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官都成見趙還生下班歸來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知道其在那邊地位不一般,自己心裏便急。這麽長時間了,自己那副所長的頭銜還沒有批下來,頓覺煩躁。他想可能是自己的禮還沒送到的原因,便通過嚴所長打聽到了陳主任的家,備上煙酒趁晚飯後去了陳主任家。

陳主任認不出他,見他提着一大兜子的禮品,便滿腦子得疑問。都成也清楚,這麽長時間了,他肯定将自己忘了,便做了自我介紹。這下陳主任才恍然大悟道:“快請坐,你看我這腦子,不管用了。”都成落坐後,委婉地将此事一說。陳主任道:“現在市裏的一些大事情忙得我丢東落西,你這事先暫時擱一擱,等過了這一陣子,研究研究将它定了。”陳主任嘴裏說着,心裏卻好笑,想不到現在這年輕人,對工作的态度不知怎麽樣,對當官的熱情倒挺高漲。都成聽後心裏挺不是滋味,但卻沒有辦法,只好起身告辭。陳主任見他要走,便将那包提起來送與他道:“到家裏坐坐可以,還拿什麽東西。”都成推開道:“你看我這頭一次登門,空着手讓人多難為情,也沒啥,你就留下吧。”陳主任見他态度堅決,死活不接,便正色道:“你再不接,我就要發火了,怎麽年輕輕得就學得如此世故。”都成見他臉色變了,語音也硬,便渾身打軟,立刻接了道:“我拿回就是,陳主任你可別發火。”說罷,提了那煙酒便鼠逃兔竄一般溜了。

官都成回到家裏滿臉得不高興。小燕見他那一大包禮物都還在,知道事情準沒辦成。都成鐵青着臉道:“第一次碰到陳主任這樣不講道理的人,你不收我的禮,也不該對我發火呀!”小燕聽他受了氣,便安慰道:“你這人不知是咋想的,鬼迷了要當什麽副所長。那副所長能有什麽好,能頂飯吃?還是能當錢花?我看你現在這會計就好好的,那些住戶還不都找你辦事麽?”都成瞥了女人一眼,道:“你懂什麽,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那副所長與會計的級別就不一樣。所長退了休,若不從外邊調入,副所長肯定就要接一把手,還能輪上會計。我總不能一輩子就窩在這十幾個人的小所裏這會計位子吧。”小燕見他生氣,也聽不懂,便帶着孩子去了蓉生屋。

