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綢帶

慕苑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回去勸老王妃消消氣,還是為了林境平的面子接着離開。

老王妃手裏握着馬鞭,厲聲問道,“我問你,你對那楊清音可有意?”

林境平矢口否認,“絕無男女之情。”

“阿寧與楊清音,誰輕誰重?”

“自是以阿寧為重。”

“那你為何留阿寧一人在馬車,跑去看那楊清音?”

“我……楊小姐馬車側翻,我只是去看看她是否有危險,”林境平辯解道,“無關是誰,旁人有難,我都會前去幫忙。”

“我們林家男兒,為公,可浴血沙場,為國捐軀;為私,當以家為先,以親為重。說句不中聽的,當時山體随時有落石的可能,自己妻兒尚處在危險境地,旁人是死是活與你何幹?”

林境平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擡頭看向老王妃,一時怔然。

老王妃将鞭子扔到一旁,面色平靜,“人都是自私的,我們林家出戰将,出英魂,但是不出高風亮節的聖人。”

林境平沉默半響,最後垂眸道,“我明白了。”

慕苑在猶豫間聽完了全程,心裏對老王妃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想來這番話,對前世的林境平影響頗深,前世林境平一心忠君報國,走上權勢之路,不過是為了揭發國舅,平反當年冤案,安撫昔日戰友英魂,真正讓他走上謀反道路的,是老王妃的去世。

最後他才明白,他忠的是國,不是某個人,皇帝又如何,害他親人的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

因為這次意外,慕苑留在了林府養身子,期間楊清音幾次上門想向林境平答謝當日白龍寺救助之恩,皆被林境平婉拒了。

在林府裏悶了七天,慕苑終于忍不住提出想出去走走。

“去哪?”林境平坐在書桌前,眼睛看着卷宗,随口問道。

“随便走走。”

“行,”林境平頭也不擡,“多帶幾個護衛。”

慕苑皺眉,“不用,我帶着杏兒就行了。”

多帶幾個護衛,她束手束腳哪都不敢去,這跟在府裏散步有什麽區別。

“那就帶一個林蕭,”林境平語氣不容拒絕,“你在外面磕着碰着了,母親非抽死我。”

至今他身上那兩鞭子的疤都沒愈合,他從小到大就被母親打過一回,真是陰影。

“行吧,就一個林蕭。”

慕苑回去收拾了一下,帶着杏兒,後面跟着一個林蕭,出了門。

女兒家出門,少不了去脂粉鋪買點妝品,京城中最有名的脂粉鋪便是靈芝脂粉鋪,靈芝脂粉鋪的脂粉,以自然香草碾磨而成,香氣清新持久,抹在臉上還有養顏的效果。

慕苑甫一進門,立馬有個小二笑臉相迎,“哎,小姐看看喜歡什麽,最近我們店鋪新進了一批淺桃紅胭脂,在姑娘們當中可流行了,小姐可要看看?”

慕苑随意掃了一眼架子上的胭脂,絲毫不感興趣地移開,對小二開口,“喊茶花娘出來吧。”

小二一頓,笑道,“我看小姐面生,還以為是新客,小姐稍等,我這便喊老板娘出來。”

慕苑微微點頭。

不到半刻,眉眼間盡是風情的老板娘走了出來,眼尾一掃慕苑,輕笑一聲,眼中光波流動,“竟是個不認識的妹妹,哪個熟客介紹來的?”

慕苑微微一笑,“辛圓圓。”

老板娘笑意收斂了幾分,撥弄了一下自己大紅色的指甲,“辛姑娘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了。”

“她現在已經不在京城了。”

“是嗎,”老板娘靠在櫃臺上,轉了話頭,“你想要哪種胭脂?”

“就圓圓常用的那種吧。”

老板娘勾了勾唇,“那可貴了,銀兩可夠?”

慕苑從杏兒手裏接過一袋銀子,扔在櫃臺上。

老板娘拿起錢袋,掂了掂,“行,等着。”

老板娘轉身去了後臺,過了一會兒出來,手裏多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她将盒子放在櫃臺上,移到慕苑面前,“驗貨随意。”

“不用了,多謝老板娘。”慕苑将小盒子掩進袖口中,吩咐杏兒,“胭脂買好了,我們走吧。”

走到門口,慕苑忽又回過身,“老板娘,圓圓的哥哥還在京城,你可見過他?”

“當然,”老板娘拿着一把蒲扇,手指在上面輕輕婆娑,“他經常幫他妹妹帶胭脂。”

慕苑放下心來,轉身走出了店門。

才出店門,便迎面撞見了一身白衣容貌清麗的楊清音。

楊清音笑了笑,“王妃也親自來買胭脂?”

慕苑維持禮貌地笑笑,“是啊。”

楊清音将碎發勾到耳後,聲音溫溫柔柔,“真巧,不如我請王妃去茶樓喝杯茶,我們一起聊聊天,可好?”

