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當年
寒夜寂寂,偶爾草叢裏傳出幾聲蟲鳴,孤獨又寂寥。
天空偶有流星劃過,剎那間芳華盡失,一道明晃晃的軌跡,轉瞬即逝。
宗子凡抓起酒壇子“咕咚”灌了幾口——
“今晚好像你一直在喝酒,沒多少話。哈,老毛病還是沒改。”
“你不也是?”獨孤岳也仰頭喝了一大口燒刀子。
“我?”宗子女凡哈哈笑着搖搖頭,“一大桌子人吃飯,千杯不過瘾,哪有壇子來得痛快?!”
獨孤岳啞然失笑。
二人坐在屋頂上,遠處的山巒猶如一道厚重的屏障,放眼望去便覺胸口一陣窒息,壓得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玉泉宮的一派燈火盡收眼底,仿佛寂寂寒夜中一簇溫暖的火苗在悄悄烘烤着那片冰涼的心湖,讓上面一層薄薄的堅冰,微微冒出了一絲熱氣兒。
好久沒有這般感覺了。
……………………………………
記不清多久以前,也是在這座高聳的屋頂上。那個時候遠處的山巒像座偌大的城堡,裏面幽閉着一個個美麗純真的故事,仿佛春天一到,它就會萌出嫩嫩的綠芽兒,開出嬌豔豔的花朵來,就像榆槿。
那個時候,身邊有個璨笑若花的少女,她調皮、古靈精怪、會撒嬌、任性、不講理;
她的聲音清脆如山谷泉水叮咚;
她依在他肩頭,仰起臉指給他看漫天繁星,然後逼他與自己一起等流星;
她扯着他的胳膊不住的搖晃:獨孤岳獨孤岳獨孤岳獨孤岳……她說:獨孤岳,我們一起去浪跡天涯好不好?你離開紅葉山莊,我離開玉泉宮,我們走到哪兒就玩到哪兒、住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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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大地是寬闊的,他與她的心,也是純潔天真的;
那個時候,他還是紅葉山莊衆弟子中一名不起眼的小卒,她亦是玉泉宮冰清玉潔的大小姐,染指不上江湖中的刀光劍影;
那個時候,他們是可以離開的……
而如今,他是紅葉山莊頗有威望的三弟子,葉知秋最得意的愛徒,江湖傳言他不久還會是葉老莊主的乘龍快婿;而她,除了玉泉宮,已分不出心去顧及其他。
命運捉弄人的時候,就不會給人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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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兄,在想什麽?”宗子凡看了一眼一直抱着酒壇子對着天空發呆的獨孤岳。
“沒什麽,一些瑣事。”獨孤岳回過神對宗子凡笑了笑。
宗子凡大笑,順手将酒壇子往懷裏抱了抱。
“我在想……”獨孤岳頓了一下,低頭看着懷裏的酒壇子,眼神凄迷,“如果老二、老三在就好了。”
獨孤岳口中的老二老三分別叫張大龍、趙大虎,是玉泉宮的二弟子、三弟子,宗子凡的師弟。宗子凡随老宮主莫求傲喊他們老二老三,而獨孤岳又随宗子凡如此喊,漸漸的,他們的真姓名幾乎不為人知了。
“老二老三……”宗子凡怔然,似想起塵封已久的前塵往事一般,聲音慢慢低了下去,“要是他們還在,該有多好……老二性子直,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沒什麽別的愛好就喜與人拼酒,喝起酒來吆五喝六自稱‘千杯不醉’,我們倆加起來可都喝不過他呢……”
“老三不愛說話,”獨孤岳接過話去,自顧自的喃喃着,“什麽事都愛藏在心裏,開心了、難過了,都不與人提,但卻是個重情重義的兄弟。還記得嗎?那次我們四個下山與一群江湖人起了争執……”
“當然記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場面,”宗子凡又灌了一口酒,眼角霧氣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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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那天是冬至,正好趕上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那場雪下的很大,将所有的路都淹沒了,白雪皚皚,莽原蒼野白晃晃的耀眼。
一群為非作歹的江湖人因沒銀子吃喝,竟學土匪幹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在他們吆五喝六、耀武揚威的時候正巧被遇上,老二當即大動肝火一發不可收拾,提刀便要往上沖……
老三攔住了,說這次下山要辦正經事,不能與外人惹出事端,否則無法向師父交差。
老二當即就火了,跳腳大吼:“你小子膽小怕事不敢出頭管老子幹什麽啊?!……”
老二一罵,把老三給激怒了,說:“打就打,誰怕誰啊?!”說罷捋起袖子首當其沖的就與他們噼頭蓋臉的打起來了……
後來越打越起勁,雙方都是有身手之人,血氣方剛,互不相讓,直到太陽下山才發現已經打了半個下午。
好歹是打贏了,稍稍高居一頭,嚴加警告了幾句,四個人顧不得衣衫不整便急急忙忙跑鎮上去辦莫前輩交代事情……
終究什麽事都瞞不過莫求傲的明察秋毫,第二日他老人家便知曉此事。
老大、老二、老三一同被關進了柴房面壁思過。
………………
回憶多醉人,現實更傷人。
宗子凡将眼眶中湧上來的淚悄悄壓了回去,沉吟道:“那樣美好的時光,一夜之間說沒就沒了……”
獨孤岳黯然垂下頭去,半晌,他說:“我遲了一步,我很慚愧沒能挽回什麽。”
子凡搖了搖頭:“不,這些都與你無關,你能做的都做了,你并沒有虧欠玉泉宮什麽。”
獨孤岳搖首輕笑,笑容苦澀:“謝謝你還能相信我。”
子凡微笑着嘆氣,擡頭看他:“其實,紫霞也是信你的。”
獨孤岳身形微微一頓。
一顆流星劃過,拖着長長的尾巴倏然間跑向天空的那頭,夜空中一道美麗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