都成想想今天陳主任那态度,心裏想着那當官的事恐怕要泡湯,渾身上下頓覺難受。在家裏坐也坐不住,不知去哪裏為好。這時還生回來了。他已在外邊吃了請客,這會兒滿嘴的酒氣,滿唇的油膩,見兩個女人在家說閑,便哼着小曲來了都成屋。他見都成在那兒站着,便遞上一根煙道:“都成,好長時間沒在一起聊了,今天就談談,我愛聽你的。”都成接了煙,給自己點燃,便坐下道:“這一天從早到晚辛辛苦苦有啥意思,真幹得沒勁。要能有個好去處,還不如調走為好。”還生聽了,還以為他與嚴所長生氣,鬧別扭。便道:“嚴所長給你小鞋穿了?你可不能服他,你在所裏好歹也是個有影響的人物,得有自己的威信。嚴所長把我給搞慘了。”都成知道他理解錯了,便道:“不是的,我是說這樣沒名堂得熬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呢?”“那嚴所長沒有幾年紅日中天,他現在已是日落西山了,退了休,輪也該輪到你了。等你當了所長,我好在你手下也風光幾年哪。”還生說着,竟雙手插腰站了起來,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都成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去年就答應了,到現在連個副所長也沒批下來。今天見了陳主任,瞧他那個樣,我還有啥指望。”還生雖知陳主任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卻未曾見過這個人,便道:“你又沒和他在一起共過事,他對你能有什麽看法。他态度不好,那你就別去了,讓嚴所長替你跑。反正他也沒事,上班來便是看報,喝茶。報看完了,茶喝完了,緊接着便是回家。你不妨讓他使勁,那效果可要比你自個兒跑好得多了。”都成覺得還生說得也對,就今天陳主任那樣子,自己還怎麽再去拜見他呢?等明天,嚴所長來了,再與他商量商量,看還有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他見還生還站着,便對他道:“站着不累?還是坐下吧。你有文化,這下可好了。你那主任又這麽看中你,将來肯定能發跡。”還生聽他這麽一誇,自己也飄飄然了,無限得意的樣子,又接上一支煙道:“那全在運氣,你說若是崔所長不病,說不定也不打發我走,還得在咱這兒這麽混日子。來了嚴所長,我也沒招他惹他,他又是扣工資,又是扣補助,好像我是幹了什麽壞事似的。咱先不管我學得怎樣?混三年也好,學三年也好,總算弄了個大專文憑。嚴所長倒好,連個開票收款的活也不讓幹,讓我去修繕,那不是純粹得打擊我嗎?不過我現在還感謝他,他算是把我推到了好地方。我們吳主任,四十多歲,年輕不說,是個很有魄力的人,講話辦事幹脆利落。小道小息說,等普查工作結束後,他有可能當政府辦的主任,接替你說得那陳主任。”都成一聽,心裏越發愁了,簡直是雪上加霜。陳主任五十多歲了,退休也是兩三年的事。果真如還生說得那樣,吳主任當了這邊的主任,他與還生相處得那麽好,又那麽地信任還生,還不一紙任命下來讓還生做了所長?我還得受他領導,那哪兒行得成?不行,得快想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走到這一步,陳主任臉再難看,但還得見。送東西不行就送錢,不信世上還有請不動的神。還生見他低頭不語,似在想心事,便道:“都成,果真吳主任管了咱這邊,我替你去求情,保證讓你幹了這所長。我這人知恩圖報,是有良心的,你對我好,我全記着。”都成聽還生這麽一說,心裏頓覺舒服多了,便拍着胸脯道:“我是什麽人?還生你知道。咱倆是什麽關系?你也最清楚。嚴所長他再不想發你福利,有老哥我頂着,便少不了你的。以後不論是你當了頭,還是我當了頭,就沖咱倆的關系,還愁辦不成事?”還生聽他說得這般有勁,便笑道:“沒問題的,你現在該怎麽跑門子就盡快跑吧,別耽誤了。我說得那也是可能,別到時吳主任去了別處,那不是有勁使不上了?”都成聽後,連連說了幾個“對”字,并不停地點頭。還生說着又站了起來,擺擺手,剛又要開口說話,卻看見蓉生出來喊他。小燕也抱着孩子出來了,還生急忙出去。蓉生道:“別侃天侃地了,我怎麽把正事給忘了。爸媽讓咱倆晚上去一趟家裏。”還生聽了,立刻便随了蓉生,一塊去了她娘家。

還生講得那未必能成為現實的道聽途說,卻成了都成的一塊心病。他控制不住自己,竟自言自語道:“混了這麽些年,若再被還生領導,那就冤枉死我了。”小燕在床上陪孩子睡覺,迷糊間聽他說了這句話,便瞪大眼,問道:“還生和你有啥事?別瞞着我,有氣別憋在肚子裏。人常說:‘好馬出在腿上,好漢出在嘴上’有冤氣就發,別那樣暗地裏自受。”都成知道女人理解錯了,便實情告訴了她。小燕一聽,突得一轉身摟住了孩子去睡,嘴裏嘟哝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好像祖宗八代就認得這‘官’字。”都成聽她罵自己,正想發火,卻見孩子睡得很安祥,怕吵醒了他,便咽了一口氣,坐到前邊客廳裏喝茶抽悶煙去了。

