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想

慕苑喊他:“辛陸?”

樹下的黑影動了動,轉眼間來到慕苑面前,低聲道:“殿下。”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茶花娘可會煉制‘化煙’?”

辛陸輕輕搖頭:“她說她只知煉制‘化煙’的配方與步驟,從未自己動手煉過,不敢保證一定能煉制出來。”

慕苑點頭,這在她意料之中。

茶花娘曾在夜鷹營的藥理房打過下手,她的藥理天賦異于常人,一些藥理配方她看一遍就能靠自己摸索出煉制過程來。

辛陸從懷裏掏出一枚木盒,“茶花娘知道我現在在林府,這是她托我帶給殿下的。”

慕苑接了盒子,打開看了看,忽地笑了,“送得倒及時,今日有外人來,擔心被人看出端倪,我還往衣服裏墊了棉絮,只覺得又悶又熱,實在不如凝膠好用。”

辛陸看着殿下的笑容,抿了下唇,忽然想問,殿下懷孕一事是假,與南景王的感情可是真?

最終他還是沒問出口,既怕逾矩,又怕殿下說的答案是他不願聽的。

收好木盒,慕苑又對辛陸道:“你還未回答我,怎麽這麽晚回來,吃過飯了嗎?”

“我去山上給茶花娘采藥了,有幾株藥材長在崖壁,她不願自己去采。還未吃飯。”

辛陸輕功一等一的好,慕苑不擔心他采藥的事,聽到他說還未吃飯,便彎眼笑了,“走,我們一起去步先生院子開小竈。”

今晚桌子上那些蒜蓉白菜,清炒茄子、小蔥拌豆腐……還有唯一的葷菜清蒸鲈魚,不是因為慕苑胡編的王爺受寒,而是林境平開始腿部藥療,飲食上需忌辛辣,以清淡為主。

聽說林境平給步百年請了醉香居的大廚,慕苑可不願放着佛跳牆和八寶鴨不吃,陪着林境平吃素。

步百年的院子在最東處,位置僻靜,慕苑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激烈的劃拳聲。

“一是一線天,二是哥倆好,三是三桃園,四是四季旺,五是五福到,六是六六順……”

“輸了,喝!”

“再來!”

“一敬你,二兄弟,三桃園,四喜財,五魁首,六六順,七玲珑,八仙飛……”

“喝!”

慕苑擡腳進了院子,就見院中的石桌旁,步百年正撸着袖子和兩名女子劃拳,石桌上的珍馐美味分毫未動,而地上歪七八倒了好幾個空酒壇子。

那兩名女子一個一身白衣,一個一身紅衣,一人一只手拎着壇酒,腳踩石凳,姣好的面容上滿是豪爽。

“一點通,哥倆好,三生幸,四喜財,五花馬,六高升,七個巧,八仙橋,九連環……”

白衣女子:“喝!”

步百年懊惱地舉起酒壇子飲了一口。

紅衣女子:“再來!”

忽地,白衣女子發現到門口站着人,手上動作一頓,紅衣女子見白衣女子動作停住,也跟着望向門口。

下一刻,兩名女子幾乎同時放下手中的酒壇,收回踩在凳子上的腳,把裙子拉下去,用手三兩下順了順發型,然後站直身子。

一位氣質出塵,一位高貴冷豔。

白衣女子微微欠身,對步百年淡聲道:“時候不早,今日便到此罷。”

紅衣女子只是對步百年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兩位姑娘邁步離開,身姿輕盈,步伐從容,一前一後經過慕苑時,微微颌首示意,表情禮貌而疏離,而後緩緩離去。

仿佛剛剛劃拳的一幕都是慕苑的錯覺。

慕苑靜默片刻,擡腳進了院子,走到步百年對面坐下。

步百年不甚在意地看了慕苑一眼,轉身喊了下人過來收拾,又備了兩雙幹淨碗筷,一邊開了一壇酒,一邊問:“丫頭,你找我有什麽事?”

慕苑笑了笑:“聽說醉香居的大廚在先生這,來蹭頓飯吃。”

步百年對慕苑的話不置可否,把酒給她滿上,悠悠開口:“只吃飯菜那可不行。”

“自然,我把先生的兩位客人吓走了,當自罰三杯。”慕苑端起酒碗一口飲盡,又陸續給自己倒了兩碗。

“爽快,我許你留下來吃飯!”步百年大笑道。

慕苑吃了幾粒花生米,有些不太确定地問:“她倆是京城兩大才女白姑娘、蘭姑娘?”

“是啊,”步百年提起酒壇猛灌了一口,說到這,表情有些忿忿,“她們說她們的才藝只給知音表演,說我不懂欣賞,她們不彈琴不跳舞,只可以陪酒。”

慕苑:……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陪酒?

