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陽即使心裏早已有了預感，奧卡斯叔叔可能并不是像過去表現得那樣喜歡他，甚至是讨厭他，但紮紮實實的認知到這一點的時候。
賀陽卻仍是不由自主的為此感到難受。
“阿陽，怎麽了？”奧卡斯柔聲詢問賀陽，面上不見半點端倪。賀陽如今是他的保命符，即使他心下再是煩躁陰郁，也得強壓下去無微不至的裝出一副歡喜賀陽的樣子來。
賀陽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奧卡斯，不自覺的問出了口：“奧卡斯叔叔……是不是，是不是其實很讨厭我？”
有些話不趁着自己現在童言無忌的時候問出口，賀陽覺得自己往後可能永遠也得不到答案。
“怎麽會？”奧卡斯面色半點不變，定定看着賀陽，摸着賀陽腦袋的手，卻不自覺一頓，聲音也不經意加重了一分：“阿陽這是聽誰說的？奧卡斯叔叔最喜歡的便是阿陽了。”
他不知賀陽究竟是從何處得出這樣想法的。
賀陽是他的保命符，便是再不喜歡，他也要強迫自己去喜歡。
“沒有聽誰說，是我自己感覺出來的……”賀陽鼓着一張包子臉，連吐字都不太清晰，但傷心難過的感覺卻是再真實不過的：“不只是奧卡斯叔叔……還有好多好多人都不喜歡我。”
雖然，他的确不是什麽值得別人喜歡的人。
但空活了一世，卻無一人愛他，将他放在心上的事實，卻仍是令他感到傷心難過。上輩子可能沒有一個人會為他的死而感到難過，就連生他的父母，養大他的奧卡斯叔叔……亦是如此。
奧卡斯聽着他奶聲奶氣的委屈嗓音，不由得心下一顫，驟然驚覺對方原來也不過是一個五六歲大牙都沒長齊的不懂事奶娃娃，需要父母給他足夠安全感保護和愛。
而賀陽，卻又偏偏被他的父母給抛棄了……
小孩子這種東西是很奇怪的，大人們往往以為他們不懂的事情他們自己個指不定私下自己心裏是門清的。尤其，是越小的孩子甚至還能看到大人們看不到的東西，有着大人所沒有的敏銳感知能力，像他自己便是這般。
“奧卡斯叔叔不喜歡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夠好，總是惹叔叔生氣，叔叔才會讨厭我……叔叔告訴我，要我怎麽做，你才會喜歡我呢？只要叔叔說，我以後一定會聽叔叔的話的，什麽都聽叔叔的，只要…只要叔叔不讨厭我。”賀陽知道，就憑賀鲲和賀家對皇室，對奧卡斯做過的事，奧卡斯讨厭他，甚至是仇視他，都是情理之中，理所應當的，但他卻仍是會為此感到委屈。
因為，賀陽從來就沒拿自己當過賀家的人，他一直拿自己當迪亞斯皇室成員看待。
但迪亞斯皇室卻不想要他。
讓賀陽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歸屬，不知何去何從了。
“怎麽會？所有人都很喜歡阿陽……”奧卡斯被他說得心下一軟，竟不知該如何安撫他。
賀陽定定看着他：“我不要所有人喜歡我，我只想要奧卡斯叔叔喜歡我。”
哪怕只是把他當做侄子——
也好。
奧卡斯被他眼神感染到了，當即心下一軟，莫名對賀陽生出了一種感同身受的憐憫來：“奧卡斯叔叔當然是喜歡你的。”
“真的嗎？”小孩子的眼睛極容易落淚，賀陽的睫毛上不知不覺蒙上了一層水霧。
“真的！”奧卡斯笑得溫柔，伸出了小拇指打算使出哄孩子的慣用技能來哄賀陽：“來，奧卡斯叔叔和你拉鈎鈎。”
……拉鈎鈎。
居然還是疊字，但賀陽還是被惡意賣萌的奧卡斯叔叔給雷了個外焦裏嫩，沒成想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還有一天能看到這樣的皇帝叔叔。
賀陽木然看了他一會，總覺得自己一個內在都快四十的人去玩拉鈎這種小孩子把戲，怎麽想怎麽怪，即使他現在的身體也只有五歲。
“阿陽……”奧卡斯動了動小指，誘哄着。
賀陽楞了下，随即将自己的小拇指勾了上去，下意識喊出了下面一句來：“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既然要幼稚，就幼稚徹底好了。