嚴所長一來上班,都成就去了他房。寒暄了幾句便切入正題,都成道:“我昨晚去了陳主任家,他待我倒是挺和氣。你說咱這第一次登門,況且是那麽大的領導的門,總不能空着手吧,就那麽幾條煙幾瓶酒,二三百元的東西,他卻大發肝火,可讓我難堪了。你說。讓領導抽幾根煙,喝兩瓶酒也算犯錯誤?”嚴所長聽了,見都成生氣的樣子,便勸道:“這陳主任我了解,也可以算熟知,但關系不怎麽厚,也沒往深處打交道,他是什麽人我也不太清楚。你也別往心裏擱,以後見了他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就像啥事也沒發生一樣。他也五十多了,比我還大,這一屆到期就要退休了。”說起退休,都成忙對嚴所長說:“昨晚聽趙還生說他們那吳主任下一屆可能要做政府辦的主任,你有消息沒有?”說着歪過頭,手指着還生屋。“沒有聽說過,這都是上邊的事,咱們怎麽能知道?況且離換屆還有一年多,他哪能這麽早就聽說呢?不可能吧。”嚴所長有所納悶道:“不過這事也難說,現在有些領導若瞄上了某個位子,提前一兩年活動也是很正常的,這我見得多了。那吳主任年輕,若是盯上政府辦主任這個位子,也不無可能,他的條件全符合,現在活動活動,在上邊通融通融也是可以的。”都成聽他這麽一講,也肯定似的說:“你想,還生他們整天在市委樓上辦公,這話不是他自己捏造的,肯定是聽知情者說的,說不定下屆咱們這頂頭上司就是他了。”“這吳主任年輕,我對他就沒有必要了解了。就是他上來,我也該退休了。”嚴所長說着一臉輕松的樣子。都成一敲桌子,瞪大兩眼盯着他道:“他上來,你退休,誰能做咱這所長?”嚴所長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表情變化所驚吓,歪脖子道:“若不外調,除了你還能是誰?”都成站起來,點上一支煙遞與他,哼了兩聲道:“錯了,那所長就是趙還生的了。”說了這句話,他發現門未閉上,便趕快過去關上,回來坐下接着道:“這吳主任現在特別得重用趙還生,單位裏的事情一應大小都托給他,就是去外地開會也要還生陪着。我和他住鄰居,他有時喝多了酒,便啥話也對我說。就前段時間吳主任女兒結婚,你看這夫妻倆那忙活勁,賽若一家,就連吳主任那女兒也隔三差五地往這兒跑。不讓他當所長,讓誰當?”嚴所長聽後,心身為之一振,搖頭道:“不可能,他趙還生一沒有群衆基礎,二不是共産黨員,三資格不夠。憑這三條他便當不了。”嚴所長說這話時還有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成笑了笑,問他道:“嚴所長,你說所裏什麽樣的人才算有群衆基礎?咱一個小小的股級單位,上邊又沒有明文規定非黨員不能勝任。再一個我至今不懂什麽是資格,難道說我有資格人家還生就沒有資格嗎?”都成說完停頓了片刻,見嚴所長低頭不語,便真切地說:“嚴所長,那全是上邊一句話。你來以前不是咱所裏的人,不是王主任讓你來做所長。我說這些并不是因我要當這個副所長,而是在為你着想。你仔細想一想,趙還生對你是什麽态度,你心裏如鏡子一般明亮。你現在是所長,管着他,還替他發工資,他都那樣。若你退了,他當了所長,你可就慘了。年終獎啦,職工福利品啦,勞保啦,你就別想,恐怕就連得病報銷點醫藥費也得看他那臉兒受氣。”都成說完,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靜靜地看着嚴所長。嚴所長喝了口茶,想了想道:“那他吳主任總得征求我意見吧,總不能撇下我這所長不聞不問,就安排他坐我這個位子。我也清楚,還生這娃雞肚心腸,什麽事情都斤斤計較,他就是做了所長,若敢那樣對待我,我也要鬧他個雞犬不寧,讓他不得安穩。”嚴所長顯然生氣了,一臉的怒色。都成見他杯子裏水少了,去添水,發現暖水瓶已空了,便回自己屋重新端來一壺,倒上水,誠懇地說:“嚴所長,咱倆也共事好幾年了,我對你也如長輩般尊敬。就他崔所長對我也沒啥說的。我的意思是你得多費些心思,先讓我挂個副所長這名,以後再當所長就順理成章了。我給他還生講一講情,他還能和我去争。你退休後,我還年輕,你就放心地在家享清福吧。”嚴所長聽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說話,只點了點頭。都成正又要開口說話,卻聽見楊婷婷大聲叫他,便止了口,出門去看。楊婷婷見了他,便笑着走了過來。

楊婷婷找都成是想要樓上一間房子住。她想得很長遠,她知道李以行城裏沒家,自己母親近來又和一個包工頭打得火熱,在家裏和以行說說悄悄話,親熱親熱顯然不方便。再者先占上一間房,若以後即使以行分配後單位沒房,也無大礙。