慕苑咳了咳,開口道:“術業有專攻,雖然步先生在音律的感悟上有所欠缺,但先生醫術精湛,毒醫名號響徹江湖,先生不必介懷。”

“說得好!”步百年一拍桌子,當即又給慕苑滿了一碗酒,遞給慕苑,“來,會說話就多說點。”

慕苑失笑,剛想去接,身邊一只手先一步接下了酒碗。

慕苑回頭,正好看見辛陸仰頭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他将碗放下,面色如常,道:“我替她喝。”

步百年不悅:“你誰啊你就替她喝。”

辛陸默了默,道:“她有孕在身,不宜喝酒。”

這個理由倒是不好反駁,步百年只好把脾氣壓下去,“行,你喝。”

慕苑笑着起了個話題,“步先生被稱為毒醫,想必精通各門毒藥吧?”

“那是當然。”步百年一邊說着,一邊往慕苑碗中倒了一碗酒。

而辛陸一聲不吭地接去飲盡。

“步先生可聽過一種叫‘化煙’的毒藥?”

“沒聽過,我又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藥都知道。”步百年随口應道,故意耍壞,繼續往慕苑碗中倒酒。

“步先生不知道也正常,‘化煙’是大辰皇族研制出來的毒藥,大辰史上死于‘化煙’之手的,不過三人。”

“哦?有何稀奇?”步百年拎起壇子又想往慕苑碗中倒酒。

慕苑無奈地擋住碗口,道:“步先生,不要再逗我家侍衛了。”

“勸酒的事怎麽能說逗呢?你們大辰人不就是靠喝酒交流感情的麽?”步百年理直氣壯,朝辛陸擡了擡下巴,“而且我看他也不是不能喝的樣子。”

慕苑側頭看向辛陸,見他面色如常,目光依然冷靜,這才放下心來。

慕苑接着道:“‘化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可溶于任何液體中,‘化煙’過喉即死,毫無轉寰的餘地,死後屍體會在半柱香時間內化成一灘白灰,白灰随風一過,了無痕跡,如同化煙。”

聽到這,步百年來了興趣,樂道:“這死法倒是浪漫,我喜歡,這毒藥哪裏可尋?”

慕苑夾了塊東坡肉,慢慢嚼着,然後開口:“我也不知,聽聞這毒藥只有皇上手裏才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便将這秘密同先生分享一下。”

“籲。”步百年有些遺憾。

慕苑不再說話,又夾了幾筷子八寶鴨,慢慢品嘗。

一時間席間安靜了下來,只有細微的進食聲音。

吃飽以後,慕苑站了起來,笑着同步百年告辭:“多謝步先生招待,我們吃完了,便先走了。”

步百年不知在想什麽,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對慕苑擺了擺手。

夏夜天,空氣還有些許悶熱,沿路樹上的燈籠散着朦胧的光,鋪照着石板小路,小路兩旁的草叢中不時傳來蛐蛐的叫聲。

慕苑走在前頭,心裏想着步百年的神色,覺得他應該是對‘化煙’産生了極大興趣。

辛陸慢了她一步,靜靜跟着,腳步聲似乎比平時要重一些。

慕苑忽然停住腳步轉身,辛陸慢了一拍,堪堪要撞上她時,才停下。

慕苑看了辛陸好一會兒,問道:“辛陸,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辛陸後退一步,垂下頭,站着一動不動。

照理說,辛陸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很難讓人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但現在,慕苑就感覺辛陸心情十分低落。

就在慕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辛陸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悶悶的。

語氣透着滿滿的不開心。

慕苑愣了愣,伸手碰了碰辛陸的臉頰,試了一下溫度,問他:“辛陸,你是不是醉了?”

辛陸靜靜地任慕苑碰自己,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沒有。”

慕苑忍不住笑了,問一句話要反應半天才回答,這還說沒醉。

她才發現,辛陸醉酒的反應和旁人相差甚大,既不吵鬧,神色看上去也清明,若不與他說話,完全看不出異常。

難得見辛陸這麽情緒外露的樣子,慕苑覺得需要關心一下,“為什麽心情不好?”

辛陸想了想,抿了下唇,悶悶道:“不想說。”

慕苑挑眉,辛陸會對她說“不敢”“不能”,但還沒說過“不想”――這種明顯帶着個人意願的詞彙。

慕苑放緩了語氣,問他:“今天在外面,誰欺負你了?”

辛陸靜了一下,才開口:“沒有,我不會讓人欺負我。”過了一會,他又開口,“除了殿下。”

慕苑一開始覺得這對話過于孩子氣了,後來琢磨過味來,驚訝地問他:“是我欺負你了?”

辛陸不說話了。

慕苑等了許久,沒等到辛陸回答,明白辛陸這是默認了。

慕苑:“……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難不成你還記着我搶你玉牌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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