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葉弦開啓了在家裏養傷的生活, 家中長輩的關心更是一輪接一輪。
正吃着飯,穆康盛問道:“你們到底去幹什麽了?這麽嚴重的傷明顯就是車禍。”
“就是。”吳姨也附和道,“這麽大的事, 可別想着糊弄我們。”
葉弦抵着筷頭,幾雙眼睛的注目之下,她壓力山大吶。
“那晚我工作上有點急事就出去了一趟, 誰知道雨太大就不小心出了個車禍。”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就好像下一秒就能看出她的謊言。
葉弦放在桌下的手輕輕拽了拽穆柏舟的衣袖,求救呀。
“前天晚上雷打得那麽厲害, 什麽工作上的事那麽急?”秦瑢問。
“呃……”葉弦勾了勾穆柏舟的手指。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
“不是什麽大事雷雨天的, 你讓她一個人出去!”
穆柏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婆婆給怼了回來。他看向葉弦,頓時委屈巴巴。
葉弦立即解釋, “他們睡着了, 不想把他們鬧醒我就一個人出去了, 媽,沒事的。”
這事沒那麽容易翻篇, 葉弦和穆柏舟又垂頭聽了許久的口頭教育,才消了長輩們的火。
回到梧桐街自家房裏, 葉弦攤在沙發上長呼一口氣,“還好這一關成功扛過去了。”
剩下的時間穆柏舟上班, 她就在家帶孩子養傷。
穆家在豪門圈是出了名的,那麽葉弦這個進入穆家幾年備受寵愛的兒媳婦在豪門婆婆裏也是獨有一份名額。
葉弦又是混娛樂圈,經常出現在媒體面前, 又不像秦瑢那般高冷, 所以那些牽線的搭橋的, 有意無意都會找到她。
這種事情葉弦從一開始就遇到過,現在處理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與她有關的,她就自己做決定。與穆氏集團相關的,她就視情況講給穆柏舟,讓穆柏舟處理。
但在她養病的這段時日,另一件事擾上心頭。
這事……着實難辦吶。
攪着奶茶裏的珍珠,葉弦看向對面的女人,緊擰眉頭,“齊阿姨,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這件事我真的做不了主呀。”
女人穿着雍容華貴,戴着玉镯和珍珠項鏈,一看就是豪門富養的太太。
面對葉弦的拒絕,齊雅珍垂下眼眸,頓感失落,但還是不願意放棄。她将禮品盒子推上前,“我知道,你幫我把禮品帶過去,好孩子,幫幫阿姨。”
最後,葉弦只能先應承下來。
這不是齊雅珍第一次找她了,其他時候葉弦都以有工作推掉了。但現在養傷讓她知道也推不掉才見了這一面。
如果齊雅珍求她的是其他的事還好說,偏偏求的是做媒拉紅線的事,而且拉的還是二叔的紅線,這葉弦哪能做得了主。
大叔是吃香的,有錢有顏有身材的大叔更吃香。
所以穆康盛單身這麽多年,可不止齊雅珍一個人打過他的主意。
葉弦在娛樂圈就幫二叔截過不少桃花,上至富婆,下至二十幾歲的花季少女。
少女們沉浸在老男人更溫柔體貼的幻想中,托葉弦牽線搭橋,這種的葉弦跟二叔說了一下。二叔二話不說就讓她拒了。
她都拒成習慣了。
可這齊阿姨不一樣,她進入葉家有幾年,齊阿姨就找了她幾年,看樣子是真的喜歡二叔。
齊雅珍自然也是找過二叔見面的,但二叔一直是拒絕,所以沒辦法才找到了葉弦。
最初,葉弦問過穆柏舟,前世裏二叔的歸宿。可穆柏舟說,前世裏二叔到最後都孑然一身,沒有接受過齊雅珍。
這就讓葉弦更加為難了。
豪華公寓樓裏。
