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圍獵

顏凝回頭看去,只見謝景修與喬稹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她們身後。

相比于喬稹一臉焦急,謝景修卻淡然得多,他着了一身玄色的衣衫,越發顯得他臉色蒼白,隐隐有些病容,卻也難掩他的絕世風姿。他背脊挺得筆直,伫立在秋日飛舞的殘葉中,無端的便讓人想到“遺世獨立”這四個字。

如今,他極溫潤的笑着,薄唇微微勾起,神情靜默柔和。若不是他眼眸深得如若寒星,顏凝幾乎要忘了,他将來是要掌控天下的男人。

他淺淺一笑,道:“不妨事。”

顏淩與顏凝卻不敢怠慢,連忙走到他近前,行禮道:“殿下萬安。”

他虛扶了她們起身,雖一言未發,顏凝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好像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瞥過她的臉似的。

“不知殿下駕到,未能相迎,還請殿下恕罪。”顏淩賠罪道。

“夫人不必介懷,孤倒是覺得今日之事頗有些趣味。”

趣味……

顏凝抿了抿唇,只一擡頭,正對上謝景修如漆的眼,他眸底盈着笑意,讓她拿捏不住他的心緒。

顏淩沒了主意,趕忙解釋道:“殿下……”

“殿下,臣女有話要說。”

顏凝驟然開口,直直迎着謝景修的目光,道:“不知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阿凝……”顏淩擔憂的望着她,可見她神情篤定,到嘴邊的話便哽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了。

“好。”謝景修道。

謝景修與顏凝二人順着公主府的湖邊一路走着,湖邊原本植了綠菊,可綠菊嬌嫩,如今秋風一起,倒凋零得差不多了。

湖邊風大,顏凝忍不住攥緊了身上的披風,謝景修走在她身前約半步的位置,瞧着他的樣子,倒是悠然得緊,全然不似一個久病的人。

“殿下……”

“二姑娘有話不妨直說,不必拘着。”

顏凝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道:“殿下是否以為,臣女方才不過是玩笑之言?”

謝景修不甚在意的笑笑,道:“也許二姑娘并非玩笑,不過既是閨中之言,孤只權當沒聽到便是,姑娘不必介懷。”

“如果我說,我并非玩笑呢?”

顏凝仰起臉來,迎上他的目光。

他眼底浮過一抹訝然,只一瞬,便又恢複了尋常溫和的笑意,道:“如此,孤便拭目以待了。”

很快便到了去南山圍獵的日子。

前一天夜裏,孟氏便将顏凝、顏冰和顏予潭喚到了她院子裏,足足教導了多半個時辰,才肯放他們離開。所說的,不過是伴君如伴虎,定得謹言慎行,不給顏家蒙羞之類的話。明日他們幾個小輩都要去,他們在家中懶散慣了,她不得不多囑咐幾句。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顏予潭便匆匆的來到了顏凝院子裏,他一邊靠在門口百無聊賴的等着顏凝梳妝,一邊念叨道:“二姐,我今日要打頭鹿回來給你吃,你留着些肚子,切莫吃飽了。”

顏凝嗤笑道:“知道了。”

“二姐今日可要騎馬跑上幾圈?等我獵了鹿回來,便可陪你了。”

顏凝站起身來,揚了揚眉,道:“我今日也要上場打獵去。”

顏予潭驟然看見顏凝站起身來,只覺眼前一亮,連同整個屋子都被照亮了。她本就生得極美,又穿了一身墨藍色的胡服,發髻利落的紮成馬尾,只用墨藍色的綢帶綁了,便飒爽至極,連他這樣見慣了她的人都不免驚豔。

他怔了怔,道:“二姐若是上了場,只怕全場男子沒有一個有心思打獵了。”

顏凝輕巧一笑,掠過了他,道:“那不是便宜了你?倒沒人和你搶鹿了。”

“嗳,二姐這話說的,我是怕旁人搶嗎?”

顏予潭說着,急急跟上她的腳步,兩人一路說笑着,走到府門前的時候,車馬已備好多時了。

顏予淮騎在馬上,道:“阿凝和阿冰坐馬車,予潭,你和我一起騎馬。”

“是。”顏予潭應了,便自去接了缰繩,翻身上馬。

顏凝卻沒有動,只是不動聲色的瞥過跟随的下人們,見都是些生面孔,便知道顏予淮已依言将他們換成了府中的死士。

“二姐,怎麽不上車?”顏予潭催促道。

顏凝看了顏予淮一眼,見他點了點頭,方道了聲“知道了”,轉身上了馬車。

京城離南山并不遠。南山本就是京城近郊的一處地方,先帝時獨辟了出來,用于皇家狩獵,尋常百姓倒不得擅去了。

不過一個時辰,顏家的車隊便已到了南山腳下。

山門口,早有皇家侍衛把守着,仔細查問了一番方放了他們入內。

顏家的馬車剛要開動,便有侍衛過來,讓他們避到一邊。

顏凝掀開簾栊瞧着,只見是康王府的車隊來了。

謝以安獨自一人騎在馬上,身後是康王和王妃所乘坐的赤金烏木馬車,那馬車華麗至極,四周都細細雕了康王府所獨有的白雲紋飾,又在各處鑲金嵌寶,連簾栊上都細細嵌了寶石珍珠。康王并未露面,隔着明黃色的細紗绉簾,什麽都看不真切。

