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宴(上)
慕熙沒什麽胃口,抓了幾塊幹果,又覺得這種宮宴上也不能給景晟丢人,悄麽看沒人注意他,偷偷把幹果往嘴裏塞。
上座傳來景晟抓包的聲音。
“無聊了?”
慕熙看過去,景晟并沒有看他,眼睛注視着臺上,像是很認真在與衆臣同樂。
高處只坐了他們兩個,伺候的宮人都在下面的臺階上,景晟小聲與他說話,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
“還以為有多熱鬧呢。”慕熙有些失望。
原來大宴上,不過觥籌交錯,臺上有些跳舞撫琴的表演,也沒什麽新奇。
更重要的是,下面一直有人盯着他,讓他很不自在。
景晟掃視衆人,平靜地與慕熙說話,“一會兒有舞劍與鼓上舞,有趣些。”
這是在安撫他?慕熙依舊盯着景晟,笑了笑,“我以為陛下會說……”
“說什麽?”
慕熙學着景晟的調子,“都說了讓你在太阿殿待着,你偏要來,怎麽,現在無聊了?”
景晟一噎,他方才真有這樣想過,不過看他的小寵侍今日心情不太好,話到嘴邊改了口。
景晟說:“你倒是學誰像誰。”上次學他的模樣這次學他說話,都像極了。
慕熙哼了聲,“我就這樣,才沒有學誰。”
兩人說的不是一個事,無效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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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劍與鼓上舞果真将今夜的宴會推向了高潮,下面時不時傳來叫好聲,不過慕熙還是沒什麽興趣,有些恹恹的。
當最後一個鼓點結束,只見下座一人出列,對着景晟一揖,開口:“景王陛下,此番梁國來會,為陛下帶上了一份特殊的禮物,還請此刻呈上。”
“哦?”景晟饒有興致,準了,“呈上吧。”
下面的人拍了拍手,場上并沒有呈上什麽物品,等到鼓聲再次響起,衆人才往臺上看去。
一個纖細靈巧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翻上了雕龍大鼓,四肢着地,一下下擊打着鼓面,發出咚咚的響聲。
這少年不似女子做鼓上舞帶着水袖,反而穿的幹淨利落光着手腳,腳踏手拍,一下下比女子更有勁更有聲勢,柔中帶剛,一場鼓上舞似有千軍萬馬來奔襲。
就連慕熙都不得不說,他比方才的女官,跳的好。
“好,好。”
技驚四座,叫好不斷。
梁國的使臣對自己的禮物很有信心,看到衆人如此反應,更是滿臉驕傲,聲音都大了幾分。
“景王陛下,這份禮物,您可還滿意。”
景晟沒有說話,他全程都淡淡的,就像那上面的人舞的好與不好,一點兒都不值得關注,根本與他無關。
慕熙想從他臉上找到哪怕一點兒情緒,最後都徒勞無功。
少年一舞畢,從臺上跳下來,就光着腳來到了場上,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盯着景晟。
他跪下來,表現出完全的臣服,“拜見景王陛下。”
慕熙終于從景晟臉上看到了表情,有些驚訝,他的眼睛裏多了些感情,讓下面的少年起來。
慕熙看過去,也是一驚,這人……
慕熙往前躬着身子,這個少年的眼睛,很像,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林非聽聞景王陛下是當世英雄,所以知道我國要将我獻給的是景王陛下,林非立馬就同意了。”
言外之意,竟是尋常人,他還看不順眼。
驕傲直白,初生牛犢不怕虎,慕熙對這個少年,讨厭不起來。
“哦?孤可還沒說接受呢。”
梁國使臣也沒料到林非如此大膽,趕忙賠着罪說豎子無禮。
林非并無懼意,上前說道:“陛下,您說是林非哪裏不夠好?”
景晟捏着手裏的幹果,準确地抛在慕熙懷裏,惹得人瞪了他一眼,“你,沒有孤的人好看。”
林非順着目光看過去,慕熙一臉無辜。
林非自信道:“各花入各眼,林非并不覺得皮囊不及這位……”想了半天不懂景國禮儀,只能在自己的詞彙庫裏找詞,“這位哥哥。”
“噗,咳。”慕熙怎麽也沒想到莫名其妙多了個弟弟,“擔當不起。”
他只是随口一說,不會想到衆人各懷心思都當他善妒,不想陛下後宮再納新人,林非也是如是想。
“這位哥哥,敢與林非做一鼓上舞嗎?”
慕熙一滞,他招誰惹誰了?
“難道哥哥不敢?”
