了?”

池錦念抓了抓頭發:“對不起啊師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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