她進來後,笑着問了聲:“嚴所長。”嚴所長見她喜形于色,也早從都成口裏知道她談了個大學生對象,便開玩笑道:“婷婷,聽說你找了個大學生對象,也不請我們吃點喜糖。”婷婷一聽,臉略紅了一下,便道:“唉呀,我的嚴所長你可別拿我開葷。才介紹見了一次面,能成不能成還在兩頭放着哪,你就要吃喜糖。若人家不同意了,咋辦,你替我再找一個大學生?”都成和嚴所長一聽,不禁哈哈大笑。嚴所長誇獎道:“婷婷可是個好姑娘,和她母親一樣,以後保準是個持家能手。”婷婷笑道:“別再誇我了,再誇我就要騰雲駕霧了。”嚴所長笑問:“有啥事?”婷婷道:“我想要樓上一間房住,有時家裏來了親戚,害得我常常睡沙發。”嚴所長知道她母親那品性,也理解婷婷的難處,便對都成道:“上邊現在只占了三間,還有四間空着,你去和婷婷看一看,她願住哪間就住哪間。你幫她拾掇拾掇。”都成聽後,笑着道:“這下可好了,院子裏又多了一房住戶。”說着便領了婷婷去。

嚴所長這幾日确實在不時地考慮着都成的那番話。他也将所裏的人一個一個地估了個透,以後這所長就只能在都成與還生之間挑選了,雖然楊婷婷也頗有心計,但她年齡太小,又是個女的。他想,還是把都成先提拔成副所長,讓婷婷做了會計,提前斷了還生的路,以後便不會有啥麻煩。

嚴所長又去了市裏,見了陳主任。陳主任也看得出他在全力提拔官都成,便笑着說:“老嚴,你急什麽?就那十幾個人的小單位,你當下就老得領導不了了,還非得個副職當助手不可。不急,不急,你回去給那小夥子叫都什麽成來着說,沒人和他争。年輕人怎麽這麽心急。”嚴所長聽了這,心才放穩在了肚子裏。回來便告給了都成。都成吃了這顆定心丸,心也随之安了。

小燕那服裝店的生意又漸漸地開始好了起來,她便又把孩子送回鄉下,整天忙她的生意去了。

都成早早地給小燕送飯回來,便偷偷地溜去了韓瑩家。他倆要商量外出旅游的事情。韓瑩躺在他懷裏道:“北京是祖國的心髒,我還沒去過,就去那兒吧。回來時路過省城,順便還能轉兩天。”都成溫順道:“行,我聽你的,反正我哪兒也沒去過。”他倆正在親昵,不料剛才陰沉着的天這會兒竟嘩啦啦下起了雨。都成記起那被子還搭在院子裏晾曬,便坐不住要回去。順便拿了韓瑩一把雨傘就往外跑。出了門,街上已行人甚少。韓瑩卻不知啥原因浪漫了起來,抱住都成,照那嘴上親了幾口。不料這個親昵卻被同樣從娘家急于回家的蓉生碰見了,雖然有雨傘遮着,但蓉生還是看清楚了,她不由得後退了兩步,躲進巷子裏,待都成過去了,她才出來。

都成一看被子濕透了,心裏便氣惱,低聲自語道:“這鬼天氣,真他媽的會和人作對,好事沒幹成不說,還把被子淋了。晚上小燕回來,又得和我生氣。”

都成下午早早地做好了飯,專等小燕回來享用。今天因下雨,店裏沒人光顧,見別家提前關門送客,小燕也草草收拾一番,騎車回家。

她一進門,見桌上那飯菜擺得停當,心裏便暗喜道:“都成還不錯,像個樣,知道體貼女人了。”可再細看,那擺開的凳子上,沙發上平展展地鋪着兩床被子,伸手一摸全是濕的,便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厲聲責問道:“都成,這是咋回事?”都成自知瞞不過去,便柔聲歉意道:“中午睡覺,就忘了天氣不好,聽見下雨聲就趕忙出來,不料就成了這樣。”小燕氣道:“我整天在外受苦受累,你卻好了,啥心也不操,把被子澆成了這個樣,這咋讓人睡。我也不管,你明天自己想辦法去拆洗吧。你整天雖說是上班,上的是啥班?東蕩西逛,聊天談閑。除了想着要當那個狗屁不值的官兒,啥心不操,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都成聽着她這斥責,心裏生氣,但臉上還得賠着笑。他自知理虧,便把女人拉到桌前道:“你忙了一天了,就趕快熱熱地吃吧,別生那門子氣。再說我又不是故意的,明天天氣晴了,再曬幹不就得了。”小燕見他一臉讨好的樣子,便不再發火,拿了筷子低着頭吃飯去了。

