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紀優是被謝幕時如雷般的掌聲驚醒的。
他從一團溫軟的夢境中被猛地揪了起來,茫然地睜開眼,右臉還枕着一個溫熱的軀體。轉頭一瞧,宣淼正靜靜地望着自己,唇角挂着絲幾不可見的微笑。
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
自己居然這麽丢臉地在音樂會上睡着了,而且還是在約會的時候!
全場掌聲未停,紀優抱着想死的心含淚和他們一塊兒鼓掌,一邊思索着該怎麽辦,一邊拿眼神快速地朝着宣淼的肩頭一瞥:還好,至少沒流口水。
紀優有點兒歉疚,他今天實在太累了,估計剛開場沒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宣淼這樣給他枕了多久。
兩人誰也沒先開口,宣淼在身後護着他往出口走去,紀優心中一片暖意,自己出了這樣的洋相,宣淼也不提起,真是太包容太貼心了。
其實宣淼也就比他早醒半個小時,後來的時間全拿他的睡顏當消遣了,他猜不到此時紀優心裏是多麽的愧疚感激,只問道:“要不要吃夜宵?”
“好啊。”從第一次約會失利後,紀優已經做足了功課,他說:“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面店,我帶你去。”
這會兒正是吃夜宵的點,店裏坐了不少的人,紀優點了兩碗面,上來先拍了張照,說:“對了,我瞧你朋友圈裏怎麽都不發照片?”
他這是在試探宣淼是不是屏蔽自己,宣淼沒他那麽多花花腸子,如實說:“沒什麽好發的。”
又說:“你朋友圈很好看。”
他果然也第一時間偷看我朋友圈了。他承認的痛快,紀優心裏也暢快,他這人活的精致,平日裏一點兒小屁事也要找句文藝的臺詞發朋友圈,加了宣淼的微信之後,更是做作地挑了幾張自拍發出去,限制僅宣淼可見。
紀優抿着嘴笑了笑,說:“我朋友總笑我臭顯擺,你不讨厭吧?”
宣淼搖搖頭,低下頭嘗了口面,說:“味精多了。”
“是嘛,”紀優聽他這麽一說,也低頭嘗了口:“好像是有點。”
宣淼指了指桌子上貼着的宣傳報,很真誠地說:“湯底是騙人的,他們沒費心思熬,都是調味料的味道。”
一旁站着的服務員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紀優覺得好笑,支着下巴問他:“你好像對烹饪挺有研究的。”
“跟着我媽學的。”宣淼說:“她以前做過廚子。”
大鍋敦重,女廚師比男廚師少見,紀優登時敬佩:“這麽厲害?”
“早些年讨生活。”宣淼說。
紀優頓時在腦海裏勾勒出一副宣媽媽苦苦維系生活撫養宣淼的畫面,又想起自己家以前的事情,頓時有些傷感,一只手覆上了宣淼随意擱在桌上的左手,安慰地拍了拍。
宣淼垂眸望了眼兩人疊在一塊兒的手,兩個人視線對接,眼中情緒風起雲湧,紀優勾起唇角,做出自己最好看的一個溫暖的表情。
最終是旁邊的服務員受不了,轉身朝一旁挪了幾步。
他沒掙開我,紀優心想,這才是我要的具有暧昧氣氛的第一次牽手。
兩人視店裏一切其餘人員為無物,光顧着眉來眼去,最後面也沒吃幾口,結了賬往商場外頭走去,宣淼看見轉角一家鋼琴館正在做招生宣傳,門口擺着一臺潔白的鋼琴。
紀優順着他的視線走過去,微微一笑:“想去看看?”
宣淼說:“我還沒聽過你彈琴。”
正好上次約定了要彈琴給宣淼聽,紀優想了想,說:“那就在這兒給你談一首。”
鋼琴前坐着個穿公主裙的女孩,低垂着眉眼彈奏《夢中的婚禮》。
兩人和圍觀的群衆站在一塊,安靜地聽她彈完,紀優才上前和一旁的負責人聊了兩句,問是否可以上前一試。
對方并不知道他的本業就是鋼琴老師,但光看他一副出塵的外表就能吸引來不少的目光,欣然答應。
紀優坐上鋼琴椅,稍微調了調高度,朝着宣淼一眨眼,雙手落在琴鍵上。
他懷着少許炫技讨好的目的,挑選的是李斯特的《愛之夢》。
甫一接觸到鋼琴,他瞬間變成了一位技藝超群的魔法師,黑白琴鍵乖乖任他操控,悅耳的琴音在他如玉脂般的修長十指間跳躍紛飛。
他低垂着睫羽,神情專注,頭頂的暖光拂在他挺拔俊秀的側臉上,宛如為他披上聖光。
那一刻,不止是宣淼,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難以移開那鋼琴前的人一步,他們在這場夢幻的演奏中屏住了呼吸,生怕漏聽掉任何一個細微的敲打,錯失他任何一個凝眉的動作。
宣淼自認為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但他那一刻竟然謀生出許多的想法。
他想,用聖光披身來形容他還不足夠,他美得像一個被世人臆造出的泡影,他是美術課上書本中潔白高貴的神像,他是結合了一切美好名詞的實化體。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砰砰砰地劇烈跳動,臺上那人已經完成了演奏,在周圍爆發的熱烈的掌聲中走下臺階,對着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宣傳負責人也由衷地為他鼓掌,見他下來,朝着他輕笑了聲道:“眼拙眼拙,行家啊,來砸場子的?”
