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花 “叫你呢,小花

顏又怔了怔, 有些許迷惑,大約是不明白,姜星時怎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姜星時站在中央燈光下, 那些非自然的、明亮的人造光從他的身上傾瀉而下, 由于背對着光源,顏又看不清他的臉,只隐約能看到一雙略顯得黯淡的琥珀色瞳孔。

姜星時出現在玻璃花房中,描述這件事的本身就很格格不入。

兩人對視着,有片刻的沉默。

顏又看到姜星時身上寬大的白色外套,頭發用特制的帽子攏住。那些在看起來有些奇怪甚至滑稽的衣服, 可姜星時的身材挺拔, 所以穿起來竟也很英俊。

他有些心虛地問:“你是完全按照指導手冊上做的嗎?”

姜星時走近了一些:“怎麽了?”

顏又就覺得姜星時也有點笨蛋。明明有很多明顯多餘的步驟, 可姜星時沒有看出來, 還是嚴格照做了。

顏又裝傻的哦了一聲, 說:“沒什麽, 就是那個指導手冊,有點麻煩……”

然而那麽麻煩,那麽繁瑣,需要人清潔到指甲縫的指導手冊是顏又寫的。

住進玻璃花房時, 顏又七歲, 用畫筆畫了第一版圖文并茂的指導手冊。

小的時候,顏又對人類生物的過敏症狀還處于初級階段,他還有着小朋友的天性,外面世界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而他也對別人懷有好奇。他會希望有人推開這扇門, 沉浸在童話中的顏又想過很多可能, 或許是什麽意外, 或許某個人會從天而降,那麽那個人需要遵守在這裏的規則。

出于這樣的想法,七歲的顏又用畫筆繪制了第一版圖文并茂的指導手冊。

與漁夫和魔鬼的故事有些相似。

一年又一年過去,顏又對人類過敏的症狀越發嚴重,他已經沒有那樣的願望了。

一年前,玻璃花房翻修,裝備最新設施時,指導手冊也變得更為繁瑣,連不明所以的譚修明都會吐槽,說這不像是去探望一個朋友,而像是要進入某個生化實驗室之前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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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那些的時候,顏又不希望別人來打擾自己,嚴苛的條件已經足夠篩選了。理所當然的,這是個無人光顧的地方。

姜星時垂着眼,解釋了他為什麽具體做了每一步的原因:“不想因為沒有做到哪一步而出現意外。顏又,你的意外真的很多。”

語調有點像是抱怨,其實不是。

淋一點雨,對一般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來說,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而顏又則會高燒生病,需要請假,手臂上還留有退燒針的痕跡。

指導手冊是顏又寫的事,姜星時不是不知道。

指導手冊的第三頁第十一行,有一個錯字,不算常見,但同樣的錯誤,在顏又的那本地理書上的筆記也曾出現。

那些種種繁瑣、沒必要的操作步驟,是顏又想的,故意寫了下來,打印成冊後甚至有排版裝幀,像是專業人士編寫而成,可以吓退很多人。

想要進入這裏的客人必須要經過考驗。

這樣聽起來很幼稚的行為,如果是顏又做的,好像又理所當然了起來。

但顏又的臉皮很薄,又要面子,大約很難接受被人發現的事實。

可能是出于對病人的寬容,連鐵石心腸的姜星時都沒有戳穿。

而顏又知道指導手冊坑了姜星時,他稍稍偏過頭,用大提琴擋住臉,想遮擋住那些心虛。

顏又開始轉移話題:“班長來這裏,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姜星時擡了擡手,将拎着的東西展示給顏又看:“你的作業。”

顏又呆了一下,像是完全不了解學校競争的殘酷性:“我生病了,只有一天沒上課,也要享受作業到家的服務嗎?”

姜星時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沒有具體回答。

一個随便的、什麽都可以的借口而已。

顏又認輸,舉起手:“我寫,我寫。”

他放下懷裏的大提琴,那件樂器看起來很沉重,顏又卻輕松地将它放回架子的最高層。

姜星時看着他。

顏又背着身,踮起腳,膝蓋是微紅的,一點一點,将大提琴推回了本該在的地方。

然後轉過身,認輸一般地伸出手:“我寫,我寫。”

姜星時收回手,将手提袋放在一旁的地面,随意地問:“地理學得怎麽樣了?”

顏又:“?”

鑒于眼前這個人無償地為自己整理了資料,還沒有做完昨天的任務,不知道有沒有接受懲罰,顏又誠實地回答:“還……不太行。”

姜星時走得更近了,他的語氣平淡,像是提出一個很尋常的建議:“你的”

即使顏又沒上過什麽學,缺乏學校生活的經驗,也知道高中的班長并不負責同學的功課問題。高中學生太忙了,自己的功課都自顧不暇,沒有那樣的餘力幫助別的同學,連班主任都不可能作此要求。

這個幫助不那麽常見。

至少不像是課堂上的一次組隊,為了避免老師煩惱,完美的班長會提前作出的選擇。

姜星時的成績很好,條理清晰,大概率很會講題。

顏又卻猶豫不決。

他對于這次地理測試的成績真的很在意,又覺得姜星時付出太多,自己也要付出很多好感度才能對等。

好感度是虛無缥缈的東西,受顏又控制,依據他的心意增減,仿佛沒什麽重量,可以随意交換,不必看得很重要。

一切都好像發展得太快了。

顏又還沒有做好那種準備——好感度達到20,開啓戀愛線,和眼前這個人做出一些超過尺度的事。

那些戀人之間的接觸,想的時候,顏又覺得很容易,真正事到臨頭,要變成現實時,對顏又而言卻太難。

當然,也可以什麽都不付出,接受姜星時的幫助。

但顏又從小就是那種比較不一樣的小孩,不願意無理由的得到。

對他而言,得到什麽,就必須有相應的付出。

姜星時也會說一些誘哄顏又的話:“不試試嗎?”

