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午日頭正好,集市熱鬧人流擁擠,潘明義負責駕車,秋棠在旁邊拘謹地坐着,車內,文雪音借口犯暈往寧徽身上又靠了幾分。

“有沒有好一些?要到了。”寧徽擡眸往窗外一覽,低聲道。

文雪音緩緩點頭,“我甚少出門,讓将軍見笑了。”

“不會。”寧徽率先下了車,回身等着扶她,片刻之後,一只素手率先撩開轎簾,跟着露出一張膚白若雪的撩人之貌來,清澈一雙明眸帶着些微笑意。

每當寧徽看見這張臉時,都會下意識避開眼,總覺得太過驚豔,多看一眼就要陷進去了。

冰涼的指尖搭在寧徽腕上,她的手總是這樣涼,也不知在丞相府有沒有好好調理身子,成親幾日,他似乎從未問過她的身子究竟差到何種地步,要如何将養。

“有些高......”文雪音說着正要彎身去扶車架,寧徽先她一步,将人從車上給抱了下來。

輕得幾乎沒什麽分量,寧徽淺淺蹙眉。

文雪音不知他在想什麽,只是安安心心枕在他懷裏,足尖點地輕巧落地。

“我想去買張象牙床,帶着香味的那種,我在家睡的就是那種象牙床,可以嗎将軍?”文雪音一邊說,一邊輕輕扯了扯寧徽的袖子。

“好。”他簡直說不出話拒絕,也毫無理由拒絕,只是覺得她貓叫一般的聲音撓在他心坎上,要仔仔細細地聽,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麽。

寧徽幾乎分不出神去注意別的,側耳聽她又在小聲說話了。

“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可以買兩個兔子糖包吃嗎?”

“可以。”寧徽說完補充道,“你想買什麽都可以。”

文家送來的嫁妝不少,将軍府也很殷實,文雪音自然不是真的擔心銀錢的問題,而是因為她就喜歡這樣扯着寧徽小聲說話,每次看着他因為遷就稍稍彎下身來,心裏總會生出一股愉悅。

“将軍府空空的,我想種些花。”文雪音彎眸,又用那種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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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徽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歉疚。

她似乎真的還打劃着将來的日子,可從寧徽接到這門親事起,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排斥,從未想過要和未來的夫人如何,他只想着敬而遠之,最好不要相見才好。

文臣打壓武将,那些終歸是朝中大臣的事,與一介女子有何幹。

于是不知不覺間,文雪音懷裏抱着自己看中買來的東西,這些東西漸漸又被寧徽接過去拿着,遠遠十幾步的地方,秋棠和副将潘明義随着,看他們夫妻和睦,秋棠動了動嘴角正想笑一笑,就聽聞身側一陣傻笑:“嘿嘿嘿。”

“......”秋棠白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嘿嘿。”潘明義道,“我看将軍還是很喜歡這位小娘子的。”

秋棠正要道一聲“那是自然”,又從他這話中聽出幾分端倪來,聲音瞬間冷了幾分,道:“聽樣子,你像是知道夫人的來歷了?”

潘明義一啞,幹咳了一聲,舉手發誓道:“将軍有事都不會瞞我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外人講。”

秋棠冷哼一聲,這才作罷,心中卻想這件事還是要告訴夫人為妙,別因為他誤了夫人的事。

長安坊市多,但又不完全齊整,有些是規整的鋪子,一間間開着,倒也不顯得亂,但總有零零散散的商戶推着小攤過來,就不免擁擠散亂一些,文雪音一直走在內側,寧徽在外面護着她,既不沾着她的身子,又不離得很遠,保持着這樣一個若即若離的距離。

文雪音側目淺淺睨了眼身側的寧徽,他似乎在擡頭望頂樓的大鐘,面露懷念之色。

文雪音心想,難道寧徽以前也是長安人,發生過什麽事不成?

坊間有傳聞,說鎮遠将軍原是個不知出處的乞兒,再多的誰也不知道,可文雪音覺得,她看見的寧徽,絕對不是一個乞兒。

他言談舉止,都像是個飽讀詩書之人,試問邊塞苦寒十餘載,便是他心智堅韌,哪裏能學到這許多?

若沒有好的開蒙,再學也只是皮毛,絕不會像現在這樣。

如是想着,文雪音将臉頰貼在寧徽手背上蹭了蹭,她自己挑的夫婿,一定是天下最好的。

“怎麽了?”寧徽垂眸,下意識用手背回蹭了一下文雪音的臉頰,做完才後知後覺驟然抽回了手,又覺得這般做法過于刻意,他們畢竟已是夫妻。

“有些累,想歇一歇。”文雪音重新拉住寧徽的手,她的手小巧白皙,放在寧徽手裏不過也只占了二分之一地方,力氣自然也遠不如寧徽。

可她拉着寧徽往路邊的茶館走,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吃力和阻礙,她輕輕一拉,他就跟着過來了。

文雪音滿意地笑了起來,真乖真乖,還好她先下手為強,不然這樣乖的寧徽就要被別人知道了。

“我以前在相府很少出門,多半都是因為他們看着我,不讓我出去,好似坐牢一般。”

兩人尋到一個陰涼僻靜地坐下,文雪音又徐聲道來,滿眼都是新奇。

“那次是我第一次去文會,今日也是我第一回 來茶館喝茶,第一回在路上買甜軟的糖包吃,我每日要喝那麽多藥,吃進嘴裏的飯都是苦的。”

寧徽素來沉默,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可以與這位嬌貴人分享,戰場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事,說不定會吓到她。

所以他很樂意聽文雪音說一些自己的事,聽她用委屈又難過的語氣說自己以前過得真是不好,然後再用期許的眸子看着他,說自己真喜歡待在将軍府,她好像這些日子才活過來。

茶是農家熬的濃茶,裝在大鍋裏涼成溫的剛好适宜入口的溫度,文雪音淺啜一口,輕聲道:“這比相府的茶味道好多了,府裏的茶總是很苦,這個一點也不苦。”

寧徽暗想這許是因為她今日還沒有喝過藥,不過農家的茶水的确別有一番風味,遠比貴府值得慢品的上等好茶要解渴得多。

只是他是不會享受的粗人,哪怕喝白水都不會覺得有什麽,倒是文雪音會喜歡才顯得意外。

秋棠和潘明義也進了茶館,文雪音讓店家也給他們端了解暑的茶水過去。

四人歇夠了腳才啓程回府,回去的路上,文雪音聽見有人說:“相府千金要和探花郎成親了,婚事已經在操辦了,相府放話,當天去道賀的都有賞錢拿。”

她緩緩放下車簾,輕聲道:“真氣派呀,到底是親生的女兒,不像我,随随便便也就割舍了。”

寧徽心裏最後那點懷疑也開始動搖。

回府之後天色還早,今日走的路多,文雪音說要小憩一會兒,寧徽便去了書房練字。

潘明義走入,問道:“将軍,趙府又派人來問了,說馬球賽咱們到底去不去?”

寧徽正想開口拒絕,腦中忽然想起什麽,道:“應邀罷。”

“哎!”潘明義興沖沖出門了。

“再去問問,京城最時興的馬球服什麽樣,給夫人做一件。”

潘明義腳步一頓,臉上藏着微妙的笑。

“好嘞将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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