紀優背對着宣淼,輕聲道:“搏美人一笑,見諒。”
負責人了然地點點頭:“多謝你的宣傳,祝你如願以償。”
二人帶着驚豔全場的目光離開,紀優送宣淼回了家,他停在別墅下面,好奇地望了一眼窗臺中投出的燈光,問:“家裏有人在等?”
“我媽。”宣淼沒有急着下車,而是問:“你剛才彈的曲子叫什麽名字?”
“愛之夢,”紀優解答道:“是李斯特的曲子,你喜歡嗎?”
“很好聽,”宣淼細細咀嚼着這個名字:“它是……講述愛情的?”
紀優把車停下,雙眼熾熱地望着他:“你從我琴音裏面聽見了什麽,它就講述了什麽。”
車外萬籁俱寂,初夏的風已經帶上一些燥熱的氣息,紀優轉過頭去,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又重複了一遍:“宣淼,你從我的琴音裏聽見了什麽。”
宣淼沒說話,他黑漆漆的眼中聚着一團奇異的光,那光芒随着瞳孔中逐漸靠近的面容而漸漸幽深。
啪地一聲輕響,是紀優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他微微繃緊了手臂,俯身湊到副駕駛,将嘴唇映在了宣淼的唇瓣上。
蜻蜓點水一樣的一個吻,紀優輕輕啄了啄,移開一點兒,望着宣淼的眼睛,啞聲道:“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嗎?”
宣淼直接以狂風驟雨般的回吻回答了他。
二人的唇緊緊地貼合在了一塊,宣淼的力氣出乎紀優意料地大,剛撞上來的時候,他的牙齒甚至磕疼了紀優的唇瓣。紀優一邊張開了牙關循循善誘,一邊暗暗地想:吻技這麽差,他之前一定很少談戀愛。
這個吻持續了大概三分鐘,車廂內的氣溫逐漸上升,眼看就要引起爆炸,紀優腦內殘餘的一絲理智讓他推開了宣淼,開什麽玩笑,宣淼的媽媽還在屋子裏等着呢,他可不想第一次就帶着人家兒子在外面玩車/震。
他的唇瓣上還殘餘着一絲水光,宣淼眸色一暗,用手指擦去,又在那唇上親了親。
紀優任由他動作,寵溺地笑了笑,在他耳旁壓低聲音道:“那下一次,我就是以你男朋友的身份約你出來了?”
宣淼望了他一眼,伸手以大拇指摩挲他手腕內側,那兒薄薄的一塊肌膚瞬間染上粉紅,紀優往後縮了縮,有些訝異,宣淼貌似比他想象中的還要主動一些。
“別急,”他用食指抵住了對方的嘴唇,輕笑道:“我們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呢。”
門口傳來鑰匙轉動聲,吳青梅一個激靈,趕緊把正在畫畫的宣靈趕進了房間,還不等收拾好桌上的雜物,宣淼已經換鞋進來了。
宣靈快速地脫了鞋子上/床,吳青梅用身子擋住那些顏料,小聲問:“吃了沒,要不要給你煮點兒餃子?”
宣淼并沒有太多心思去關注桌上的不對,他扯了扯衣領,在沙發上坐下:“媽,你先坐下,我有事和你說。”
吳青梅看他一臉嚴肅,還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憂心忡忡地坐在一旁:“怎麽了,你惹上警/察了?”
“你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過去約會的事嗎?”
“記得啊,”吳青梅一拍腦袋,說:“我知道了,又黃了,是不是?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麽好……”
“不是,你先別急,”宣淼說:“成了。”
“成……成了?”吳青梅瞬間喜上眉梢,樂開了花:“哎呦,好,好,好!鐵樹開花,鐵樹開花啊!”
宣淼聽着她這用詞,有些無語:“我說了,要是我真決定好了,我就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不過,我得給你打個預防針,他可能和你想象的有點不同。”
吳青梅還沒開心個多久就被潑了冷水,她靜了靜,問:“怎麽不同,不是說性格挺好,也沒架子嗎?難道……阿淼啊,你不會和人有夫之婦搞上了吧?”
宣淼望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這兩種情況哪種對他媽來說更難接受點:“不,他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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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小紀的得意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