在他們的馬車之後,跟着不少随行的馬車和侍從,車駕和人群幾乎将半條上山的路都堵住了。

把守山門的侍衛走上前來,只恭敬的行了禮,便命人将山門大開,以便康王府的車駕入內。

顏凝沒說話,只輕輕将簾栊放了下去。

約麽半炷香的時辰之後,馬車才緩緩停了下來,顏予潭一把掀開簾子,笑着道:“二姐、三姐,咱們到了。”

他說着,伸手扶了顏凝和顏冰下來,道:“今年這南山圍獵弄得真熱鬧,遠遠的就聽見鼓樂之聲了,方才聽人說,這奏的是蘭陵王破陣樂。”

顏凝眯了眯眼,盡力适應着南山頂上刺眼的陽光,順着陽光的方向看去,在最中央的高臺之上,陛下、皇後、太子并着諸位妃嫔、皇子們,已然坐定了。

謝景修亦朝着這邊看過來,他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微微劃過顏凝,便很快移到別處去了。

他身側歪坐着一個年輕男子,約麽十七、八歲的樣子,着了一身青綠色的短打,手中握着一把佛珠,嘴上念念有詞,只不時和謝景修說笑幾句,全然像看不到旁人似的。

顏予淮安排了下人們去喂馬卸車,見顏凝站在原地,便大步走了過來,低聲道:“那人便是六皇子。”

顏凝點了點頭,道:“倒未曾聽過他是信佛的。”

顏予淮壓低了聲音,道:“他素來與陛下不睦,如今拿着佛珠,只是為了讓陛下不痛快罷了。”

顏凝心裏明白,六皇子謝景儀的生母德妃并不受寵,這些年來多虧謝景修暗暗照拂,陛下在立儲之事上搖擺不定,實則只是為了制衡太子與康王,謝景儀性子單純耿直,自是心有不滿。

“待會六皇子會上場嗎?”

顏予淮一怔,道:“他素來只喜歡山水美人,大約不會上場的。”

見顏凝抿唇不語,顏予淮心裏“咯噔”一下,道:“阿凝,今日不會當真要出什麽事吧?”

顏凝正要開口,便見顏淩等人走了過來,她趕忙低聲道:“那便請大哥想個法子,務必勸六皇子上場。”

言罷,她便笑着走到顏淩身前,道:“長姐來了。”

顏淩的肚子已略略顯出來了些,她今日着了一身裙裝,更是顯得溫婉大方。她拉着顏凝的手,上下打量着她,道:“阿凝一出現,這全場的目光都要跟着你走了。”

顏凝莞爾一笑,道:“長姐此言差矣,我雖美,卻也比不上長姐。”

顏淩笑着搖搖頭,低聲道:“阿凝什麽都好,只是行事太高調了些,只怕要引人妒忌的。”

顏凝不在意的笑笑,道:“無論我自己如何,該來的總會來,倒不如活得潇灑放肆。”

正說着,便見顏冰和顏予潭也走了過來,幾人說了會子話,便一道朝着賓客們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時,已有不少賓客都到場了,大多是聚在一起三三兩兩的說話。

顏凝擡眼看去,只見男子多着了勁裝、短打,女子則豐富得多,穿什麽的都有,有穿裙裝的,如顏淩、顏冰,有穿胡服的,如霍允禾,有穿男裝的,如平陽郡主,皆各具風姿,難分伯仲。

平陽郡主正和謝以安、霍允禾等人說着話,見顏淩等人來了,便笑着迎了過來,道:“嫂嫂待會瞧好了,我待會獵只兔子給未來的小侄子吃。”

顏予潭輕笑一聲,道:“郡主好本事,弄了半天就想獵只兔子啊。”

平陽郡主秀眉微挑,道:“你本事大,便獵只老虎來瞧瞧。”

“獵就獵,你走着瞧。”

顏淩見兩人鬥起嘴來,忙打圓場道:“不拘什麽都好,只當心自己身子,別傷着就是了。”

顏凝含笑望着他們,一回頭,只見謝以安正看着她。

他今日穿了一身淺淡的鵝黃色衣衫,發髻束得紋絲不亂,配了鵝黃色的發帶,周身都散發着由內而外的少年之氣,與他平日裏端方板正的模樣截然不同。只是他面容冷峻,一雙眸子明亮如九天寒星,這份柔和的少年氣便被沖淡了不少,反而顯得霸道剛毅。

顏凝擡眸看向他,剛對上他的目光,他便看向了別處,一時間,顏凝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今日之事,她不知道謝以安牽涉多少,不過,若是能挾着謝以安,也許待會康王的人便會投鼠忌器……

顏凝想着,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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