舞者要求上鼓,自然是要比舞的意思,但慕熙哪裏會跳舞,讓他看他都欣賞不來。
“陛下,您看,您的人不一定比林非強。”
一連三招,打得慕熙措手不及,衆人見景王陛下并沒有要維護寵侍的意思,大膽地看起了好戲。
交頭接耳,說起來,原來當真只是有幾分顏色,這樣看來,過些日子陛下膩了,也就是傳成個閑聊話本的玩意。
大錯特錯。
慕熙此時思想放空,只是懶得理罷了。現在讓他起身就走,他都做的出來,下面這些人會怎麽說怎麽想,關他屁事。
說幹就幹,正準備這麽做,上座忽然傳來咳嗽聲。
“咳咳。”
慕熙瞅了瞅,擡起的屁股又坐下,也對,他無所謂,不能給景晟丢人。
慕熙輕笑起來,剛才被人步步緊逼對他并沒有影響,他沒動,只是以主人的姿态與下面的朝臣說話。
“梁國少年的鼓上舞倒是甚妙。”
慕熙把幹果放回盤中,繼續道:“妙事自要湊成一雙,正巧最近我制了一副花茶,今天就請衆位享用。”
月祿接到指示,立馬按早前準備好的備茶,不一會兒宮女們魚貫而入,為每個位置都添上一盞茶。
景晟這邊,張大富接過茶杯,小心地放在景晟面前。
梁國使臣有些僵硬,林非直言不諱,“林非深知景國乃茶文化大國,但這位哥哥恐怕不知道,梁國人口味偏綿軟清甜,從來都喝不慣苦茶。”
茶在這個世界才被發現數十年,景國是發源地自幼都有飲茶的習慣還有烹茶的文化,梁國人卻多喝不慣其中苦味,确實不假。
慕熙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拿起茶杯向下座一敬,自己先抿了一口。
場下盡是茶蓋翻開的響聲,一股清甜的香味彌散在人群裏,讓人忍不住都嘗了一口。
丞相瞪圓了眼睛,不顧燙,連喝了好幾口。
此茶不比其他茶葉,入口綿軟清甜,味淡帶甜味,用他夫人的話說,就是跟喝糖水一樣讓人心情好,卻又不是放了糖那樣的甜膩。
這正反駁了梁國人說的,狠狠打臉。
“丞相,慢些。”景晟慰問道。
“老臣,老臣失禮了。”他夫人就喜歡喝這些東西,這兩個月都城新開了個少記鋪子,裏面的花茶各種各樣,把他夫人迷得,每次休沐都要抓他去采買。
試過幾次後,他也覺得不錯,今天這杯要比少記的更有味道,不,也不對,各有千秋,只是他之前沒喝過這種口味。
丞相帶頭還被陛下慰問了,其他人也都認真品嘗起來,沒喝過花茶的都被這股清甜味道勾住了,紛紛贊許起來。
林非見狀,小小抿了一口,亮晶晶的眼睛不會騙人,眨巴眨巴,又多喝了兩口,無意識說了句,“真好喝。”
慕熙掩嘴笑起來,上頭,景晟也端起了茶杯,不滿意他看着別人笑,說道:“有這麽好笑?”
慕熙哼了聲,心道,喝你的茶吧。
“不錯。”景晟是對慕熙說。
慕熙不理他,別人小少年可說了真好喝,誰想理你一句不錯了。
“确實好喝。”景晟接着道。
慕熙偷笑,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揚,眼睛裏都笑出了星星。
丞相忽然站起,朝上面拘禮,斟酌着該如何開口。
“丞相有何事,容禀。”景晟大手一揮。
“老臣鬥膽,方才品嘗的花茶,想向陛下再讨要幾份。”丞相有些臉紅,“臣的夫人今日抱恙,沒有入宮,她最喜愛這花茶,還沒喝過這種口味,臣想要些回去與夫人品嘗。”
景國右丞相是著名的寵妻,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景晟沒答,反而看向慕熙,說道:“丞相恐問錯了人,這要看花茶主人的意思了。”
丞相又朝一邊兒拘禮,慕熙趕忙站起來,抓了抓膝蓋,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怎麽向他鞠躬,而且論年紀,尊老愛幼他也受不起這禮。
“丞相言重,少之多送你些便是。”慕熙喊月祿幹活,“月祿。”
月祿将早都打包精致的花茶盒子送上,丞相抱着那是一個感動。
陸鑫擡起了屁股也躍躍欲試,下面還有些大臣也都想讨一些,除了陸大人,誰家還沒個娘子了。
“咳咳。”景晟重重咳了兩聲,吓得那些擡起屁股的官員,立馬坐了回去。
丞相抱着盒子美滋滋,被一旁的陸鑫拽了兩下,當沒看見,一個勁朝慕熙點頭。
慕熙也回以敬禮,感謝丞相的細心。丞相肯定知道這東西該問他讨要,但卻沒有直接喚他侍君,而是看景晟的意思。
慕熙心懷感恩,雖說着無所謂,但當有人會尊重你的時候,心裏總是暖暖的。
看着方才喚他花茶主人的人,慕熙笑了笑,越發相信,景晟心底永遠住着他認識的那個景晟,他一定要把真相找出來弄清楚。
梁國使臣出來打圓場,“梁國庶子自不能與陛下的人比,還望陛下寬宏大量。”
顯然大家都不将景晟那句還沒說接受呢當回事,只當他在打趣,梁國與景國素來交好,直白說梁國簡直已經是景國的附屬國一般,景晟自不會拒絕附屬國的禮物。
“他方才既叫了哥哥,那便是兄弟小打小鬧,無妨。”景晟給臺階,給慕熙憑空認了個弟弟。
而後,慕熙就見林非被太阿殿的人引到後面去了,梁國使臣完成了任務,松了口氣坐了回去。
景晟像什麽都沒發生,對自己方才又納了一方後宮并不在意。
他突然就想到,多年前,景晟獨自坐在這裏,燕國使臣提出聯姻,獻出燕國公主時,他也是這副樣子,不在意,因為即使入的是他的後宮卻與他無關,是誰都一樣。
慕熙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忽然這麽想,但看到上座上的人,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作者有話要說: 不幫受的攻不是好攻,別信他們,這都是他們謀財害劃掉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