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覺

Dylan的眉心越皺越緊，看向陸勵成的眼光都有些僵硬。他站在側面的角落，從他的方向看過去，剛好能看到陸勵成死死握緊的雙拳，骨節泛白，青筋暴起。Dylan的心頭突然升起痛意，就好像心被粗重的麻繩捆住，粗粝的摩擦着，難受得很。

于是Dylan根本沒多想，趁着宋翊把許憐霜扛出大廳的片刻騷動，迅速上臺拉着陸勵成飛快的沖出了大廳。把陸勵成往自己座駕的副駕駛上一丢，自己也上了車，一腳油門，車就呼嘯着沖了出去。陸勵成沒有任何反應，靠在座位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Dylan漫無目的的開着，專門往人少的地方開。腦中一團亂。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都說商海浮沉莫辨，如今算是親眼見識了。本以為陸勵成已經贏定，沒料到許憐霜忽出奇招，雙方的形勢立即扭轉。

此時夜色深沉，車子鑽到了一條旁邊是小河的小路上，吉普寬厚的車身顯得小路更加狹小。保留着民族特色風格的建築有種特殊的靜谧，街上空無一人。Dylan停下車，解開車門的鎖打開車窗，關了車燈熄了火。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和厚重而深沉的夜色融為一體。陸勵成依舊閉着眼，Dylan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什麽，也知道此時他也根本不能說什麽，說什麽都是不妥。就連把他拽出會場的舉動現在想來也有些後怕——那根本就是下意識的，發于心的直接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陸勵成說，“介意我抽支煙嗎？”Dylan從胡思亂想中回神，搖搖頭。陸勵成太習慣于用對付客戶的那一套同樣拿來應對感情，無論是對待他愛的女人蘇蔓，還是他唯一的朋友Dylan。他知道Dylan不喜歡煙味，所以在他面前很少抽煙。

這不是體貼，只是職業習慣性的觀察和照顧。

陸勵成一支接着一支，Dylan皺眉，“你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陸勵成夾着煙的手頓了頓，眼神在暗夜中閃了幾瞬，沒說話。Dylan輕嘆，“到底怎麽回事？”陸勵成心情平複的差不多了，就講了他和許仲晉的交易。

Dylan糾結了很久，還是問了一句，“為了那個女人，值得嗎？”陸勵成往車窗外的夜色中吐出一口煙圈，并沒回話。Dylan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無悔二字。Dylan扯扯嘴角。也是，感情這件事，本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我們這行不是娛樂圈，緋聞八卦越多越成功。我們是替客戶掌管、監管錢的人，客戶要的是一個沉穩、低調、可靠的形象，而不是一個整天出新聞的人。”陸勵成又吸了一口，“所以許憐霜這麽鬧了一出我的事業也就很危險了。不過當然，宋翊也不見得好過。許憐霜什麽都不懂，她這麽一鬧，毀的可不僅僅是我。”

Dylan皺眉，他這番話說的，怎麽有種釋然的味道在裏頭？“你該不會……想就這樣認輸了吧？”這不像你。陸勵成語氣很平淡，“我只能說我現在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她我可以放棄一切，包括我的事業。”

Dylan覺得他的心好像輕輕顫了一下。而且——痛了。“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陸勵成淺笑，“我以前和蘇蔓打過一個賭，如果我輸給了宋翊，她說我就要給她做一輩子的飯。”陸勵成忽然回頭看着Dylan，“你知道當時我想的是什麽嗎？”

Dylan看着陸勵成為別人而綻放的溫柔淺笑，那種上次陸勵成醉酒後的那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又出來了，酸痛的窒息感。“我從不允許我輸，在任何事情上。但是當時我想，這輩子，我第一次希望，結果是我輸。”

“現在我輸了……”陸勵成的目光又移回窗外，“可我知道，她不會履行諾言的。但是離開，重新開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從頭再來，談何容易。”陸勵成沉默片刻，“我一直很拼，今日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赤手空拳打下來的。十四年前我進北京城時，我的行囊只是一床棉被，加三套衣服。”

他頓了頓，“至少現在，我的行囊比那時候要多。”Dylan被心底莫名的酸澀痛意擾得難受，清了清發緊的喉嚨，“我送你回家吧。”

回到家後，Dylan倚在門口，“需要我陪你喝一杯麽？”陸勵成揮揮手，“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Dylan看着黑風，“我只是擔心你又虐待黑風，我待着，你當我不存在便是。”陸勵成的腳步頓了頓，“随你。”

陸勵成确實沒有想借酒消愁的意思，他只是忽然覺得很累，心累。收拾一下倒頭就睡了。Dylan逗着黑風的笑容，卻慢慢冷卻。他對感情一向冷靜而理智，而今天的事自己的反應和情緒更加讓他确定了，自己對陸勵成的感情，不太一樣。

他被別人罵，自己不比他的難過和心痛少；一向最讨厭煙味的自己，為了能讓他抽煙發洩一下開了車窗默許他抽煙卻又會擔心他抽得太多；因為他過去的艱苦和辛酸而心疼；聽到他說他可以為了蘇蔓心甘情願放棄一切包括他的江山自己的心猛烈抽痛時……

他懂了。

他似乎是——愛上了陸勵成。

同性戀在藝術圈中并不罕見，Dylan只是沒想過，這種事情有朝一日會落到自己頭上。

Dylan很想打醒自己，這種事情太不科學了。他一向只對雕琢璞玉感興趣，對于很多人喜歡萬衆矚目的那種世界名品，他一向不屑一顧。陸勵成不可能是璞玉，就算他曾經是，可是現在的陸勵成，絕對是萬中無一的上好佳品。

而他有這個習慣，追根溯源，是因為小的時候在育幼院，自己性格不算外向長得又比較小，所以對于很多小朋友都搶着喜歡的東西，他也不是不喜歡，而是知道自己得不到，也沒有得到的那個資格，所以他從來就不會伸手。後來，便成為了習慣。

因為明知道得不到，所以才會不想要。因為知道給不起，所以從來不會伸手。既然明知道會因為得不到而傷心，莫不如一開始就放棄不争取。

所以他才會愛上陳欣怡。因為她從不會被人注意到，卻有着璞玉的潛質，他本以為一步一步把她雕琢成型，她就會因為自己的守護和付出而愛上自己。可是，他就是把感情看待的太理智了。真的能那麽理智而冷靜的去做考量的，就不是真正的感情了。

但是他卻很感謝欣怡教會了他一個道理，那就是——真心喜歡一個人，哪裏在乎TA是什麽樣子。所以她在被紀存希深深傷害後，卻還是深愛着他。所以在她已經不是璞玉了之後，他依舊喜歡她。

Dylan側過頭看着熟睡的陸勵成，可是這個男人，帶着一種霸道而神秘的光芒闖進了他的世界。一開始是因為好奇而注意，後來是因為同病相憐而共鳴，再後來是因為莫名的交集而成為朋友。他抗拒着，抵觸着，想掐斷心裏明知道有些詭異的情愫。

可是感情哪是理智能控制。今天他才發現，陸勵成原來早已紮根在了心裏。不過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很清醒的知道，陸勵成愛的是蘇蔓。更何況，彼此都是男人。如果說陸勵成對蘇蔓還有争取一下的機會，而他，卻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開始。

他毫無勝算。所以根本無法争取。他知道，陸勵成想要的幸福，他無論如何也給不起，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幫他争取，他的幸福。還有，在他難過的時候，讓他知道，他至少還有他在身邊。以一種陸勵成認為的，單純的朋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