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兌現

後山,深夜寂寂,幾座墓碑稀稀拉拉坐落在無邊狂野之中,更顯孤寂蒼涼。

月亮越發的明淨,銀亮亮的,仿佛鍍了層純金似的……

純金?……一個帶有多麽厚重的銅臭之氣的比喻,還是不要拿它玷污了這個清澈幹淨的東西吧。

莫紫霞盤膝倚靠在一塊高大的墓碑上面,側過頭,伸出修長的手指,一點一寸地撫摸過上面蒼勁有力的大字——莫求傲之墓 …… 女 …… 莫紫霞、 立

江湖人沒有民間那麽多講究,牌位或墓碑都刻上什麽族什麽氏,再加上官爵名,孝廉,大人什麽的,唯恐後人不知其在世時的豐功偉績。

其實那又有什麽用呢?生前無論是風光還是滄桑,死後都無一例外地化為一粒塵埃,一縷青煙,無聲無息,自此,世間再沒了這人的呼吸、心跳……

爹爹,我總覺得,您還在……您已經走了四個春秋,可是,每次我去書房,總感覺您還在那裏,月光照滿了整整一個書案,您還在書桌旁看書……

您愛看詩集,說裏面有生活,這世間所不及的生活;

您喜歡看《論語》,說裏面有大智慧,一輩子都學不完……

每天清晨我在庭院裏練劍,似乎您依然在旁邊指點,我總是偷懶,恨不能天天都吃飽睡到自然醒,練劍也不認真。

我小的時候您還不跟我急,由着我去,可是慢慢的,您卻對我要求越來越苛刻,管束特別嚴……爹爹,您是早就預料到會有後來的災難,好讓我有能力防身逃此一劫嗎?……

自那次火後,莫寒就失蹤了。我尋了兩年才将他找回……只是,他受了太多苦,記憶散亂了……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想盡一切辦法将他醫好。

我們,一定會好好活着……報仇……

從記事起就沒聽您說過娘親……從下人們斷斷續續的談論中,我知道她是個美麗、睿智的女子,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卻等不及我記住她就病逝了……我真想見見她……

爹爹,你放心,我定會手刃仇人,四年前他們欠下玉泉宮的,我一定會十倍百倍的讨回來……別說不要我報仇,爹爹,這是我的夙願,不然我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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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膝蓋都有些麻木了,腰背也被石碑咯的酸痛,随意輕輕捶打了幾下,便要起身。

一只手遞到她面前。

順着厚實的手掌向上看去——宗子凡溫暖和煦的笑,恍如這世間最美好的月光,照亮了每一寸土地。

“腿麻了吧?來。”

綻開一抹俏皮的笑,紫霞牢牢捉住那只手,穩穩站了起來。

“師兄怎麽來了?”

宗子凡轉身指了指不遠處——

“天都這麽晚了,我沒說要來,呶,是那位公子,非要我帶他來這裏看看。”

宗子凡指向的方向——

獨孤岳孤身站在那裏,猶如孤獨的王者,寂寞,滄桑,遺世而獨立。

莫紫霞嘴角微微動了下,卻說不出一句話。

宗子凡拉起她的手,一路牽引到獨孤岳面前,笑道:“兩個人都倔的不行,何時才能一笑泯恩仇?莫須有的事還有确實有的事兒,今晚上都說透了,不然我在一旁看着都憋屈。”

獨孤岳因宗子凡的調侃無奈的笑了笑,輕輕一拳打到他肩膀上。

子凡拍了拍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拍了拍紫霞的肩,笑着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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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的荒野裏,二人相對而立。

沒有別人,就他與她,這樣,是不是不用再用僞裝的外衣包裹自己了?

久久的沉默過後,還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還是老樣子,沉默的像塊岩石,你不跟他說話,他絕不開口,讓他一個人就這樣站個三天三夜,他也受得住。

“怎麽想起來這裏了?”語氣雖還是淡淡的,卻已沒有了先前的冰冷。

他有一時的失神,許久才說:“我想拜祭一下莫前輩……沒想到你也在這裏。”

她笑:“他是我爹,我随時都可以來看他。”

他附和笑一下,随即斂氣笑容,慢步走向莫求傲墓前。

鄭重地雙膝下跪,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莫前輩,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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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的身份,或許我爹不喜歡。”一想起來他是紅葉山莊的人,是葉知秋的徒弟,再多的平靜也會瞬間打破——她恨啊!那個地方,那裏的人……

聽出了她的敵意,他的心突然很疼,這世上,也只有她,她的話,她的舉止,她的壞,她的好,她的哭,她的笑……才能如此輕易就撞擊到他心底的最深處了。

“莫前輩在意的,是人,不是身份。”從沒有想過哪個身份,玉泉宮,或是紅葉山莊,束縛住的是身體,而靈魂永遠只屬于自己。

“告訴我,葉知秋為何要對我家下如此重的毒手?他們有什麽深重的過節?”

深夜裏,皎潔的月光下,她的臉色更顯蒼白,讓人頓生憐惜。

他沒有起身,背影沐浴在亮如白晝的月光裏,跪的筆直。

“我不知道,我所能做的,只是盡我最大所能去守護我曾許下的承諾。”

紫霞冷笑:“你兌現了嗎?你做的呢?我怎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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