顏又還是找了個借口拒絕:“你……不回去上晚自習嗎?”

姜星時說:“現在回去,也趕不上了。”

遲一些或遲很多的差別。

最終還是說好。

姜星時便給顏又補習地理。

顏又認真聽講。

補習了半個小時後,顏又昏昏欲睡。

姜星時看着顏又出神時的神情。

顏又才發完燒,精神不大好,對不喜歡的東西便更加厭倦了。姜星時的課講的很好,深入淺出,有條有理,查漏補缺,可惜的是,顏又并不是好學生。

姜星時敲了下桌子,顏又如夢初醒。

他說:“我有在聽,真的,班長。”

姜星時拿出一包五顏六色的糖果,推到顏又面前。

顏又極其缺乏社交經驗,大約判斷了一下,這應該算是探病禮物,想要接過來,卻又被拽住,他聽姜星時說:“顏又,你對什麽過敏?”

顏又當然不可能自爆弱點,敷衍說:“還好,我自己會看。”

姜星時更用力了,那包糖從顏又手裏脫離。

顏又:“這不是我的了嗎?”

姜星時說:“不算是。”

顏又沒見識過這種事。

姜星時平而直地念着配料表上的每一個材料,一遍又一遍地強迫顏又告訴自己,是否對這樣食材過敏。

顏又忍無可忍,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差不多得了!”

姜星時眼裏有了些笑意:“嗯,有精神了。”

顏又終于明白這個人是故意作弄他,因為自己的走神,便惡人先告狀:“是你教的太沉悶了。”

姜星時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即使以前給小學生補課,姜星時都不負責調節他們的心情,讓他們開心活潑的。

顏又只覺得又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姜星時打開那包糖。糖紙撕開的聲音,和別的東西不太一樣,透着很甜的味道。

顏又意識到,姜星時可能要試着挽回岌岌可危的好感度了。

姜星時伸出手,将顏色很亮的糖果遞到顏又的嘴邊。

顏又決定寬容地諒解姜星時之前的種種行為,張開嘴,将糖果吞了進去。

這樣的動作太親密了。

嘴唇和手指幾不可查地碰了一下。

姜星時能感覺到一個略帶潮濕,很柔軟的東西落在指尖,又很快離開。

是顏又的嘴唇。

他垂着眼,嘗試用客觀的目光觀察顏又。

顏又很嬌貴,他的帽子、口罩、書包、手套、偶爾會露出來的皮膚,這些所有的東西組成了大多數人對顏又的印象。

美麗的、脆弱的、疏離的,也是不可碰的。

走出校門,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姜星時看到櫥窗裏的東西,覺得顏又生病,可能需要被哄。

所以連糖也買了最貴的那種。

姜星時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搭在桌沿邊,沒什麽誠意地解釋方才的行為:“也不算故意作弄你,是擔心你會不小心死掉。”

這句話說的倒很認真。

畢竟在姜星時心中,顏又的嬌弱程度,差不多就是這樣。

需要很認真地對待,不好好對待,就會不小心因為什麽而倒下。

就像這座玻璃花房,在現實中很難存在,适宜的溫度,充足的光照,茂盛的綠植,這些所營造出來的舒适都是虛假的。姜星時不太适應這種虛幻,但依舊能夠接受。

顏又生在在這種虛幻中。

顏又聽了這話,微微皺眉,似乎想要反駁。

然而,一個巨大的響聲打破了玻璃花房內的安靜。

“小花,身體好點了嗎?”

譚修明不可能嚴格按照指導手冊上做,大致換好了衣服,急匆匆地沖了進來,他眉頭姜星時那樣輕拿輕放地修養,用力地推開了門。

很大的一聲。

而随着他的出現,還有一件更嚴重的事。

顏又在譚修明那有個花名,叫做小花,顏又雖然對此不滿,但發小叫叫,好像也沒什麽,所以在阻止過一兩次後也就聽之任之了。

當然,這是在顏又以為這輩子只會有他們倆知道的情況下。

但是現在,那個幼稚的花名突然暴露,猝不及防,還是在姜星時面前。

顏又已經忘了自己剛剛想說什麽了,他祈禱姜星時沒有在意譚修明的話。

姜星時沒有偏頭看大開的門,而是瞥了顏又一眼,淡淡道:“叫你呢,小花。”

希望的破碎。

顏又:“……”

譚修明才反應過來,房間裏多了一個陌生人,他有點疑惑地問:“小花,這位是?”

小花是譚修明起得外號,他叫得也很順口。

顏又不知道是應該殺了罪魁禍首譚修明,還是殺了聽到不該聽的姜星時,還是不要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直接自殺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又又: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掩飾不住的(。

一些感情上的進展被小明同學破壞了

感謝追文,評論抽二十個紅包

晚安,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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