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上九點整，許葭到了片場，迎接他的是一沓飛頁，據說是導演和編劇連夜改的劇本。
許葭翻了翻新劇本，發現他飾演的角色人設大改，已婚的前提下多了一條婚外感情線，還涉嫌學術造假。
許葭揉了揉眉心，把之前的劇本翻出來，用紙筆開始梳理人物的成長線，漂亮的瘦金體寫了滿滿兩頁，他拿着紙去找導演溝通，話剛說了一半，只得了導演的一句“我就想這麽改”。
“也可以這麽改，”許葭不慌不忙，并不反駁導演的話語，“但是人物的成長過程應該是連貫的，後期如果要塑造這樣的一個人設，前期需要适當埋線，教授和妻子這兒，至少要加兩場過渡的戲份，體現出他們之間的矛盾……”
“你說得很對，”導演冷笑一聲，打斷了許葭的滔滔不絕，“但我是導演，你就是個演戲的，要麽聽話好好演戲，要麽直接滾蛋。”
這就是明晃晃的不要臉了。
許葭将手中的鋼筆插回到筆帽中，嘴角沁着細微笑意，說：“我只是提些建議，如果你不願意采納，對我而言，也沒什麽影響。”
“你出錢拍戲，我拿錢演戲，僅此而已。”
導演脖子上青筋凸起，想破口大罵，又顧忌着自己的身份，猶猶豫豫，反而錯失機會。
許葭搖了搖頭，站直身體，态度倒是謙遜有禮：“導演，沒什麽事我先回去補妝了。”
導演擺了擺手，許葭離開了房間，嘴唇無聲地罵了一串髒話，抹了把臉，回到自己的位置，候場準備拍戲。
許葭今天的戲份很少，原本安排的是上午，但導演臨時修改的劇本，又以讓他熟悉臺詞為由，直接将他的拍戲安排到了當天的最後一場。
許葭記下了飛頁中所有的臺詞，中途又補了一次妝，臨到上場的時候，導演又換了場次，直接将之後的劇情提前，主要的情節是“教授出軌被原配抓包，原配憤怒地打了他三個巴掌”。
飾演教授妻子的女演員入行也有幾年了，日常和許葭相處得還不錯，聽了這安排，小聲和許葭嘀咕了一句：“咱們一會兒咱們借位。”
“好，謝謝琴姐。”
許葭入了戲，跟着拍了三條，每一次導演都皺着眉說“不行”，要求重拍。
許葭無奈，低聲詢問“哪裏不行”，導演翹起了二郎腿，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裝模作樣思考片刻，說：“戲劇沖突不到位，我建議啊，你們還是真打吧。”
許葭“噗嗤”一聲笑了，他伸手攔住了想要過去理論的琴姐，說：“真打就真打，都是為了拍好戲，值得的。”
導演的表情繃不住了，他是想看到許葭變臉發怒，沒想到對方毫不在意，這讓他絲毫沒有磋磨人的快感，旁人看着，也有幾分好笑。
場務重新開始打板。
許葭的肢體瞬間調整，表情細微到位，臺詞抑揚頓挫。
“……我就是喜歡她怎麽了，她年輕漂亮，說話也溫聲細語的，哪兒像你個臭婆娘……”
“啪——”
琴姐沒用多大力氣，但許葭臉皮薄，臉上幾乎瞬間出了紅印。
“好啊……你竟然打我！”
“卡卡卡——”
導演喊了停，眼皮也不擡，說：“這巴掌打得也太輕了，重來。”
“加個特效音不就行了，許葭臉都紅了。”琴姐瞧着許葭通紅的臉，忍不住出聲勸阻。
“你是導演我是導演？重來，狠點打，他不也說了麽，為了拍好戲，值得的。”
琴姐還想再勸，許葭卻沖她搖了搖頭，說：“再試一次又如何，琴姐，這次重一點。”
“啪——”
“卡卡卡，重來。”
“啪——”
“重來！”
真打的戲份重來了五次，許葭的臉已經腫起來了，導演看了看表，這才滿意道：“行了，過了，散了吧。”
整個劇組鴉雀無聲，不見一絲喜悅。
直到許葭走向了洗手間，衆人才“活”了過來。
許葭從冰箱裏取了冰塊，拿毛巾包着敷臉，手機震動了一瞬，他取出手機，發現琴姐在通訊軟件上給他發了個道歉的表情包。
他用單手打字，迅速地回複：“都是為了拍戲，道什麽歉。”
發完消息後，許葭順手查看了一下其他未讀的消息，大部分消息都是來自熟人，只有一個陌生人，頭像是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向他轉賬了2萬元整。
許葭愣了幾秒鐘，回想起昨天的200塊錢，這才反應過來，那個男人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還真的“百倍奉還”了。
他一邊用冰塊敷臉，一邊迅速地回複：“不用還兩萬了，兩百就行。”
消息剛發了沒三秒鐘，屏幕上又多了一條消息：“你叫許葭？”
許葭的社交號名稱就叫許葭，他早就過氣了，也沒有什麽顧忌，回了句：“是啊。”
“白鹿。”
“你的名字？”
“嗯。”
許葭盯着那個“嗯”字看了幾秒鐘，實在想不出和一個陌生人有什麽聊的，正準備切換界面，最上方又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
幾秒鐘後，那人發了條消息。
“你成年了麽？”
“……我三十三了。”
“你認為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麽？”
“沒關系。”
許葭冷笑一聲，對方又迅速地發來一條消息。
“這錢你拿着，請你幫我個忙。”
“錢不用，你想讓我幫什麽忙？”
“我今天過生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過。”
“……我們是陌生人吧。”
“可以麽？”
“不可以。”
“我可以加錢。”
“小朋友，我也不缺錢。”
“二十萬，就一晚。”
許葭倒吸了口氣，心想這電影中的情節，竟然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又用冰塊貼了貼臉，麻利地回複對方：“錢買來的陪伴，也是虛假的，我不缺錢。”
“盤龍山莊，1018室，我等你。”
“我不會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