“言言,媽媽抱起你,你按門鈴啊。”
坑起兒子來,葉弦也是一把好手。偏偏小穆言還不知道媽媽在坑他,喜滋滋窩在媽媽懷裏按了門鈴。
在門鈴響了兩聲之後,門便打開了。
“二爺爺,抱抱。”
小家夥支着身子就往一邊傾斜去,穆康盛伸手,正好将小穆言穩穩當當抱住。
穆康盛頓時逗起懷中的孩子,“還記着你二爺爺吶,你這小子沒白疼。”
葉弦是跟在他們後面進屋,順便也将那燙手的禮品拎了進去。
二叔畢竟是當過大老板的,嚴肅起來也是很吓人的。葉弦縮了縮脖子,争取坦白從寬,“是齊阿姨送的,我都說了二叔你不會接的,我也做不了主,可是齊阿姨一直在求我,搞得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拒絕。禮品我是送來了,要怎麽處理二叔你随意。”
她是不會插手二叔的私事的,尤其是知道二叔的經歷後,她是更不會插手的。
穆康盛看了看,知道她的難處,也沒說什麽。不過心裏嘀咕,他一直都是沒說什麽,怎麽能把侄媳婦吓成這樣。
有兩個小穆言在中間緩和,氣氛沒有那麽尴尬。出了公寓,葉弦就給齊雅珍發消息,告訴東西給二叔了,二叔接不接那就是他的事了。
這些事葉弦不會再理了,按照穆柏舟說前世二叔孑然一身的情況,恐怕沒有人會走進二叔的心裏了。
早年,二叔是妻女雙全的,非常非常幸福的一家人。
聽穆柏舟說,是二嬸帶着小妹妹在景區游玩,突發山體滑坡,導致兩人雙雙遇難。
從那之後,二叔一直都是一個人,誰也走不進他的心裏。
想到這些事,葉弦摟緊了懷中的小家夥。怪不得當時穆柏舟出事時吳姨情緒那麽激動,天災人禍穆家樣樣俱全了。
或許是二叔親自給齊雅珍說了,且話說得偏重。接下來的日子裏,齊雅珍沒有再來找葉弦,葉弦也樂得清閑自在。
很快傷便養得差不多,再陪小家夥幾天,葉弦就打算複工了。
小朋友果然都喜歡甜的,一進超市穆言就對各式各樣的糖果愛不釋手。
葉弦只能哄騙着給他一兩顆,再多就不給。
“媽媽,要,言言要。”
“不可以,小朋友吃太多糖牙裏會長蟲子的哦。”
葉弦哄着,用玩具轉移注意力,小家夥這才不算鬧了。
購物車裏放了一車,都是葉弦給家裏采購添置的東西。
将小家夥在副駕駛座上固定好,她便開車回家。
在過梧桐街道路口時,誰也沒想到這時會有幾個小孩沖上來。葉弦顧不得其他,只能緊急打了方向盤剎車。
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待車停穩,她立即看向副駕駛座上的小家夥。還好,小家夥只是碰了一下頭,沒有事。
“你們幹什麽?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少危險?!”
火氣由心底蹭蹭升起,葉弦解開安全帶下車。現在這個時間段小孩真是越來膽大了,她就要好好教育教育這群熊孩子怎麽過馬路。
三個孩子,一個男孩,大一點,看着有十幾歲的樣子,另一個女孩和他差不多。最後一個小女孩看着要小,大概就七八歲的樣子。
“你們……”
“姐姐,你救救我們,求求姐姐救救我們,不要讓他們拆了孤兒院。”
大一點的女孩在葉弦剛下車時就撲到前面跪下,小女孩哇哇大哭着。葉弦一頭霧水,看向男孩。男孩紅着眼眶,緊握成拳,“我們什麽都可以做。”
什麽?
哭聲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葉弦還不明白。她将女孩拉起,“說清楚,怎麽回事?”
男孩要比其他兩人更穩重些,直接說明來意,“我們是暖家孤兒院的,有個男人買了我們孤兒院,要将它拆了說是要蓋大酒樓。”
“現在已經過來了,他們好多人,開着推土機。”大女孩補充。
暖家孤兒院!