還生下班回來,一進院子便聽見小燕大聲對都成發火,便輕輕地放好車子,擡高腿腳進了屋,指着都成那屋小聲問蓉生道:“那邊咋回事,怎麽小燕在大聲責罵都成?”蓉生笑着說:“沒啥大事,都成曬被子,天陰忘了收了,讓雨給淋了,小燕生氣。”還生聽是這事,“噢”了一聲,便去洗手臉。蓉生這段時間不上班。公司不景氣,便将她這些新到的人員都被放了假,每月領三十元的生活費,她也無所事事,不是在這邊便是在父母那兒。但有一樣特別按時,那就是做飯。她見還生擦洗完畢,便端上飯菜。還生也餓了,狼吞虎咽。蓉生忽然想起了中午所見之事,便輕輕地碰了碰還生的胳膊低聲道:“給你說件事,我今天中午從咱媽那兒回來時,剛出門便看見都成在前邊那小巷口和一個女人在摟抱着親嘴。”還生聽後吃了一驚,用筷子敲着她的碗小聲正色道:“可別亂說,你可能一時看花了眼,認錯人了,那片的住戶我都認識,就沒有年輕媳婦。”蓉生瞪着眼道:“看你說的,我又不是七老八十,還能眼花,千真萬确,沒錯的。他和那女人分手後,他在前邊跑,我在後邊跑,他早我幾步進了院子。瞧,咱那被子也淋濕了。”還生順着她的手指一看,才發現那靠牆并排放着四把椅子,椅子上平鋪着被子。便笑着說:“小燕罵都成嫌被子濕了。我不罵你,你今天就那麽蓋着,到天亮保準就暖幹了。”蓉生“咕咕咕”笑了幾聲道:“看把你想得美死了,那四把椅子帶一床濕被子就是你今天晚上行頭。”還生聽後只是笑了笑,沒再說啥,只是低聲吩咐道:“咱不管看見的是真是假,咱都當做不知為好。此事萬萬說不得。”蓉生點着頭道:“看你把我想的,我只是給你說說,還能到外邊去宣傳。”倆人吃過飯,真如所說啥也不知的樣子,如平常一樣去都成家拿了鑰匙去看電視了。

楊婷婷将她那間房拾掇得跟新房差不了多少,印着翠竹的潔白的窗簾,嶄新的床,嶄新的被褥。牆壁上挂着時髦女郎的畫像和名貴的山水素描。桌子、椅子、櫃子這些公家的東西到了她這裏也便如換了人間,井井有條地放着,頓時覺得漂亮了許多。桌子上放着化妝品,楊婷婷正專心地坐在那兒對着鏡子在梳妝打扮。

她不願在家裏多呆,一刻也不願,吃了飯便走。她母親近來又給她找了個爸爸,此人生得牛高馬大,黝黑粗壯,滿臉的絡腮胡子。說起話來橫沖直撞,不知道他兜子裏有多少票子。楊婷婷一見他就煩,可又不好意思發作,只好躲得遠遠的。這倒給她母親留下了無所顧慮,平原走馬般放蕩的空間與機會。

她給李以行去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已經搬到單位住了。雖然只有不到二十平方米的一小間,便也是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進了門便是自己的領土,容不得外人侵犯。

她打扮完出了門,見下邊會議室裏燈亮着,知道有人看電視,便趿着拖鞋關了門下樓。還生見她進來,便開玩笑道:“婷婷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婷婷見他調皮,也順勢做了個古時女人側身躬禮的樣子道:“謝謝,還生大哥,小妹來訪,沒遠迎就算了,何必說出此般便宜賣乖的話。”還生、蓉生、都成、小燕四人都不禁聽得哈哈大笑,前仰後合。蓉生見電視節目沒意思,便提議打撲克。不料這個建議一出口,便得到衆人歡迎。都成立刻回屋取來撲克牌,小燕不通,便繼續看電視,其餘四個人坐一圈玩去了。