慕苑随着楊清音的動作,看到了她耳朵上戴的玲珑紫金墜,這種品級的首飾都是禦賜品,看來楊清音最近頗得皇上的恩寵。

“不好意思,王爺還在府裏等我,下次吧。”

楊清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念,她重新擡眼,笑得乖巧可人,“我在京城無甚交好的姐妹,我覺得與王妃有緣,想喚你一聲姐姐可好。”

“你願意叫就叫吧,我便先行一步了。”慕苑臉上依然挂着笑,轉身看着杏兒,“杏兒,我們走。”

楊清音對慕苑油鹽不進的态度有些惱火,“等等,姐姐,你難道不想知道王爺和我……”

楊清音話說一半留一半,眼睛看着慕苑,想從她臉上看到什麽。

但是慕苑帶着杏兒從楊清音身邊走過,腳步絲毫沒有停留。

“站住!”楊清音咬牙,“王爺與我有過交易,你就不想知道是什麽嗎?”

慕苑嘆了口氣,有時候,她總是無法理解某些宮鬥宅鬥女人突如其來的傾訴欲。

“行吧,去哪裏喝茶?”

楊清音笑了,“姐姐跟我來。”

慕苑瞧了一眼不遠處跟着的林蕭,放心地跟上了楊清音。

楊清音帶慕苑去了一處小茗茶樓的二樓,單間寬敞,環境清靜。

慕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想跟我說什麽?”

“想來也是我與王爺有緣,那日王爺進京,我恰巧與他碰上,我們久別重逢,他同我說了許多。”

慕苑端起茶杯小飲一口,等着她說交易的事。

“王爺一直是我敬重的人,他十二歲随父出征,十五歲獨自領軍作戰,十七歲臨危受命率軍出征大敗匈奴,二十歲接過父親身上的擔子統領北境十萬大軍駐守邊境,期間從未讓外夷踏入過大辰疆土半分。”

楊清音目光柔和,“以戰成神,以身護國,不外如是。”

慕苑将杯中的茶喝完,把茶杯放在一旁,“所以你們‘久別重逢’後說了什麽?”

“确實是久別重逢,說起與王爺的相識,我八歲那年,與娘親進宮為當時的容皇後也就是現在的太後祝壽,那時王爺九歲,随老王妃從景州趕來,王爺初進宮,與其他孩子不熟悉,就一個人坐在角落看書,看的是兵書。”

“我那時因為過敏,臉上長了荨麻疹,被其他孩子嘲笑,他們笑我,罵我醜八怪,我不敢回嘴,只能站在那裏任他們罵,後來王爺走了過來,指着自己臉說,他以前也得過荨麻疹,這只是一種普通的病,是可以痊愈的。”

“王爺九歲,卻是所有孩子中最高的,其他人怕他,不敢說了,跑到一邊玩游戲,我就走到一邊對着樹下的螞蟻洞發呆,大約是見我無聊,王爺走過來,問我想不想要一個螞蟻,在我愣神間,他撿了一截樹枝,拿出一柄小刀,手法娴熟地雕起了螞蟻,他雕了一群搬食的螞蟻送我,螞蟻雕的栩栩如生,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那個角落就只有我們兩個孩子玩耍,後來娘親和老王妃尋過來,老王妃見了我們,還打趣着要我做她家的童養媳。”

楊清音彎唇笑了,眼裏都是光,“王爺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

“嗯。”慕苑點了點頭,“所以你們交易是什麽?”

楊清音低頭看着茶杯上浮動的茶葉,自顧自開口,“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皇後壽辰後,王爺随老王妃回了景州,又過了幾年,長公主及笄,在長公主的及笄禮上,我又遇見了王爺。”

慕苑沉默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實話,她并不想聽楊清音的戀慕史。

“長公主生性好玩,在她及笄禮上,她準備了三條繡着金線鯉魚的紅綢帶,紅綢帶被綁在紅绫宮各個角落,凡是能找到那三條紅綢帶的,就能得到長公主豐厚的賞賜。”

慕苑聽到這裏,垂眸笑了笑,皇兄未駕崩之前,她還是一個嬌縱頑劣的公主,被皇兄寵着,一天到晚換着花樣耍。

“我當然也希望能得到長公主的賞賜,很積極地在宮裏各個地方找了起來,第一條紅綢帶被壓在假山的一塊石頭下面,被李尚書的小女兒找到,第二條紅綢帶綁在正蹲在鳥窩裏孵蛋的鴿子腳上,被胡學士家的二公子找了出來,只有第三條紅綢帶,遲遲未被人找出來。”

“我當時便想,一條在山上,一條在樹上,會不會還有一條在湖裏,沒想到,王爺也在找長公主的紅綢帶,還與我想到了一處,我們在湖邊碰面了。”

慕苑手指敲了敲桌面,心想,那可巧,三條紅綢帶是她吩咐下人綁的,她還特地吩咐必須綁得隐秘。

前兩條被找了出來,第三條卻遲遲未有人找出,長公主心癢,自己也加入了找紅綢帶大軍。

想法跟楊清音差不多,山上的,樹上的,應該再來個水裏的。

于是長公主跑到了井邊,然後,她與還是殺手的辛陸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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