葉弦呼吸一窒,那是她被葉家領養之前一直住的地方,要拆了嗎?
“你們先上車,我馬上過去。”
将孩子們推上車,她就立即發動車子開往穆家老宅。
暖家孤兒院要被拆遷的事情她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去看一趟。
将小家夥遞給秦瑢,她就立馬轉身返回。
車內一片寂靜,氣氛略有些壓抑沉悶。三個孩子全擠在後排,一個個繃着身子,局促又緊張。
“不用害怕,不用緊張。”
葉弦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因為沒有過過那麽好的生活,所以會膽怯緊張,害怕弄壞了人家的東西,也害怕人家嫌棄。
他們就是,害怕弄髒葉弦的車,一個個只敢坐個沿,繃着身體一動不動。
男孩悄悄看了看葉弦,握緊女孩的手,點點頭。
他們是偷偷溜出來的。
在孤兒院的時候,院長就會講誰誰誰現在可有出息了,都是從我們孤兒院走出去的,你們要以他們為榜樣。
葉弦是大明星,很多很多人都知道,院裏也有很多人喜歡她,院長更是常常誇贊她。
今天他們要拆了孤兒院,可是孤兒院是他們唯一的家了,拆了他們要去哪兒。
這時候他們想起葉弦,想來找她求助。她是大人,是大明星,一定會有辦法的。
沒有聯系方式,只聽說她住在這地方,他們就在等。終于等到,害怕她走了,他們就不顧一切去攔車。
還未靠近時,葉弦離很遠就看到幾個大卡車在外面威風凜凜候着。
越靠近,吵鬧聲、尖叫聲、哭聲聽得讓人心焦。
推土機已經推了外院的一面牆,磚瓦破碎,一個小孩子抱着磚塊在哭。
對方領頭的幾個男人兇神惡煞,“我告訴你們,今天拆也得拆,不拆也帶拆,拆!”
一聲令下,機器又轟隆隆響起來。一群孩子圍到機器前去阻止,葉弦看得膽戰心驚。
院中僅有的幾名老師試圖談判,可對面是一群強盜,有理說不清。
葉弦的目光随着人群停留在最中心的老人身上,她已七十多歲,滿頭的白發,佝偻着身軀,堅決守護着背後的家。
對方為首的男人毫不動容,伸手一推,竟然将老人推倒。
“老院長!”
葉弦快步跑過去,将老人扶起。
老院長看清她的臉,緊抓着她的手,“小弦,你怎麽來了?”
“這裏曾經也是我的家,如今要被拆了,我怎麽能不來呢?”
葉弦眼中浮上一層濕潤,老院長是這家孤兒院的第一任院長,也是當時将她抱回扶養的家人。
“住手!我讓你們住手聽到了沒有!”
許是因為葉弦氣勢十足,又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為首的男人皺着眉頭不情願地下發了暫時中斷的命令。機器的轟隆聲終于停下。
“你們要拆遷,有合理的文件嗎?”
“呵,當然有。”
為首男人冷哼一聲,後面一個男人從這裏取出一份牛皮紙文件袋。
葉弦打開,将裏面的文件取出仔細閱讀。
“仔細瞧瞧,我們可是合理合法合規的。”
看完文件,葉弦緊咬着下唇。這事不好辦,人家确實是合理的。
孤兒院雖然在這裏生活這麽久,但這片地不屬于孤兒院。人家老板将這片地皮買下,想要拆了孤兒院建酒店。不道德但也不違法。
看着她的臉色,為首男人更得意了,“我們已經很心慈了,給了他們一個星期的時間讓他們搬出去。今天就是動工的日子,他們不搬,我們就只能拆了。要不然我們的損失,他們賠的起嗎?”