奧卡斯感受着勾在自己小指之上的溫熱觸感，默默在心裏打算，自己往後就算心裏實在沒辦法喜歡賀陽，也要在賀陽面前僞裝得更徹底些。雖然，他每每一看到賀陽，就會想到他被賀鲲害死的父母，弟弟以及自己斷去的一條腿……
但稚子無辜，賀陽又是這樣敏感的一副性子，奧卡斯并不想去傷害他。
畢竟，他與賀鲲之間的恩怨與賀陽無關。
小孩子的身體總是嗜睡的，和奧卡斯聊了一會兒，賀陽就又不知不覺睡着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到了傍晚吃飯的時候。
賀陽剛一坐起來，就見奧卡斯坐在輪椅上，将一勺吹涼的粥喂到了他嘴邊。賀陽愣了愣，當即條件反射性的張嘴，将粥咽了下去。
自己小時候的事，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只是一直聽說，奧卡斯叔叔在他小時候對他的照顧，事無巨細均親力親為，比之對親生的孩子還像親生的孩子。賀陽原本只是聽着，記住了奧卡斯叔叔對他的好，卻不能感同身受對這件事有個具體的概念……
沒想到，竟是真的。
奧卡斯喂賀陽喂得十分細心，不僅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将粥吹涼，賀陽嘴角偶爾有湯液流下來，他還會用湯勺往上刮一下，再次送到賀陽嘴裏，不讓湯液淋下來。
但盡管他悉心至此，但賀陽作為一個成年人，被人這樣像個小孩子似的喂飯，卻仍是難免會感到不舒服和不好意思。
又被喂了一口粥後，賀陽當即躊躇着開了腔：“奧卡斯叔叔，我可以自己吃。”
“好——”奧卡斯應了一聲。
就在賀陽以為，他會把碗和勺子遞過來讓自己吃之時，奧卡斯卻又吹涼了一口粥塞進了賀陽嘴裏，像是根本承諾當一回事兒的樣子。
賀陽又一次開了腔：“奧卡斯叔——”
皇帝卻根本不理他，又一次趁着他開口的空檔把涼得差不多的粥塞進了他嘴裏。
賀陽生病的時候，怎麽都不肯吃藥，女傭沒辦法只好把藥摻進粥裏讓賀陽吃，可是粥的味道不對，賀陽還是不肯吃。奧卡斯沒得法子，只好往後每次賀陽生病，都親自喂賀陽吃粥，可就算這樣賀陽卻仍是不老實，有好幾次跟他說，他要自己吃粥，偷偷把摻了藥的粥倒了……
自此，奧卡斯就再也不肯信他了。
賀陽幾次想張嘴說自己可以自己吃，奧卡斯卻根本不理，借着他張口的空檔，一口又一口，生生給賀陽塞完了一碗摻了藥的粥，又盛了一碗來塞。
賀陽：“……”
他媽的，誰跟他說的他皇帝叔叔在他小時候對他疼愛的不得了，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對他百依百順無所不應，比對親生的還像親生的的？
出來，他保證不打死他。
尼瑪，奧卡斯叔叔這分明是讨厭他，讨厭得不得了，想要活生生塞死他的節奏。
賀陽欲哭無淚。
特別想問一句，叔叔，愛呢？說好的愛呢？愛都被狗吃了嗎？
第二碗粥很快就見了底，賀陽現在年紀小，食量也小，連續被塞了兩碗粥，簡直覺得自己撐得肚皮都要破了，就在賀陽要大聲抗議，自己真的吃不下了的時候。
奧卡斯終于大發慈悲，停下了繼續塞賀陽的手，将碗和勺子遞到了賀陽肉呼呼的小手裏：“好了，阿陽，你自己吃吧。”
賀陽接過碗和勺子，猶豫了一下，看着碗裏沒剩兩口的粥，在奧卡斯叔叔期待的目光中，被逼無奈終于自己又塞了自己兩口，将兩碗吃得幹幹淨淨。
“沒了。”賀陽打了個飽嗝，可憐巴巴的看向了奧卡斯。
奧卡斯接過他手中的碗和勺子，遞到了身側的Beta女傭手裏，極其溫柔的像摸小狗一樣摸了摸賀陽深棕色的柔軟發絲，毫不吝啬的誇贊道：“阿陽真乖，都會自己吃飯了，吃得真是幹淨，阿陽真是一個乖孩子！”
賀陽無言以對。
極其特別的想問他一句，叔叔，請問你這是在逗猴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