打牌是他們這個單位的惟一娛樂項目,也是他們的強項,不論老少男女,人人皆通。今晚他這幾個人,要數蓉生在技術上略顯遜色。四人直耍到夜裏十一點多,見電視上打出了“晚安”的字樣,這才停了争吵,各自回屋休息。

都成這兩日已和韓瑩商定好了,準備下星期一動身。他這兩天的首要任務是編一個圓滿的謊言去騙過小燕。晚上小燕回來,吃過飯,都成對她說:“小燕,你看我長這麽大了連咱這個市都沒出去過,常聽人家說外面怎麽怎麽地好,心裏就覺得癢癢的。這次有一個朋友是開大貨車的,常往北京送貨,那天見了他談起此事,他答應帶我出去玩玩,下星期一就走。我想這樣也好,咱又不用帶錢,跟着他就是了。”小燕聽後,笑着說:“還有這樣的好事,人家願意替你花錢?”都成這下腦子裏轉得快,随口道:“人家也不傻。常年在外跑車,家在鄉下,回來後想回家見老婆孩子又不方便,便想托我給他找兩間房子。”小燕道:“這不對了,我說呢,他怎麽能平白無故地為你花錢。好,去吧,可憐的沒見過世面,這回就好好看看大天,也別全花人家的錢,自己帶上一二百就差不多了。”都成見小燕滿口答應,真恨不得把這個喜信立刻報告給韓瑩。可一轉念,他覺得小燕又太虧了,事已至此了,她還徹頭徹尾地蒙在鼓裏,便覺自己有點作孽。可又一細想,覺得又無所謂,自己雖然和芳蓮和韓瑩胡亂茍合,但那沒有真愛,大不了只是扔些錢,費些精力而已。而整個的,全心全意的愛都在小燕和兒子身上。倘若小燕有個三長兩短,他會急得發瘋,但若換作韓瑩,便定會退避三舍,隔岸看河漲,裝作不相識了。想到這,心裏也坦然多了,自诩人生大概就如此,真與假、善與惡、美與醜就是這樣相輔相成的。誰讓自己身體這麽棒呢!

官都成為了外出後住宿方便,特意帶了兩張空白介紹信,将印蓋上。中午兩點的時候,他先去了火車站,買好票,提前進了站臺,按事先約好的躲在一棵大冬青樹後等。車進站後,他倆怕熟人看見,假裝得不認識一樣,一前一後上了車,找自己那號坐下。起身細看四周,均是些陌生的面孔,這才放開膽子,舒口氣,夫妻般地又說又笑了。

官都成來到車站時,王主任剛好也來送親戚,坐在椅子上遠遠地望見了他。王主任一見他便有一肚子的氣,惱恨地斜眼去看他,卻見他匆匆忙忙、鬼鬼祟祟的樣子,買了票便朝站臺上竄,并不時地左顧右盼,行為不端。心裏便揣測這家夥必定是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車來後又見他與一個女人擠眉弄眼,腦子裏便清楚了,這小子和自己當年一樣,偷吃去了。王主任送走親戚,自己便啥事也沒了,反背着雙手慢悠悠地回家。剛拐過彎,聽見楊富梅朝他打招呼,便快步上前。“這個月提前發工資了,也不見你去領。”她停下車子道。王主任笑道:“好,那我這就去。出納在嗎?”富梅笑着說:“你來吧,有我在就行。”說着便騎車子走了。王主任望着她那遠離了的身影,一股莫名其妙的滋味湧上心頭。這個女人還算不錯,沒忘記前情,沒忘記我做主任期間給她的好處。

出納不在,楊富梅打開保險櫃取出工資給了他。王主任裝好錢便坐下和幾個老同事閑聊。卻無意中瞥見桌子上有一張手寫的文件的草稿,再細一看,原來是任命官都成為副所長的文件,便笑着探問道:“這官都成我認識,是個好小夥子,有能力。富梅,你能不認識?”富梅點頭道:“沒見過面,但聽說過。咱婷婷現在不是和他在一起麽。經常說起他,好像此人不錯,待人挺熱情的。”王主任“噢”了一聲,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問道:“小夥子爬得挺快呀,我在時他還是個一般人員。”站在一旁等領工資的文書小劉答道:“我說這幾天找不見那草稿,怎麽丢到這兒了。害得我今上午又重新起草了一份。不過還好,是這小事,若是大事,讓陳主任知道了,又要挨批。”王主任聽了小劉這話,便知其還未被任用,心裏便打起了算盤,一定得從暗處給他捅一刀子。