眉宇間閃過一絲冷意,葉弦冷冷瞥了他一眼。站着說話不腰疼,這裏是孤兒院,收養的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一個星期的時間,這麽多孩子,讓他們往哪裏去搬。
“麻煩給你們老板打個電話,我跟你們老板直接談。”
男人不情不願撥通了電話,葉弦接過手機,深吸幾口氣,在對方出聲的那一刻換上得體的笑容。
“張總啊,近來可好?”
張成功聽到是個女人聲,“你是……”
葉弦笑着自我介紹,“我是……穆柏舟的老婆葉弦,有個事想請張總通融一下。”
她本想直接說名,想了想,挂上穆柏舟的名字。沒辦法,這種名利圈穆柏舟和穆氏集團的名字真的好用。
果然,對方在聽到穆柏舟的名字後,大笑幾聲,給了她一分薄面,“喲,這穆太太會有什麽事求到我身上,你說。”
“今天不是暖家孤兒院的拆遷日嘛,我就想替這些孩子們給你求個情,能否再通融七天時間。我知道你大慈大悲已經給了他們一個星期,但你也看到了,這個孤兒院開了有二十多年,裏面的孩子有這麽多,他們都沒有家,突然讓他們搬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兒。”
無論這件事最後是什麽樣的結果,至少今天要先将他們攆走。
葉弦繼續說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事 ,能否請張總通融一下,等我給他們找一個安置的場所,我就讓他們搬出去,絕不會妨礙張總的生意。”
“這……我已經給過他們七天時間,再給七天太長了,我的工程等不起。”
“那五天,張總看如何?”葉弦笑着,“都是一個圈子,大家互幫互助嘛。今日張總心善幫了我,這個恩情我和柏舟都會銘記于心的。”
一個星期她知道不可能,但提出來再減少天數,降低他的心理防線。最後再搬出穆柏舟,怎麽着也應該踩着這個臺階下了。
商人都是精明的,除非他不想混了。
果不其然,張總在略微思考了一陣,便勉強同意了。
挂掉通話的那一刻,葉弦臉上的笑瞬間斂收殆盡。她将手機還給那男人,“你們老板同意了,再給五天時間,所以你們現在立刻回去!”
轟隆隆的聲音過後,孤兒院門口恢複了暫時的平靜。
老院長拉過她的手,“這事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葉弦回摸着這雙枯澀的手,“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所以只能做最壞的打算,“老院長放心,即使這家孤兒院必須要拆,我也一定會将他們安置妥帖。”
但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院長也是,發生這麽大的事怎麽不提前跟我講。”
“唉。”老院長嘆口氣,“你們都走出去了,不想為了這點事打擾你們的生活。”
所以她沒有講,不止是葉弦,那些走出去的都沒有講。
“我到裏面看看。”
老院長的顧慮她理解,有些走出去很努力才獲得現在的生活,不希望突然被打斷。
人群散開,她想到裏面轉轉。這裏馬上就要拆了,以後恐怕就看不到了。
看着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葉弦心中郁結。
當年她住在這裏時,這個孤兒院成立不久,都是簡單破舊的模樣。
這些年陸陸續續走出去了很多人,又有很多的慈善家捐助,經過翻修,現在已經好了許多。
越是走出去的越是知道,這裏最重要的是教育。于是便開始修建學堂,聘請老師。葉弦也是,往這裏捐贈過許多許多的書。
只可惜這座由所有人愛心建出來的孤兒院要結束了。
五天時間,哪有這麽大的地方讓他們憑空搬過去。只能将他們分散給其他的福利機構,這些孩子大多是不願意的。
在他們的意識裏,他們又被抛棄了一次。
走到牆角的小花壇,看着裏面姹紫嫣紅的花束,葉弦笑了。
小時候她就喜歡躲在這個牆角哭鼻子,這裏很隐秘,基本不會有人發現。哭累了,就會自言自語,自己跟自己說會話。
一只白色的蝴蝶嗅着花香翩翩而來,停落在葉弦的指尖上。
葉弦觀摩着它,沒有意識到整個人已逐漸透明。
停留的支撐已經沒有,蝴蝶扇着翅膀遠去。這裏平靜得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