王主任回到家立刻給政府辦、市委、信訪辦等部門去了檢舉揭發材料,歷數官都成三大罪狀:一是在搞基建的過程中有貪污浪費行為;二是道德敗壞靠管着公房欺辱女房客,而且指名道姓便是劉芳蓮;三是思想意識不好,對住房戶百般刁難,惡言相對。寫完後他想來想去還是應該把第一條删去,不然又要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旦他嘴軟把自己也拽了出來,那就得不償失。他将這些信裝好,然後去了郵局,全買了挂號信寄了出去。

市裏的幾個部門把信都批轉到了政府辦,陳主任看後,幸運道:“多虧文件還未發下去,不然場面還不好收拾哪。這樣也好,等嚴所長再來催時,便将此事說與他,免得他再來糾纏。”小劉此時也來了陳主任房,讓他過目提都成做副所長的那文件。陳主任一見是這事,擺擺手道:“算了吧,你看看這些,差點出錯啦。”小劉看了看那揭發信,嘴角閃過一絲輕蔑的笑,轉身便離去。出門後,順手将那稿子揉成了團,扔進樓道的廢紙簍裏。

官都成這幾日可算是開了眼界,故宮、頤和園、園明園、長城游了個遍,一天下來疲憊不堪。這天下着蒙蒙細雨,他倆不想去遠處,便相擁着去逛那最繁華的王府井大街。韓瑩愛好打扮,便給自己買了個漂亮的胸罩與連衣裙。都成自己啥也不要,給兒子買了一把電子槍。出了這家樓準備去別家時,雨大了起來,游人們都匆忙的樣子,争相去購雨傘。這老天可照顧了那傘商。他倆怕被這雨澆了,但卻又舍不得花錢買傘,便擠進公交車回了店裏。

都成本以為拿了介紹信便可住在一起,誰知賓館卻不認這個,堅決不行。他倆無奈,只好住了相鄰的兩個單間。好在這是個私人經營的店,價錢上好說,搞好每人每日二十元。條件還不錯,天天都能洗澡。

他倆回了賓館,服務員已熟悉他倆了,便去開門,也知道他倆是夫妻,只是沒帶有效證件。都成進了自個兒房換上拖鞋便來到韓瑩這邊。他進屋後立刻将門反鎖上,見韓瑩因勞累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歇息,便一下撲了上去,砸壓得女人“唉呀,唉呀”直叫。都成不管這些,朝着女人的臉面上不停地親,嘴裏嘟哝道:“這大城市真嚴格,盤查得那麽緊。這幾天可憋死我了。”韓瑩在他鼻子上用食指點了一下道:“你當是咱那小地方,略施小計就能騙得過去。憋了就好,你不聽有一句話是怎麽說着,壓力愈大,爆發力愈強。這壓力對人來說,就是憋勁,這炸藥就稱壓力。這會我想沒人來,你就放開膽子,痛快地爆發吧。”

都成聽了這話,更是急不可待,猴子一般毛手毛腳地将女人與自己都脫了個光。快快爬上去,風風火火幾分鐘,将那幾日來存下的力氣與精血洩了個淨。這才了卻了纏繞在身的一塊心病,幸福地去睡。

還生這幾日不見都成,一問小燕才知道他随了朋友天寬地寬地轉去了,心裏便羨慕。這天上班,吳主任對他說,明天要去省城開會,讓他好好準備準備一塊跟了去。還生一聽,興奮得差點沒蹦起來,整整一個上午都沒心思工作。中午下班急切切回家,将這喜訊告給了蓉生。蓉生也要強,也愛誇自家男人,晚飯後,去小燕家借電燙鬥,對小燕說:“真是湊巧了,你家都成與朋友去了外地,看天看地了。我家還生明天得陪吳主任去省城開會。剩下咱兩個女人家,晚上可得小心點,得早早地關門。”說完拿了小燕遞來的燙鬥,回家給還生燙明天穿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